时方昀掀开帐帘,慢悠悠地走入营帐,随意扫视一圈,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还未站定,帘子就再次被掀开。
监军看到萧行进来,立马迎上去,“萧郎中你可算来了,澈王殿下的情况不太对啊!萧郎中你快去给殿下看看!”
萧行看向被放在塌上的卫不愚,卫不愚也正好转过脸来,看到他时,一个打挺坐了起来,嘴里大声嚷嚷:“我没病!我不要看病!你个讨厌鬼,出去!”
萧行一愣,脑子里迅速回忆了一番,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之前应该没有得罪过澈王吧?何故这般反应……
他抿嘴沉默片刻,转而看向站在侧方角落处的时方昀,眼睛明显一亮,快速走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笑道:“少将军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嗯,还好。”时方昀笑眯眯地应着,见到萧行,他也是颇为欢喜的。
毕竟这些年来,萧行为了给他治病调理,说是殚精竭虑也不为过。
至于萧行对他如此重视的原因,还要从二人初见时说起。
那年兖国与北厉的交界之地瘟疫肆虐,百姓苦不堪言,两**队也死伤无数。彼时的北厉已处于下风,大将军不忍边军继续受瘟疫摧残,便主动提出了停战,并建立一个缓冲地带。
其实当时时方昀的想法是让众兵士撑住这口气,乘胜追击,却没想到,他为此挨了人生中第一个来自女人的巴掌。那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女郎中扇了他后还不算完,扔给他一块掩口鼻的布,强硬地拉着他去了染病将士所在的营地。
然后他想,那巴掌是该挨的。
停战的建议提出,北厉能因此得以喘息,当即同意下来。自此,那一片缓冲带被两方严格把守,却苦了其中的百姓。
处于缓冲地带的百姓,在瘟疫的折磨下,几乎变成了人间地狱,药王谷弟子不忍此等苦难,遂结伴出谷。
萧行是药王谷谷主的关门弟子,为了消除瘟疫,他带领一众药王谷弟子不顾自身安危,深入两军对峙的缓冲地带。而北厉,也是在那时打起了歪心思。
他们派人换上兖国边军的战甲,穿过蟒山,从另一个方向绕进了缓冲地带。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截杀药王谷众人,并嫁祸给时家军,从而让药王谷与兖国结仇。
药王谷中出奇医,天下神医凡是留名者,基本都能找出其与药王谷的诸多联系。俗世间出现解不了的奇毒,药王谷能解;治不了的病,药王谷能治。除了与世隔绝的四大诡域,所有国家都不愿与药王谷结怨。
可想而知,药王谷于大陆各国而言有多重要!
北厉之举,实乃禽兽!
而巧就巧在,当时时方昀的师父正在蟒山休养,鹰眼遍布半个蟒山,将伪装成时家军的北厉士兵根本没做防备,横穿蟒山的举动被看了个一清二楚。
时方昀消息收到的及时,马不停蹄赶到地方时,药王谷众人正在围攻下奋力抵抗,时方昀当即一柄长枪飞出,救下了险些被□□劈成两半的萧行。
萧行犹记得初见时的瞬间,身披银甲的少年将军裹挟着风尘,冲破敌阵,骑马踏来,鲜红的披风宛若世间最热烈的阵旗,仅一眼,便攻城略地,在他心中插下。
他知道,时方昀不喜男子,所以他压下了心中所有的情绪,在瘟疫解决后,以为时方昀养病调理为由,留在了军中。
萧行收回思绪,继续开口:“听闻前些时日少将军重病,我本想去看看的,奈何军营中人若无召不得擅自离开营地,这才迟迟没有动身。今日难得一见,少将军可否让我号上一脉?”
时方昀眯眼看向他,总觉得……这句话里,好像带了几分的怪罪?
不过也是,毕竟……在意识到有人使用梦幽花后,他就没动过召萧行的心思。现在想想,大概是真的冷落他了……
“自然。”时方昀现在也不好多数,只能当做自己是没听出对方话里的怪罪,只是淡笑着应下,主动将手递了过去。
萧行捻起袖子,手指搭上时方昀的脉搏,不过半刻,脸色登时就变了。惊疑不定地又按了片刻,他问道:“这几日是何人为将军诊治的?”
时方昀听出了萧行语气里的怒意,眸底诧异一闪而过,稍作思索,便笑着问:“怎么,我被下毒了?”
萧行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怔愣着答道:“那倒没有……”说罢他才反应过来,不解地皱起眉,却意外地在时方昀脸上看到了几分遗憾,这让他越发不解了。
时方昀遗憾是真,若凤黯真的在给他的药里参了毒,那他不就可以明确凤黯的立场了吗?更重要的事,他还可以在这里面做不少文章……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等在一边的监军实在着不住了,激动地几乎手舞足蹈,“我的娘亲啊!萧郎中,着急看病的人是澈王殿下!既然给少将军看完了就别傻站着了!快来看看殿下啊!”
萧行回过神来,点了下头,这才不紧不慢地向卫不愚走去。
卫不愚见状,面上的抗拒越发明显了,忙摆手道:“我不要看病!我没病!才不要看病!”他说着,见萧行没反应,四下看了看,抄起一边的茶杯随手砸了过去,大声哭喊:“你走开!不要过来!我不要看病!!”
萧行后退一步多开,茶杯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溅起的碎片划过衣摆,也让他皱起了眉头,停下脚步,面向监军,面无表情地说:“病人不让看,那我也没办法,大人还是自行解决吧。”
全军上下都不满这个傻子,他自然也不例外,其中甚至还夹杂着几分怨恨。一个没用的废物,凭什么能这么轻易就把时方昀绑在身边呢?
……明明是他捧在手心,不愿伤害分毫的人,凭什么被这傻子夺了去,任人羞辱!
本是秉着身为医者的仁心才来的,现在看对方这般态度,不看也罢!
“你这……”监军愣住,指着事不关己的萧行半天没说出花来。
他担忧地看了眼满身戒备的卫不愚,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时方昀,见对方也是无动于衷,只得苦口婆心地劝道:“小将军,殿下只是不懂事,这才唐突了萧郎中。但殿下方才吃土的举动实在不正常啊!这可别是有什么隐疾!他单纯良善,若是再被这些病痛折磨,实在太可怜了!您要不……劝劝殿下?”
时方昀原本还以为监军会搬出陛下来压他,没想到会是这般说辞,这倒让他对监军刮目相看了。
“哈哈,殿下既然不喜欢看医,本将劝又有何用?”时方昀笑着摇了摇头,显然不想管。
萧行身为药王谷弟子,医术了得,却自愿留在没什么发展前景的北境。这些暂且不提,单就作为随军郎中,谁都知道他对军队的重要,只要是个人见到他,不管真情还是假意都得恭维几句。
时方昀不指望卫不愚能理解,但他对陌生人撒泼砸杯子的举动,实在不懂事!
监军看着无所事事看向外面的时方昀,脸顿时黑了,快步走到卫不愚身边,满脸心疼地拿出帕子为他擦嘴。
可卫不愚一点也不领情,用力一推,生气地指着萧行,道:“我不要看病!是你把他找来的!你们都是坏人,都走开!不要靠近我!”
卫不愚的力气是真的大,那一推直接让监军“哎呦”一声摔了个屁股墩,守在塌边的两个士兵见状,掩嘴偷笑出声,萧行却有些忍不住了。
他不解地问:“敢问殿下,我萧行此前与你并未见过,何故说我是坏人?”
时方昀闻言,正眼看过来,这一点,他也很好奇。
可卫不愚的话,却是让所有人没想到的,话一出口,整个营帐,乃至围在账外偷看的人,全都怔住了。
“因为、因为你这个坏蛋,要抢我的阿昀哥哥!”
“……”
在死一般的寂静后,一个人影忽的从账外冲进来,冲着卫不愚破口大骂:“你个臭傻子胡乱说什么呢!小将军和萧郎中一见如故,乃生死之交!你这张嘴再乱说,信不信老子把它给撕了!”
这一顿骂把卫不愚吓坏了,忙捂住嘴往后挪了挪,大颗大颗的泪珠也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监军总算反应过来,转头就要呵斥刚进来的人闭嘴,可看清对方的身份后,自己闭了嘴。
对方可是跟了大将军时风近二十年的左膀右臂啊,连少将军时方昀都对他敬重有加,他一个来了没几天的监军,还是不去找那些不痛快了,就当没听见好了……
“程叔。”时方昀唤了一声,投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后看向卫不愚,道:“空口无凭就是诽谤,按军律是要受罚的。再者,乱说话的人可没人喜欢。”
程叔喷火的视线被时方昀挡在了身后,卫不愚缓了口气,擦着眼泪,哽咽地祈求道:“我、我没有诽谤…哥哥你要相信不愚,不愚绝对绝对不会对哥哥乱说话的!”
时方昀笑容淡淡,点了点头,“那殿下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