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王府门前,侍卫正预开门,岑成稍显激动地搓了搓手,道:“听说小将军每天挑一人,今日挑的不如交给我吧!好久没打过架了,手实在痒得不行!”
时方昀掩嘴轻咳两声,很是认真地问道:“你当真不愿当驸马?”
岑成不明白时方昀为什么又要问一遍,虽有不解,但还是老实回答:“不愿!”
时方昀点点头,径直走了出去。
好不容易才把岑成打扮得连他亲妈都不认识了,现在将军府又在到处找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想出风头,是真不怕被人给揪出来,绑回去。
上战场时一个比一个精,怎么下战场了,都跟傻子一个样?
门外果然如前两日那般,早已等了不少人,见主人出来,方才还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
也不知为何,这一眼看去,花花绿绿的一大片,就像是一群来争艳的雄鸟,羽毛一只比一只“靓丽”。
时方昀眉梢微挑,眼前这些虽没到赏心悦目的地步,但还是让他的心情跟着好了几分。笑眯眯地正要开口,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循着声音偏头往身后看去,见卫不愚正揉着肚子,他敛去眸中的笑意,淡声询问:“饿了?”
“嗯。”卫不愚声音很低地应着,捏住时方昀衣袖的一角,小声询问:“哥哥,咱们什么时候吃早膳呀?”
时方昀道:“你不是要随我去军营吗?让你尝尝军中的伙食。”
卫不愚有些愣神,军中的伙食……不就是阿昀这十年里一直吃的吗?那、也就是说,他离阿昀的距离、又近了一步!
“嗯!不愚好期待!”卫不愚不做他想,兴高采烈地应下。
时方昀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暗暗嗤笑。反正之前劝也劝了,待到了军营,这傻子不要后悔到又哭又闹就好。
——丢人现眼。
他收回视线,随意扫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一个衣着打扮格格不入的人影身上。
那是个蹲在墙脚,满身脏污、蓬头垢面的乞丐,裸露在外的皮肤青紫一片,看起来前不久才挨过打。
时方昀忍不住皱了眉,北境受战争困扰,百姓流离失所,乞丐很多。可这金京城怎么也有?还蹲在王府门口……
他心中轻叹一声,盘算着自己手头上能拿出来的闲钱,抬手一指,道:“今日就选你了,请吧。”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乞丐,有那么一瞬间,全场的气氛好像都凝滞了。
时方昀有所察觉,心头冒出几点疑惑,直到——
乞丐费力地爬起来,弓着腰一瘸一拐走上前,扬起肿成猪头的脸,抱拳一礼,声音满是喜悦:“好将军啊!在下丁翔煜!”
时方昀:“……”
真是邪门了……
“丁香玉!你他妈命是真硬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无数叫骂声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时方昀心道不妙,想抬手制止,可话一出口,就淹没在了人声里,紧随其后的就是胀脑的眩晕,让他几乎站不稳。
他趔趄了两步,卫不愚和岑成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扶。
可下一刻,他们伸出的手同时抓了空,思维也不由空白了一瞬,再转头时,时方昀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人群中。
飘飞的浅色衣摆缓缓落下,周身一圈被瞬间震飞的数人也摔回到地面,抱着痛处哎呦直叫,甚至还有几个人两眼一翻,没动静了。
叫骂声一顿,所有人看到这一幕,不约而同闭了嘴,王府门前陷入一片寂静,而后时方昀不紧不慢的语调才响起来,“安静。”
这一下,就连惨叫的人也闭上了嘴。
时方昀咳嗽着,缓步走到丁香玉面前,抬起一只手,请道:“出招吧。”
丁香玉被方才那一招惊得怔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挤成一条缝的眼睛看向时方昀时,闪亮得吓人。
岑成站在台阶上,一直注意着时方昀和那“乞丐”的一举一动,这会儿也看出了些许不对味来。这丑八怪长这熊样还敢觊觎他家小将军?真是不要脸!
“没看到咱澈王殿下还在这呢吗!你个鼻歪眼斜的丑东西,敢当着澈王殿下的面这般盯着王妃看,是不是不想要你那条小命了!”
丁香玉一听,终于回过神来。卫不愚也如梦初醒般看向岑成,许是没有理解他说得意思,不知所措地捏紧了衣角。
丁香玉看了眼卫不愚,随后怒视着岑成,口齿不轻地辩解:“你别胡说八道!我这是纯粹的崇拜!你这人分明就是心脏!所以看什么都是脏的!况且……你说谁是丑东西!老子可是有名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你这胡子一大把,又是驼背,你才是丑东西!”
“你!”岑成被气得不轻,他要不是为了掩人耳目,才不会打扮成这般丑样子!本想继续争辩,但看到时方昀看来的目光,他纵使心头再不爽,还是把气咽了下去,“哼!我家少将军性子温柔,不与你计较,今日算你走运!”
众人:“……”
他们缓慢地转动眼珠,看着现在还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几人,又看了看笑得温润的时方昀。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咳咳……好了。”时方昀又咳了两声,浅笑着看向丁香玉,“我三次都选了你,你我缘分不浅,今日我可让你三次,来,出招吧。”
丁香玉笑道:“在下这次还是想请少将军先!”
时方昀闻言,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轻笑一声,道:“那你可要看好了。”
话落,他甚至没给出多的反应时间,人已经冲到了丁香玉面前。
正如丁香玉之意,他的招式亦如前两次那般。
第一招,丁香玉轻易便躲了过去;第二招,裹着桂花香的巴掌扇来时,丁香玉陶醉地吸了一口,上身后仰,再次躲了过去;第三招,时方昀放慢了速度,视线还特意往下一瞟,随即侧身,跨出一步,用脚垫在了丁香玉准备后退的脚后。
丁香玉自然没有漏掉时方昀给的小提示,立马意识到这是要准备攻下盘了。他忙往下看了一眼,一个让步,倒还真让他躲了过去。但这还没完,时方昀一只手背在身后,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两步,跟到后退的丁香玉面前,仅仅是一个错步旋身,就已经绕到了丁香玉身后,背对他而立。
丁香玉意识到不妙,忙转身后退,脚下却是一个不稳,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他慌乱地抡圆手臂挥舞,想重新站稳,奈何胸口只是被人轻轻一点,整个人就直挺挺倒了下去。
“哎呦!!”
丁香玉摔得不轻,疼得他直叫唤,缓了半刻,睁开眼往上一看,时方昀伸出的那只手,还维持着用食指点他胸口的动作,而另一只手,依旧悠闲地背在身后。
对上时方昀居高临下睨来的视线,丁香玉没来由地冒出一头冷汗。
方才对方若是不留情面的一掌拍下,以他摔在地上的姿势,恐怕后脑勺都得摔碎!
他看到时方昀饱满的唇瓣动了动,清朗的声音自上方传来:“第一次。”
丁香玉有些狼狈地爬起来,时方昀虽说这是第一次,但他明白,先前若是没有眼神提示,他在那里就得栽!
“再来?”
丁香玉让方才的招式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斩钉截铁道:“再来!”
这一次,面对时方昀看似简单,又绝对精妙的步法,他虽有狼狈,但还是勉强躲开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庆幸,他就被一脚踢上了半空,四肢扑腾几下,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他索性眼一闭,却感觉肚子一硌,一条腿将他稳稳拖住。
“第二次。”时方昀说着,腿一抬,让丁香玉站了起来。
丁香玉弓腰捂着肚子,咬牙强撑道:“再来!”
时方昀这次倒是没急着出手,将挡在眼前的发丝拢到耳后,缓缓开口:“我看你练武时间应是不短,悟性也不错,武功怎得如此稀松平常?”
丁香玉一愣,抿唇没有说话。
短暂的安静过后,人群中有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传了出来:“他们松山派从建派开始就不温不火的,没一点上进心,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华山派吞并。”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由于场面实在过于安静,被所有人听了个清楚。
时方昀的视线一直落在丁香玉身上,丁香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里有落寞一闪而过,他自然看得清楚。
想来这里面的事不少,但他对江湖恩怨不感兴趣,便直接无视了去,提醒道:“最后一次机会,丁公子可要看好了。”
话落,他再次出手。
不过须臾,丁香玉再次躺在了地上,呼哧呼哧地只顾着喘粗气,连话都说不来一句,看样子是累惨了。
时方昀将挡在眼前的发丝拨开,瞥了他一眼后,并未多言。手一招,马蹄声伴随着轱辘声迅速由远及近,众人转头,一匹白马拉着马车一路小跑着转过拐角,来到了王府门前。
他笑盈盈地拍了拍时白的脖子,算是问候。
准备上马车时,身后的气氛陡然一变,好似积压了许久的情绪即将爆发,这让他动作一顿,扭头看去,膨胀的势头却瞬间恢复平静。
有几个反应慢的,收回视线的动作晚了半拍,倒是让时方昀看了个正着。
——看来他们是对丁香玉积怨已久啊。
啧。
时方昀勾了下手,将站在台阶上的怜容唤到身边,小声道:“辛苦容姐姐一会儿寻个靠谱的人,随丁香玉回他歇脚的地方看看,莫要让人发现了。”
听到这称呼,怜容脸都青了,嘴张了又合,最后吐出几个字:“请少将军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