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音黄昏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元旦晚会的那场闹剧，最后由林主任顺着之前的节目报名表，找到了卫昶序和许善宜，一人写一篇两千字的检讨为结局，并在周一的晨会上点名批评。

两篇检讨被宁钰慈和居宥律一人分走一千字，非常团结地写完了。

临近期末，卫昶序发现，宁钰慈学习时候的那股劲儿比平日里都要更狠了。

几乎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中午下课，他一直在宁钰慈身旁等了好久，等到这人放下笔揉手腕，才开口：“去吃午饭吧。”

宁钰慈这才如梦方醒似的抬头。

虽然没有说话，但卫昶序能从表情上看出来，宁钰慈完全没有意识到已经是午饭的时间了。

“好。”他看着宁钰慈回过神，应下自己那句话，低头抽出地理课本拿在手上，起身。

许善宜虽然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但真到考试前夕，她还是会很努力地“抱佛脚”的。

因此，中午吃饭的时候，边吃边看书的人除了宁钰慈，还多了一个许善宜。

唯一一个好好吃饭的卫昶序：“……”感觉自己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不过身边时常坐着这么个学霸，想要松懈是不可能的。

卫昶序虽然不算安排得很紧凑，但回到教室后看见宁钰慈全神贯注地刷题，他也会静下心来去认真背课文。

但不知是否是元旦那天在学校内掀起的轩然大波所导致，卫昶序和许善宜现在走在校园不管哪里都有人侧目。

甚至还有低年级的学弟学妹跑到他们教室门口偷看，送礼物递情书。

坐在教室前门旁边的男生在第五次收到学妹递给卫昶序的情书，并被委托交到收信人手上之后，他终于忍不了了。

他拿着情书气势汹汹地走到卫昶序桌前，把信封在桌面上一巴掌拍下：“请你以后自己的情书自己到门口来收，我不是邮差也和你不熟！”

卫昶序被凶得先是蹙起眉头，而后是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男生：“……”怎么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一旁专注学习的宁钰慈在这时皱眉开口：“可以安静一点吗？不要大喊大叫。”

被班上出了名的冰山学霸反过来凶一脸，男生甚至愣在原地一时间忘记反驳。

卫昶序在这时看了一眼宁钰慈，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又转过头来对他很认真地说了一声：“真的不好意思。”

男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嘁”了一声表明自己态度后，转身离开。

待他离开过后，宁钰慈马上又投入学习，而卫昶序则低头看书。

过了会儿，一张纸条传过去，递到宁钰慈面前。

宁钰慈迅速扫一眼，表情淡漠地写了几个字递回去。

卫昶序收到后马上写几个字回复，递到宁钰慈面前给他看一眼后，折起来收回自己的笔袋里。

……这两人之间奇怪的气场果然是其他谁也融不进去的。

边上围观的同学偷偷地如是评价。

*

虽然在排练室里说的是不能够经常来排练，但到底期末周，不管高中生还是大学生都忙成狗，combustion四人的群聊都变得冷清。

大家根本找不出时间去排练室，各自沉浸在各自的事情里，忙得不可开交。

这天放学，因为宁钰慈要赶着回家写作业，而卫昶序要去别的地方取东西，两人少见地没有同行，在校门口分别，并约好晚上打工的地方见。

一直等宁钰慈走远了，卫昶序才转身往反方向离开。

他走到地铁站去搭乘地铁，来到了黎城有名的一个手工集市，并在这买了树脂和一些其他的材料。

“小伙子，做手工给女朋友啊？”卖手工树脂的阿姨很热情地同卫昶序搭话，“哪个小姑娘这么幸福哦？”

卫昶序接过女人手里打包好的东西，礼貌地笑了笑，没说话。

买完这些，他重新回到街上，微信在这时收到消息。

卫昶序拿出手机打开一看，是银匠发过来的，通知他东西已经在做了。

他回复“好的”，关掉手机。

回去也依然是坐地铁，但卫昶序对这片地方并不熟悉，这会儿买完走到市场出口，发现自己目前所在的和来时不是一个口子，他只能再次把手机掏出来导航。

低头确认路线时，卫昶序一不小心撞到了匆匆过路的一个男人身上。

“抱歉。”他下意识说。

男人没理他，略过他面前往路边一家小卖部里走去。

对方态度冷漠而不太礼貌，惹得卫昶序看过去一眼。

“宁哥，厕所上好啦？”小卖部里帮他看店的一个女人笑嘻嘻地走出来，往店旁边自己的摊位上去。

“哎，对，”男人笑笑，点头，“辛苦辛苦，麻烦你了。”

“小事儿。”女人摆摆手，在自己门店前面的椅子上坐下，打开暖炉，把半条没织好的围巾拾起来，“你上次说小慈考了年级第五，我会去和我家姑娘一说，她可崇拜了，吵着说想让哥哥教教她数学题呢。”

宁哥？

小慈？

年级第五？

卫昶序拎着包裹的手指攥紧了，他往后退一步，走到一个不算明显的地方，借着周围小商铺门口立着的手工作品架子挡住自己，往那小卖部里直直看过去。

……不会这么巧吧。

“回头我儿子放假了我问问他。”宁曲昇丝毫没有察觉到角落里注视着自己的少年，同隔壁经营布艺制品的张姐聊得你来我往，乐呵呵道，“他最近成绩下滑啦，小孩青春期，特别不听话！”

“年级第五还下滑啊。”张姐作惊讶状。

“还不？之前最好的时候考过年级第二的。”宁曲昇说起这个就来气，“他最近心浮气躁的，周末经常和同学约起来说是出去学习，不知道到底干嘛去了！每次考完试回来都和我说尽力了努力了，结果考出来成绩又退步！”

“你要求太高啦，”张姐摆摆手，“换成我家那丫头，能考上年级前一百我都谢天谢地。”

“害，关键是我想让他学医啊，学医的就得分数高！”宁曲昇摇摇头，一副嫌自己孩子不成器的表情，“到时候考首都去，学个医回来，工作就不用愁啦！”

“小慈不是选的文科哇？文科能当医学生？”张姐奇怪地问。

“他文科分数比理科高！不然我肯定让他学理啊，”宁曲昇说，“文科可以学中医、口腔医学，我全部都查过了！”

“我记得你以前就是学医的是不是？”张姐想了想，道，“想让小慈和你走一样的路哇？但你学出来不还是到这儿开店来了。”

“我这是弃医从商！”宁曲昇突然有点不高兴，语气都重了，“我那年学出来工作不好找哇，近几年学医的岗位需求大！”

张姐看了有些激动的男人一眼，摇摇头：“你可问过小慈的意见哇？”

宁曲昇：“别提了！不懂事的小畜生，和他说了他又不听我的！以前天天念叨要去学什么音乐，当个狗屁的艺术生，我说艺术怎么能当饭吃，那都是不务正业的玩意！学医才是最靠谱能挣钱的路！我跟我老婆天天在家里头吵架都是为了他，他还不听话，把我俩气得不行！”

“小慈已经很听话啦，”张姐把暖炉关了，拿着小凳子和半条围巾回店里头去，不打算继续聊，“你当心着点儿，我听说最近这些小孩子里头自杀率都挺高的，别给你家宝贝儿子逼坏了。”

见女人进屋了，宁曲昇气急败坏地低骂一句：“自杀？我呸，这点小压力都他妈受不起还怎么成大器！”

骂完，也回身去看店里头的小电视了。

卫昶序等了两分钟，确认宁曲昇不会再回头，这才从遮挡物的后面走出来。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小卖部内翘着脚正在看电视的男人背影，疾步离开。

*

不小心窥见了宁钰慈的秘密，乘坐地铁回家的一路上，卫昶序的手都是冰凉的。

回到家后开了暖气也依然捂不热。

他坐到办公桌边上，放下手里的袋子，把书包拎起来，想收拾心情先写一点在学校里没有全部完成的作业。

笔袋打开，却露出里面平日和宁钰慈传过的纸条。

卫昶序将手里的历史试卷放在桌面，拿出一张纸条展开。

-《我如池鱼笼鸟般的青春》怎么样？

-好听。

-贝斯好编吗？

-嗯，已经编好了。

-这么快？？？你昨晚几点睡的？

-3.

-求你早点睡。

他一字一句看完，又小心地沿着原来的痕迹折好，放回去。

然后抽出下一张。

-昨天live的那段solo你即兴了？

-嗯。

-喂，干这么帅的事情不提前告诉我。

-怎么了。

-没怎么，弹得特别好听，我喜欢。底下有人因为你都喊破音了你听见没？

-听见了。

-帅哥。（大拇指涂鸦）

纸条总是由卫昶序开头，卫昶序结尾的。

宁钰慈很少写很长的话，也很少主动给他写纸条。

两人熟悉了之后，面对面讲话还总是因为怕害羞而有些拘谨，但卫昶序在纸条上总是不吝啬对宁钰慈的夸奖和关心。

在他看来，宁钰慈虽然回复的字数寥寥无几，但每一次纸条被递回来的时候，卫昶序都能从那人半掩的眼底寻到回忆昨晚的开心。

他又一次性抽了两张出来，继续看。

-去海边那天开心吗？

-开心。

-以后有空再一起去吧。

-嗯。

这是他们没那么熟的时候。

宁钰慈的话明显更少，而卫昶序偶尔也有点没话硬找的感觉。

但字里行间都是回忆。

-怎么样？第一次在自己乐队里演live的感觉。

-很好。

-谢谢你邀请我。

最后那句话是宁钰慈已经把写完的纸条递到他手边了，又突然抽回去，加上的。

看到这里，不久前才在手工市场门口听见宁曲昇的咒骂又响在耳畔。

卫昶序收好纸条，抬手撑着脑袋，有些颤抖着深深叹出一口气。

*

宁钰慈不喜欢过生日。

因为蒋涵和宁曲昇总会在他生日这天吵架。

他哥哥宁江，也把他当成一个灾星。

返校前早餐的饭桌上，宁曲昇不知怎的又开始提起来高考志愿的事情。明明他距离高考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可宁曲昇已经把他的未来如同自己的人生一般全规划好了。

什么考到全省前几、报首都大学的医学专业、毕业后回黎城的三甲医院工作……

宁钰慈平日里已经听得几乎耳朵起茧，很少搭理宁曲昇这些胡言乱语。

但偏偏居宥律那天在排练室里说的“乐队以后更正式的发展”一辞久久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

乐队正式的发展才是他想要的。

他不要当医生。

更不想走什么宁曲昇为他规划好的路。

无数的想法如同无数颗碎石，在他脑海中激烈地碰撞。

宁钰慈忽然很大声地开口：“我说了我不想学医！”

宁曲昇滔滔不绝的声音霎时停住。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之后。

“你他妈给老子再说一遍！”

宁曲昇把碗重重地往餐桌上一砸，砸得蒋涵一下就站起来了：“老公！”

“我说了，”宁钰慈几乎咬牙切齿，一字一句，“我、不、想、学、医。”

“那你说你要学什么！”宁曲昇指着他的鼻子，怒目圆瞪。

宁钰慈不说话了。

只是红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失控野兽般的男人。

我要学音乐，我想弹贝斯。

但他不能说这句话。

因为说了，只会引起更激烈的争吵、更大的灾难。

宁钰慈不明白，为什么叫宁曲昇这样和音乐有关的名字的他爸，会这样反对他从事音乐行业的事情。好讽刺。

爷爷奶奶当时给宁曲昇取这名字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

不得而知了。

眼看着宁曲昇一副要暴走的样子，宁钰慈不打算再做更多的拉扯。

他回房间拿起书包便离开了家。

家门在身后被他重重地关上。

宁钰慈：我讨厌不被理解的感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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