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的小哥儿 第3章 第003章桃庄

黄玉锦在外头钓了一整日的鱼，巴掌大的小鱼他全部放回池塘，只留了两条约三斤重的草鱼。荣家人多，六七斤鱼压根不够吃，他把鱼送回家，唤来长工有根去村里池塘捉鱼。

进了院子，他喊：蓉哥儿？阿芝？苗哥儿？

没人回应，几间屋子看个遍，没人在。

在二房院里玩耍的荣蓉听见阿爹喊他，拉着弟弟往自家院里跑，进了院子，朝着正屋方向喊阿爹。

“阿芝没和你们在一块玩？”黄玉锦看见桌上放着的米糕，很香，他没吃，只问道：“你小叔蒸的米糕吗？”前几日大厨房蒸了米糕，闻着可没这么香甜，七弟做的吃食，味道总要更好些。

荣苗说：“哥哥在村里与别人玩打土匪，荀哥茂哥蔚哥萤弟苏弟都在，我跑的时候摔了一跤，”他撩起裤子给阿爹看膝盖：“二哥让我回家，不让我玩。”他有点不开心：“其实不疼，我踩了个石子才摔跤的，要不然我不会摔跤！”

膝盖磕破了皮，红红的，倒是没流血。

弟弟说完，荣蓉接着说：“小叔蒸了两回米糕，家里的每个孩子都可以吃两块，桌上的留给阿父阿爹，小叔说只能吃两块米糕，吃多了夜里会闹肚疼。”

“阿芝怕你一会再摔跤，再摔一跤膝盖就会流血。”黄玉锦摸了把小儿的头，对着大儿道：“悄悄的央你小叔，晚上大厨房的鱼，多烧些鱼丸，鱼丸没刺，你芝弟尤其喜爱。”

“我也喜欢，我去说！”荣苗转身就往屋外跑，利索的很，看的出来摔了一跤是真的不疼。

荣蓉立即跟了出去。

黄玉锦看着桌上香喷喷的米糕，犹豫了下，掰了半块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荣泽在屋里看书，听见有人喊，小小的声音，他放下书朝门口看去，两侄子紧紧的挨一块，挤在门口，很有点偷摸意味。

“小叔。”荣苗荣蓉咧着嘴，笑的一脸甜蜜，小叔是家里最和气的长辈，他们大着胆子进了屋，又唤了声小叔，荣苗亲亲热热的靠到了小叔身旁，十三岁的荣蓉略显拘谨的站旁边。

荣泽屋里每日都有新鲜糕点，整个荣宅独一份，今日是梅子酥，城里的老字号，一斤二十八文，且贵着哩！

酸酸甜甜很开胃。

全老太爷就盼着小儿能多吃些，吃的多才能长的高。他自个不够高，恐小儿随了他的身高。

家里的碟盘有好几套，荣泽屋里独用一套，一碟能装十余块糕点，今儿他蒸了米糕，梅子酥只尝了味，还剩好些块，他拿着梅子酥往侄子手里放：“是不是有事与我说？”

四侄十侄原先年岁小，很喜欢来院里找他玩，年岁大了些，过来的便少。

荣苗一口一口的吃着梅子酥，真好吃。

荣蓉拿着梅子酥没有吃：“阿爹钓了鱼，晚上有鱼吃，小叔我想吃鱼丸。”

是的，他很喜欢吃鱼丸，鱼丸没有刺。

“小叔我也喜欢吃，想吃多多的鱼丸，满满一碗的鱼丸。”荣苗眼神儿亮晶晶的看着小叔，在他心里，小叔是最厉害的，阿父阿爹还有别房的长辈们都会挨爷爷的骂，小叔不会，爷爷从来都是夸小叔，有什么事找小叔，一准能办到。

原是这事，荣泽点点头，笑着应了。

荣泽与两个侄子一起出的主院，荣蓉荣苗往三房院里去，他去了东边的大厨房。

大厨房里的掌勺叫荣木，出了五服的族人，雇佣关系并非家里的奴仆。

荣家的晚膳会稍微丰盛些，两荤两素，人多菜量大，厨房这会正忙碌着，进进出出的人，宽敞的灶屋显的有些拥挤。

荣木听见旁人喊泽哥儿，忙抬起头朝门口看去，半大的少年站在门口，逆着天光，看上去仿佛在发光，好看的没法形容，他未说话脸上先有了笑：“泽哥儿晚膳想吃什么？厨房里鸡鸭鱼肉大鹅都有，新鲜着呢。”

“有几条鱼？”

“锦三老爷送来的，这会只有两条鱼。”荣木引着泽哥儿往墙角去，墙角放着只大木桶，桶里两尾游鱼：“有根还在池塘捉鱼，他是捉鱼老手，我吩咐他三五斤的捉两条。”

荣泽看到了老豆腐：“烧一锅鱼丸豆腐，不要放辣，给孩子们吃，再烧一锅酸菜鱼，需焖的入味。”

“老太爷最爱啃鱼头，我晓得。”荣木乐呵呵的笑。

说话的功夫，长工有根送来两条肥鱼，两条鱼约摸十来斤重，算上锦三老爷钓的鱼，完全够荣家人吃，

荣木见泽哥儿没走，晓得他想在一旁看着，并不藏着掖着，反而仔仔细细的讲。

荣泽厨艺且精湛，学着烧菜，是为了在小厨房开小灶时有由头说。

在外头忙了整日，饿的前胸贴后背，荣老太爷回到家，一股甜滋滋的米香扑鼻而来。

全老太爷倒了碗温茶与他：“乖幺今儿蒸了米糕，知道你胃口大，与你留了两碟。”

“我先洗把脸。”荣老太爷高兴极了，笑的眼角起了层层褶皱：“乖幺呢？”

“好似去了大厨房。”

荣老太爷坐桌边，拿起一块米糕，咬一口，吃掉一半：“真香，乖幺这手艺真不错，外头的老师傅都没他做的好吃。”两口一块米糕，连吃三五块，端起温茶水咕噜咕噜的喝：“乖幺不去学堂上课，可想好要干什么？管个庄子还是管个铺子？他有这好手艺，直接给他个铺子开店？”

荣家的孩子，十岁以前都要去族学读书，满十岁后，不是那读书的料，就得跟在大人身边学着，想学手艺的，就寻个师傅教着。

十一岁的崽，什么都不懂，能开什么店，老伴话里明显的偏爱，全老太爷不说多余的话，偏的崽儿是他生的，他偷着乐就成：“还没问，我去问问？”

“明儿我要到庄子上看春种，把乖幺带上，会在庄子上小住两日。”

见老伴吃的香，全老太爷拿起一块米糕慢慢的吃：“去哪个庄子？”

“桃庄。”

桃庄离县城不远，与荣家大宅隔的也近，坐驴车约半个时辰。

全老太爷想，且等明日，老伴只带小儿没让旁人跟，说甚看春种，便是专门把小儿带庄子上，父子俩慢慢细说，家里说不得，躲外头庄子上，打算防哪个？

全老太爷想笑，硬生生的忍着没笑。

大厨房张罗好晚膳，一家子坐花厅吃饭。

荣木站在荣老太爷身旁，话里带着浓浓的笑：“老太爷今儿的鱼是泽哥儿烧的呢，他见我烧过两回，便学了个全，今儿烧出来的鱼，味道好的很，其手艺远胜我。”

“泽哥儿打小就聪明，学什么都快。”乖幺被夸，荣老太爷深感高兴，比自个受了夸还要欢喜，当即便说：“泽哥儿明日随我去桃庄小住两日，春日里山上野味足，打些回来与你阿爹尝个新鲜。”

话说完，荣老太爷端着碗拿起筷子，夹了半边鱼头放碗里：“吃饭！”声音洪亮似钟。

儿子们一肚子的话，到了喉咙眼，愣是给咽回了肚里。饭菜很香，特别香，有人却食不知味，心里念头转了不知多少道。

阿父要把七弟带到外头去说悄悄话，教他们如何吃的出饭菜香！

用罢晚膳，荣源荣浩荣清三兄弟凑一块说话，这时候连他们的四弟荣江都会被落下，因着三兄弟都是郎君，按理荣老太爷归西，其家财归三兄弟平分。

荣江荣溶是哥儿，荣家有规定，哥儿娶了姑娘，依旧可以住家里，不过分的财产没郎君多。若与郎君成亲，成亲后夫夫俩会被分出去单过，会给一笔钱，不参与分家产。

伍婉婉清清楚楚的看见，大哥二哥三哥脚步匆匆的进了大房院里，庆哥二嫂锦哥紧随其后，四房的夫妻俩慢悠悠的走路，她凑过去，一个劲儿的笑：“哎哟，四哥四嫂快些走，走的这般慢，关了房门，你俩如何进的去哟！”

她说的正高兴，荣溶握住她的手腕，狠拉了一把。

伍婉婉老实了。

荣四太太没心情搭理憨货，快走几步回了自个院里，瞧见丈夫进了屋，旋即关上屋门，压着嗓子愤愤不平的说话：“阿父莫不是想把桃庄分给泽哥儿？几个庄子里，就数桃庄最有出息，前有水后有山，多好的地方！每年能出不少银子呢，我记得你说过，大哥当年分的是六亩良田，你只得了一块山地，那么好的桃庄，阿父不会真昏了头给泽哥儿吧？”

“不知道。”荣江懒懒的应了句，脱了鞋子往床上一躺。

“瞧你这心灰意冷的样儿。”荣四太太瘪瘪嘴，到底是心疼自家夫君，凑了过去，抱着他的脑袋：“没事没事，不是咱的，咱不念，给谁也到不了咱们手里，眼下日子也不差吃穿不愁。”

荣泽每年都会随阿父哥哥们到庄子上玩，阿父哥哥们做事，他就和庄子上的小孩玩，然后寻着机会，一个人悄悄儿溜，往庄子周边的水源撒灵泉，水井里也撒些，地里的农作物正生长，撒了灵泉的水滋润着田土，庄稼存活率高，格外茁壮，到了秋日庄子里的收成自然更好些。

荣泽以为今年和往年没什么不同，一觉睡到大天亮，自个收拾小包袱。

用罢早膳，荣老太爷拉着小儿的手往外头走。

“哥哥们不去吗？”坐在驴车上的荣泽随口问了句。

荣老太爷握住他的手，笑的一脸温和：“你想不想哥哥们去？”

荣泽满脸问号：“是我能决定的吗？”

荣老太爷呵呵呵的笑，把小儿抱到怀里：“我不想带他们，他们太傻，一粒黄豆胆，乖幺聪明机灵。”

桃庄十年前很寒酸，矮山贫瘠，种的果木难存活，庄子前的小溪，一到夏日就容易断流，庄子里的田地还不错，老问题，天热缺水，需要人力挑水浇灌，年头到年尾没多少出息。

近十余年，庄子一年比一年好，尤其是山上的桃林，春日里的桃花，夏日里的桃子，惹得城里人尤其是读书人分外喜爱，庄子前的小溪，庄头带着佃户每年清理一番，竟再也没断过流。

桃庄本就离县城近，桃林惹眼，桃庄也变成了香饽饽。

“山里的桃花，正在陆续开放，用不了多久，一眼望去满山遍野全是桃花，城里的官老爷又想借桃庄办春日宴，前几日有人与阿父说，官老爷喜欢桃庄，我应识趣些双手奉上，乖幺你觉的呢？”

荣泽问：“阿父不想白白奉上？”

“乖幺真聪明，桃庄当年不起眼，也花了阿父不少银子，好不容易拾掇的有模有样，就这么给了，确实心有不甘。”

“可以用桃庄换茶引，旧岁阿父曾说过，可惜没门路得茶引，庄子里的茶一年比一年好，拿出去卖，肯定有价。”

此庄是玉同村外的一座山，连山带地共有一百六十亩，亦是近几年才愈发有起色。

荣老太爷心里早有对策，他故意问幺儿，幺儿果然没让他失望，他哈哈哈的笑着，笑声洪亮，好一会，他才小声的说：“玉同村外的庄子给你管理好不好？莫要同你哥哥们说，他们傻，一门心思的种地，旁的想都不敢想。”

“啊？我不懂啊，我连茶树都分不明白。”荣泽有点慌。

荣老太爷很相信他：“不懂咱就学，慢慢来，阿父都不怕乖幺怕啥？茶里头水且深着呢，”他感慨着，又说：“钱自然也多。”

五十好几的阿父野心勃勃，十余岁的荣泽只想混吃等死。

阿父不知道他有异宝，荣泽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我跟茶农学种茶！”

“种茶不用你，如何年年拿到茶引才是关键。”荣老太爷轻拍着乖幺的肩膀：“不着急，慢慢摸索。”

荣泽大言不惭的说：“我若种出最好的茶，总会有人愿意捧着茶引上门来。”

“那如何守呢？”荣老太爷饶有兴趣的问：“便如桃庄。”

“啊？”荣泽真没想这么多。

但他知道一件事，桃庄若不属于荣家，没有他的灵泉水，灿烂的桃林不出两年就会落败，昔年美景不复。

到了桃庄，荣老太爷与庄头在屋里说话，荣泽听了会，说的是庄子里的田地，田地如猪肉有肥有瘦，肥地种什么瘦地种什么都有讲究，说完田地说种子，听着听着有点头晕，他出屋去。

桃庄共有十二户，都是荣家的佃户。

佃户们见着荣泽很欢喜，邀他到屋里坐，说要与他甜甜的糖水喝。

在他们眼里，泽哥儿是天上下来的小福星，福气且足着呢，他们也跟着沾了光。自荣家得了小福星，桃庄一年比一年好，生的小孩，总有养不住的，近些年却不同，生一个养住一个，庄子里一年比一年热闹，庄子里收成好，他们吃的饱睡的好，身体也越发结实少有头疼发热，日子一天比一天有盼头。

荣泽在庄头屋里喝了蜂蜜水，肚里饱，摆着手直摇头谢过佃户们的好意。大孩小孩见他不往屋里去，纷纷凑上前，说要带他去前面溪里抓鱼，小鱼小虾用油煎，撒些盐与葱花，越嚼越香，特别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