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如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讲给秦姨娘听,听得秦姨娘心一直揪着,止不住地擦拭眼泪。
庞如海还要赶回军营,不能在此久留,便向云苇等告辞。
云苇挣扎着想要起身,但被庞如海阻止:“姑娘有事就吩咐,不用起来,往后就在家好生养着。”
“此次多谢庞大哥,你回去后一定要万分小心,还有……祁将军也要当心,黎乾很是狡猾,切不可跟他硬来……”她还有许多话要嘱托,但身体实在撑不住,说了几句就开始咳嗽。
庞如海明白她的担心:“姑娘放心,我定会襄助将军,也会时刻提醒他,你切勿牵挂太重。”说完他便离开李家,回军营去了。
无旁人时,秦姨娘才敢近坐在女儿床边,如同小时候一样将她搂进怀中,低声轻语:“我的儿吃了多少苦啊,娘真是心疼,还疼吗?”
云苇努力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不让阿娘再愁苦:“不疼,没事了娘……”
秦姨娘想要触摸一下她的伤口,又怕她疼只好忍住,满眼皆是藏不住的幽怨。
朝烟不想见她母女如此难过,便插话道:“我去给小姐做碗虫草乌鸡汤好好补补,姨娘要不要来帮忙?”
“是要补补,要补补……”,秦姨娘复述着朝烟的话,起身准备同朝烟一起出去。
正巧此时李晏屋里的小厮来报,站在门口扯着嗓子似要宣布什么大事一样:“老爷说了,三小姐性格鲁莽爱生事端,从今往后只能留在家中,没有老爷和夫人允许,不准踏出家门半步!”
小厮的声音尖锐刺耳,叫云苇和秦姨娘等人很是不悦。
秦姨娘向来隐忍,现在也忍不住了,指着小厮不顾形象地咆哮:“老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家中的祸事都是我女儿闯出来的吗?怎么大姑娘和大公子就不用受罚,单单罚我苇儿一个?你去告诉老爷,我们不服!”
云苇累极了,实在无心去管父亲的责罚,况且她已经许久不将李晏放在眼中,整个人倒轻松不少。既然得不到父爱,那就当没有父亲,不再期待,也不再失望。
她令朝烟去拦住阿娘,不要再说出什么胡话来,免得被李晏听见,对阿娘更加不待见。
秦姨娘委屈得直掉眼泪,这么多年来做小伏低,换来的是女儿和她一样卑微的地位,她自己可以忍受不公,但是她的女儿也是李家小姐,并不比大小姐、二小姐矮半分。
传话的小厮从没见过秦姨娘撒泼的样子,自是被吓得不轻,连声道:“小的只是个传话的,都是老爷的意思,姨娘莫怪……”说着就一路跑远了。
为了不让阿娘继续为琐事烦心,云苇吩咐朝烟:“不是说做乌鸡汤吗?快带阿娘去做,这些小事何须放在心上?难道他不让我出门,我就真不出了?翻墙、钻狗洞、爬树……哪一样我都能出去,阿娘,不要将这些闲事放在心上,快去做汤吧,我等着喝呢。”
秦姨娘本是个心思多之人,但听到女儿要喝鸡汤,便顾不得再想东想西,就跟朝烟忙活去了。
云苇的耳边可算是安静了,从进家门开始,就有各种声音一直在念叨,她这个重伤患者其实最需要的是休息。直到此时,她才有心情沉下来看看自己好几天未住的闺房,屋子里一直有阿娘身上的香味,看来阿娘每日都会来打扫一番。方才她看阿娘的脸色不太好,许是之前的病没有好彻底,又加上近来担忧自己,因此有加深的迹象。
阿娘年纪大了,有病不可再拖,必得再请大夫来瞧一瞧才好。
忖量之间,她精力不济,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哄闹的吵声从明砚斋院口传来,渐渐地离她的屋子越来越近。她从昏睡中抬起头,却见李晏在房门口对一年轻男子毕恭毕敬、满脸谄媚:“二皇子,您请进……”
来的正是昭华公主的二哥——二皇子李之信,云苇曾在宫中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她不知二皇子怎么来了,费劲地想要起来问安,二皇子却挥挥手令她继续躺下:“李姑娘不必起身,本殿是遵父皇之命,带御医前来为你诊治的。陆太医,还不快来给姑娘看看。”
一位背着药箱的老太医从人群中挤出来,毕恭毕敬:“是,老臣遵旨。”
御医为云苇诊脉,又仔细观察她背后的伤口,便从自己药箱中拿出不少药来。二皇子趁御医看诊的功夫,招呼身后的仆人:“都拿进来吧。”
只见十几名宫人鱼贯而入,每人手中皆捧着大小不一的瑶盘,瑶盘上端放着各色各异的珠宝绸缎,有洁白无瑕的长柄玉如意,有东海瑰宝紫珊瑚,还有江南才产的织金缎……李家不过小小官宦,众人哪见过这些宝贝,一个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过须臾,云苇屋里的桌上都被这些宝贝摆满了,她受宠若惊,不解地问:“二皇子这是何意?”
二皇子选了就近的椅子顺势坐下,大手扫过眼前的珍宝:“这些都是父皇和母妃赏你的,感念你在西蜀军中救了昭华公主。听皇妹讲,你二人可谓患难与共、不离不弃,若没有你,只怕她早成了黎乾的刀下亡魂抑或是拿来威胁父皇的棋子。李姑娘……”二皇子起身,朝云苇床前作揖行礼。
云苇不敢受,慌乱摆手:“二皇子折煞小人了……”
“此乃本殿对你的感激,你也知道,皇妹对我们而言,比世上任何东西都珍贵,所以你的这份恩情,我皇室将永久铭记。日后你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同本殿讲,本殿定在所不辞。”二皇子激扬陈词,从他脸上皆是对云苇的感恩。
“二皇子严重了,小女子所为皆是本分,公主是君,救护本就理所当然,实在担不起如此盛礼。”
二皇子:“圣意不可违,父皇赏赐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你只管都留下。对了,还有一个人想见你。”
云苇问:“是谁?”
“出来吧”,二皇子轻轻一声,便有一人从屋外闪身进来,却是陆浔!
一段时间未见,陆浔竟瘦了一大圈,原本圆润的脸颊也变得尖削,双眼有些凹陷无神,同往日里神采飞扬的少年郎判若两人。
云苇见他如此,有些吃惊地问:“你这是怎么了?为何成这般模样?”谁人能想到眼前的站着的是临安首富家的潇洒公子?
陆浔只在一旁站着,此刻人太多,他即使有千言万语也无法开口说出。
二皇子猜中他的心思,通情达理得很,对侯在旁边的李晏说道:“李大人,这位公子乃是临安首富陆家的,他与令千金此前也是生死之交,不如让他们年轻人说说话、做个伴,咱们且去前厅闲聊?”
听见“临安首富”四字,李晏眼睛都放光了,看陆浔的眼神立即变成了无比欣赏,他躬着身子:“二皇子说的是,请去前厅喝杯茶。”
二皇子看了云苇和陆浔一眼,便随着李晏走了。
御医留下药材和几句嘱托,也出了屋子。
转眼间,闺房中就只剩了陆浔和云苇。他的眼底似乎藏了一团即将燃烧的火焰,直勾勾地盯着她,恨不得要将她吞噬殆尽。
她有些怕,怯怯地说:“你别这样看着我……”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不复往日的清脆明朗,他径直走向床前:“你知不知道,你失踪的这些日子,我每天发了疯地找你……”
“对不起……自那日送你去私塾后,我便被西蜀军抓走了,醒来就在他们的监牢里,无法向外面传递信息,害你担心这么久。看你的样子,定是许久未吃好睡好,你看我现在平安回来了,你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养养精神。”
他看到了她背上的伤口,渗出血来,心下一紧,顾不得她说的那些,只问:“疼吗?”
她故意装出轻松的样子:“一点都不疼,你看都没事了。”
“傻姑娘,换血之痛怎么会不疼?你别骗我了,来的路上二皇子都跟我说过了,昭华公主将你们所经历的传遍皇宫,我只不忍心你受这样的苦楚。”陆浔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今天却眉眼含情,轻声细语。
“哪有公主说的那么夸张,不过是多爬了几座山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陆浔:“我听说是祁将军给你换的血,你们之间?”他显然更关心二人之间的进展。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唇,那一刻的感觉仿佛还在眼前,只不过不足为外人道。她连忙解释:“祁将军人好,救我一命,我自是感激在心。”
“真的只有感激?我听说他向陛下递了折子,请求为你们赐婚,你不知此事?”陆浔着实掌握了不少消息,连云苇都不知道这折子是什么时候递上去的。
云苇却苦笑一声:“赐婚是不可能的,就算我救了公主,但对陛下而言仍然是烫手山芋,他绝不会如此轻易决定我的婚事,这点祁将军还没看清。”
“那你对他真的没有半分情谊?”陆浔追问,似要将此事挖到根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