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致清饶有兴致地望了李安潮一眼:“请讲。”
“安潮此次回到家中,就是希望能在京城寻一处私塾就近读书,听闻祁家私塾乃是全城最好的,因此斗胆向大将军求个情,替我向祁大公子引荐一番,不知可否?”
“此事不难,待我回府向兄长说声便是,晚些时候派人来通知你。”
李安潮很是感激:“多谢大将军!”桐山书院虽资质久远,先生教的却有些迂腐,比不上京城祁家私塾活学活用,也更近科举之路,因此他才私自做了回京的决定。
李晏夫妇在一旁听着,属实摸不清儿子的心思,如今离开春考试不过数月时日,突然临时换学堂,会不会有所不适应?虽然有疑问,但当着祁致清的面,他们不好过问太多,只能生生憋在肚子里。
李安潮得了祁致清的允诺,心里的石头算落了地,格外客气地邀请祁致清留下来用午饭。
“不了,我军中还有事务要办,就不叨扰大家。”祁致清口中回绝李安潮,视线却总离不开云苇。
他起身离开,庞如海紧步跟随其后,李晏识相地催促女儿:“云苇快去送送大将军……”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契约后,便听话地去送客。
他跨出几步,却也听见李晏的声音,因此刻意放缓脚步等她跟上来。
“祁将军……”,她的声音如期传来。
庞如海知趣地往边上退了两步,好给二人留出空间,甚至乖巧地将双手交叉在小腹前,脸上端着不怀好意的浅笑。
祁致清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眼神疑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庞如海挺着身子憋着笑,只盯着云苇说:“我是替将军高兴,经历这么多周折,终于可以抱得美人归。不过……你们俩真将我老庞骗的惨,哼哼,竟然瞒我这么久……”
她听懂庞如海的抱怨,巧笑嫣然上前道歉:“庞将军,当时实在是身不由己,还请你见谅……”
“他一个大老粗,不用同他说这些”,祁致清没好眼色瞥了一下庞如海。
庞如海:“将军你这样说可就不好了,俺老庞好歹跟三小姐也是老朋友,在军中也是一同吃苦过来的,她骗了俺可不得好好道个歉啊。”
祁致清还想说话堵他的嘴,云苇却笑道:“庞将军放心,回头云苇定亲自在越风楼置办酒席向你赔罪。”
庞如海心满意足,连声答:“好!好!好!”
“越风楼?三小姐的口气真不小,那里的一桌酒菜怕是要将你荷包里的银钱都掏空。”祁致清知道她手头紧张,忍不住调侃一番。
她扬了扬手里的两张契纸,笑颜娇俏:“你送的两家铺子还不够庞将军吃吗?”
他哭笑不得,知道不过是她的玩笑话而已,她如此筹谋谨慎之人,断不会轻易荒唐行事,因此只装作若无其事答:“随你。”
三人边聊边走,不知不觉就出了李府大门,庞如海一溜烟就跑去牵马。
她回头向府内偷望了几眼,发现无人跟着,才正经向祁致清开口:“将军,我送你出来,不仅是听父亲的吩咐,更要紧的是,我也有一件私事想请你帮忙。”
他双手背在身后,盯着庞如海牵马的方向:“有事便说,何须偷偷摸摸。”
“就是……我的朋友陆浔也想进你家私塾读书……能不能烦请你也通融一下?”她说的时候还忍不住眯眼偷看他,怕他与陆浔有隔阂,不肯帮这个忙。
“那个纨绔子弟竟是个读书人?我还以为他胸无点墨。”
“人不可貌相嘛,他可是志在朝堂。将军,能不能给他个机会?”
“若是他亲自来求,我断不会答应,不过既然是你开口,那我便顺水推舟就给你个人情,谁让他救你出皇宫,我也承他这份情。”
了却一桩心事,她心里甜滋滋,嘴上也不忘说:“多谢多谢!”
“谢倒不必,只是别忘了日后生意做大了,也得在越风楼请我吃一顿好的。”
他从来都是严肃古板的,现在却突然开起玩笑,她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笑吟吟道:“一定一定。”
马儿牵到跟前,他接过马绳,还不忘回头叮嘱:“往后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差人来找我。”
她没做声,只轻轻点头。
“我们将军真是操心命,自己身子还没好利索,只一心替三小姐打算……”庞如海絮絮叨叨,却招来祁致清的眼神杀,这才赶紧闭了嘴。
送走二人,她立即去了明砚斋。小小的院落格外洁净,地上连一片落叶都瞧不见,她手指触过走廊上的栏杆,一丝灰尘都没有。养在角落里的寒兰,周边竟围起了一圈精致的竹篱笆,看地上的泥土,像是刚翻出来的新土。
院里来往的下人也比从前多了不少,众人对她也都是恭敬异常。她一心念着阿娘,便径直去了阿娘房中。
秦姨娘的房间陈设突然变得华丽起来,光古董花瓶就多了三件,桌椅也换成了一整套雕花红木,这样上好的木材只有卢夫人房里才有。床铺上的铺盖也由原先的粗布换成了颜色鲜艳的顺滑丝绸,轻盈地盖在秦姨娘身上,显得并不协调。
秦姨娘在塌上卧着,睡眼惺忪,云苇怕吵她,只给朝烟使了个眼色。
朝烟很是伶俐,知道小姐的疑惑:“这些都是老爷吩咐人置办的,不经大夫人的手,看起来,老爷开始重视小姐和姨娘了。”
重视?在父亲的字典里,重视代表着有利,无利之人是不会被重视的。
她静静环视着屋里的物件,并没有感到温馨,反而觉得有些刺目,人在底下时,至亲之人也会被逐出家门,而一旦有翻身的迹象,便还能腆着脸来重新揭过。
她抚着红木桌上的芍药雕花,冷冷道:“他不过是看外人的面子罢了,有几分是真心对阿娘和我的?”
“苇儿……”,秦姨娘的虚弱声音响起,“你别恨他……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她走到榻前,轻声安慰:“你放心娘,我知道怎么做。”
秦姨娘太过孱弱,没有精力再多说什么,只微微点头,便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