惦念 第2章 第二章

认识云梨的人都知道，她虽然机灵，但平时说话软软糯糯的。

既不追星也没有偶像，除了对芭蕾格外热衷外，其余方面就跟不爱翻身的咸鱼样兴趣乏乏。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一众人面前这样激动。

仅仅是因为一个不认识的男生。

恒海和旗堂的比赛地点是在旗堂初中的体育会场里，在场的只有两个学校的学生，各自面对面分布在球场的两边观景台。

云梨这一声尽管比不了对面旗堂观众席上千人的叫喊热闹，但偏偏因为她所在的位置特殊。

恒海输了比赛，谁都不高兴，在一众沉默丧气的氛围里，少女的声音被映衬的更加清亮，仔细听，正上方的回廊还能有些回声传回来，声声都在解剖尴尬。

没错了，她就是敌对阵营里冒出来的一位另类。

唯一一位。

很快，云梨就受到了在场人的关注。

不仅仅是身边的同一战线。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对面的旗堂观众席上欢呼声停滞了几秒。

云梨成了视线聚焦的重点。

周围的，对面的，议论声，笑声此起彼伏。

就连球场上的两队人似乎也留意到了她的动向。

特别是旗堂的那位24号。

刚才打球的时候看不清他的神色。

而现在少年与她相对而站。

云梨隔着十米多的距离，却将人看的清清楚楚。

上流的长相青涩优越，收起了刚才的明朗笑意，一度恢复了往日的寡淡。

他的脖子上围着块干净的白色毛巾，此刻正歪着头，单手擦着脸颊上成珠的汗。

额间的碎发被汗液浸湿，软哒哒的塌在前额，遮住了他锐利上扬的眉峰，也藏着一双好看的眼。

云梨眨了眨眼，竟看的有些木讷。

男生身边6号球衣推搡着胳膊，在他耳边说了段话，裹挟着嘴角不知名的戏谑笑意。

在他的指引下，少年手中的动作停滞，目光看向她在的方向，眼尾上扬，眉眼里满是审视和冷漠。

偏偏距离缘故，却在两人之间硬生生拉出一道令人无法控制的暧昧弧线，现场隐隐约约有人在起哄。

而目光聚焦的两人此时正遥遥相望。

却触不可及。

这一幕的他们与浪漫有关，是故事之中命定的开始，也悄然暗示着落幕的分明结局。

只是当时年少，唯有满心欢喜。

便也无人在意多年之后。

……

……

“还不坐下!你不嫌丢人啊?”沈繁压着声音咬牙切齿。

她跟云梨是一会儿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儿去。

实在太丢人了!

“啊……哦！”被如火如炬的目光锁定，云梨慢半拍的坐了下来，慌张的找了半天也不知道用什么挡住自己。

最后无奈双手合十挡在了脸前，用金箔纸包装的棒棒糖竖在前方，模样掩耳盗铃，奇奇怪怪。

“不行，这地儿没法呆了，这样，我屁股底下有个下水道。”沈繁商量着对策：“石头剪刀布，咱们谁先钻？”

“不用那么麻烦。”

云梨躲在前面人的身后缩成了一团，礼貌道：“老的先请。”

比云梨早出生了三天的沈繁：“……滚！给姐爬！”

……

……

幸运的是，大家都将此当作场笑话乐呵了几声就没再放心上。

很快隔壁学校就被胜利的喜悦浸润，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赛程结束不多久，恒海的几个带队老师也是觉得丢脸，基本的颁奖流程欣赏完，就招呼着台上的球员立马收拾收拾，和大部队一起退场离开。

两学校的距离超过了五公里，恒海来时乘坐的是校外的租赁大巴车。

回去时大巴在路上遇到了堵车，得晚些时候到，学生只好在旗堂的操场上暂时呆着。

云梨和沈繁本就是摸鱼混进来的，在各班算好人数乘车的情况下，她们当然不能和大部队一块回去。

不然最后多出来两个人没人认识，也不好解释。

于是两人借口上厕所的空挡，打算一会儿找机会原路翻墙溜出去。

两人一起在校园里晃悠着，沈繁跟审犯人似的：“跟我说实话，你今天是不是为了那个24号过来的?”

“哪有?！ ”云梨摆摆手，嬉笑着打着马虎眼：“怎么会？我都说了我是因为热爱。”

“热爱？对24号的热爱？”

“对篮球！对体育竞技！”

“好。”沈繁尊重她的说法：“那请问我们队上场几个人？”

“……6个？”

“嗯？”

“……那要不就7个？”

“跟我玩呢！你自个儿玩泥巴去吧。”沈繁快速的攥着她的脖子一个劲儿的往身旁花圃芬芳沃土里按。

“……”

云梨奋力的挣扎了几次，才勉强挣脱开，“你谋杀啊。”

头发都被弄乱的云梨微皱着眉，却不曾生气，相反无奈的叹了口气，“行了，告诉你还不行吗？”

“嗯，说。”沈繁掏了掏耳朵凑上来。

云梨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四下张望了几眼，确定没人后，摸了摸鼻子，别扭的咳嗽了几声才嘟囔着点头。

“我就知道。”

云梨哑然：“你看出来了啊。”

沈繁撇嘴，“你那么大张旗鼓的为24号加油呐喊，眼里写满了要奔过去抱抱亲亲他，想让我不知道也难，好吗？”

“……”哪有这么夸张。

“更准确的说，大家都看见了好吗，拜托你收敛点，你这都不算暗恋，妥妥的把喜欢写脸上了。”

“姐姐。”沈繁贼无奈：“你能收敛点吗？”

云梨委屈：“那我尽量。”

她也是第一次暗恋，没有经验，把握不了度也正常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沈繁看向她：“什么时候的事儿，我平时几乎跟你连体，你不爱我，哪有时间爱情呼叫转移？还转移到了五公里的外校，说你不是逛窑子的我都不信。”

“没办法。”云梨摊手，哼哼起来：“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起开，别老周董，周树人要哭晕在厕所了，请分些爱给他，还有…”沈繁再度锁喉：“别打岔，说重点。”

“就上周六的事儿。”云梨记得很清楚，“当时你去医院看便秘了，我自己一个人去的图书馆。”

沈繁：“……说重点”

“哦，重点就是……”云梨突然想到：“你便秘治好了吗?”

沈繁：“……”

……

……

天气预报说周六会有雨，但那天天气很好，阳光照在哪里，哪里就是金色的一片，暖呼呼的，照在人心里也格外舒润。

云梨写完作业后就早早收拾了背包离开了图书馆。

家里的司机今天陪父亲云腾跑业务，她只能一个人走到附近的公交车站坐车回去。

云梨长得很漂亮，常年练舞的身材高挑体态柔美，又穿了身翠花裙，一路上赚足了人的目光。

她在手机上查询了车次后，就安静的靠在站台一旁，还没过五分钟，就接连来了三个男生问她要联系方式。

云梨那会儿正刷着和芭蕾相关的学习视频，拒绝完三个人后，视频正好放到了动作最关键的一点。

正好这时，附近人影逼近，几声人语。

“她?”

“你去问，我现在的身份不太方便。”

“……你现在连张身份证都没有，哪来的身份?”

“我可是有对象的人……”

“过家家的网恋对象也能算?那我和景和还给你当过爹妈呢，也没见你尽上孝道。”

“你就是羡慕我……”

“别扯犊子，识相的自个儿过去，是你说要帮忙的……”

“……不行……大不了，那什么……”

“?”

“爹。”

“……”

云梨没太在意，片刻后，眼前明朗的光忽然被人遮去了大半。

面前，脚步渐进，与之而来的是寡淡的言语：“同学……”

这话没说完。

云梨恰好抬头，忽然的光亮缩减，大片的黑色瞬间占据了她的视线，黑色人形的移动墙壁，猝不及防的压了上来，让她瘦小的躯体深陷在一片狭小的地界。

她忍不住害怕的叫了一声。

与此同时，侧边闪过一抹黑，耳后边的玻璃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少年支着胳膊，将她圈在了怀里，也避免了更近的接触。

那一刻带着惊恐神色的她却意外的撞进了另一双漆黑陌生却漂亮纯粹的眸子里。

眼前的少年年岁应该同她一般，棱角并未分明，还没长开的青葱相貌里却有股冷漠成熟的痞性呼之欲出。

他长得确实很好看，也确实值得多看几眼，就连身上都飘着股似有似无的清香。

姿势过于暧昧。

却像是拍摄恋爱模板的情侣模特。

云梨呆愣了好几秒，身前的人却反应很快。

他们只是短暂对视了一眼，站稳后的男生便快速的后退了好几步，拉出了正常距离。

日光重新出现，云梨捂住了胸口，忽然意识到自己躁动的异常心跳。

“绊我?”少年抬手勾住身边伙伴的肩膀，拧巴着对方的头用力的将人地上压：“你有病吧，林今灿。”

“啊啊啊，痛痛痛，不是，你听我解释，”被劫持的男生一脸苦相：“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腿太长，没收住。”

“……”

少年轻哼，手上的力大了几番：“你还是去死吧。”

“诶，等会儿。”眼见着真要被打趴下，林今灿做着最后的最后的努力：“爸爸，办正事要紧啊。”

云梨就是在这之后以一种木头人的模式同他们相视而立，眼巴巴的看着男生迟疑到喉结上下轻滚，林今灿逃过一劫，却不能幸免被赏了记后脑勺。

“自己干的破事自己收场。”男生看了眼她，扯住林今灿的外套，轻而易举的将人甩到云梨三步开外。

场面一时尴尬，林今灿本着“有对象”则非礼勿视的状态，也不好多盯着她看，只得速战速决：“小妹妹，没吓着你吧，刚才不好意思。”

云梨教养好，被捉弄也不生气，顶着张没缓过来的红脸，温吞的摇了摇头。

“哦，好。”说完，林今灿便火速隐退，深怕下一秒自己的网恋对象能穿过网线过来同他计较。

少年接过话茬，一手按住林今灿的肩防再生事端，“抱歉。”对她淡淡也一句。

云梨扯扯嘴角，没说什么，她保持着原来的站姿，打算继续看视频，又听到林今灿问男生：“你倒是问啊。”

问什么?

云梨垂着头，右手拇指按着屏幕调着视频进度，刚才因为插曲，跳过了一段。

她心有旁骛的想，心思却压根不在视频里。

男生在她的附近站了一会儿便走开了，隔了几秒后，因公交到站，多了些下车的人，便站在了她的身边。

他高出她一个头，身上的薄荷味清淡得好闻，浅蓝色的牛仔外套敞开着，穿衣休闲，很有风格。

“哎算了，景和是不是学习学傻了，你给他发个消息，让他快点从图书馆出来呗。”林今灿边话里有话：“老是错过机会。”

“行。”

少年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修长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触了几下。

云梨第一次看到有男生的手指可以这样好看，细长白皙，像是玉笋般，忍不住不知不觉就多看了几眼。

男生发着消息，寡淡的问：“看够了没?”

恶劣的揩油行为被揭发，云梨胀红了脸，撇开了头，嚅喏道：“够了……”

手机键盘的声脆响，他似不以为然：“那我们就扯平了?”

云梨抬头看他，疑惑的嗯了声。

“就刚才，和你……”打字声消失了一瞬，男生下意识的停顿了一秒：“靠的那么近……”

“……”

后半句话说的很轻，不清不楚的暧昧还是厌恶在欲盖弥彰。

“还有……”

云梨没等到他话说完，被一个大妈打断：“小姑娘，能麻烦你让一下吗，我看一下后面电子表上的车次表?”

“哦，好。”

她让开，放松的间隙因为莫名麻木的神经而迟缓，忘掉了刚才没结束的话题。

男生看着她低头看视频的认真样，似乎不忍打搅，确定在林今灿视线疏忽的空隙里，扬起手轻轻撩起了她耳边的碎发。

一股柔和的风轻抚过，温热舒痒，下一秒有且仅有的温和触感在耳垂散开。

“耳机掉了。”男生说，“现在还你。”

云梨：“……”

“我去，陆景和这小子属蜗牛的吗?也太慢了吧。”林今灿没注意到动静，还在抱怨另一个同伴没来。

“嗯。”男生双手插兜，早已回到了之前疏离的状态。

云梨盯着他侧脸几十秒后才迟钝的移开了视线，垂着头看着白色的鞋尖，感受着耳根的红蔓延到整张脸，心脏无可救药的快速跳动。

手环震动了二下。

是在提醒她心率异常过快。

云梨按住耳边的蓝牙耳机，上面还残留着男生指腹的温度。

视频音轨没断开，轻快高雅的古典乐，漂亮的女孩高难度的动作。

云梨盯着屏幕，眼睛一眨不眨，满心却全是在疑惑右耳上那一块不属于她自己的温度为什么会越来越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