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女城主 第7章 最后一席

银钩残月、寒气逼人。窗户上的剪影却是挺拔如松、巍然不动。

夜灯袭袭，吹动他头顶的冠带翩翩起舞，未见真容也知必是位皎皎君子。

霁无霜已冷静下来，虽只是个朦胧身影，但她已认出对方的身份。

屋内没有掌灯，霁无霜借着月色从翘头海棠衣架上拿过披风拢在身上，走到窗边轻声细语:“少城主深夜造访可是有要事相告？”

一直不动声色的长孙云祁这才开口:“祖父不方便出来，让我来询问下你一切可还顺利？五日时间将至，是否还要拖延？”

“多谢城主大人关心，也多谢少城主襄助，一切顺利，无需再拖。”霁无霜应道，窗纸上映出她屈膝福礼的窈窕身影。

虽然老城主答应保她兄长一命，但霁无霜必须要见到人才能安心，所以不再拖延，否则失败的结局不是她能承受的。

“好。有任何事就去城主府寻我。”

对于他的妥善行为，霁无霜试探道:“少城主帮霁家是因为城主府应当对百姓负责对吗？”

“是。”长孙云祁毫不避讳。

霁无霜颔首，“无论于公于私，此番恩情霁家都会铭记于心。”

“于公护卫百姓是城主府的职责，于私霁家与长孙家已为一体，所以不必言恩。”长孙云祁纠正道。

霁无霜与长孙云祁接触不多，但寥寥几次交谈便知他是个表里如一的人，既这么说便是真没把这当恩情，而不是客套话。

也正因如此，霁无霜清楚知道他对自己没有半分情谊，只因方才他说的是霁家与长孙家而非她与他。

不过这态度倒正合她意，此时若是长孙云祁有其他诉求，她也是给不出的。

“露重霜浓，少城主还是早些回去歇息。”霁无霜开始送客。

“好，告辞。”长孙云祁言出身动。

他乘风而来，如今又乘风而去。霁无霜从身法判断他已达到【先天】级别。方才若非他特意弄出动静，自己都没有察觉。

霁无霜如今还是【大宗师】下。仅仅三年，两人之间起码已经隔了五个等阶的差距。

虽然霁无霜志不在习武，但如今有了比较她便觉得这几年的确有些懈怠，若是有时间还需要进阶一下。

眼下肯定时机不对，还是先顾一头。这次长孙云祁来倒是给她传递了两个信息。

一、城主府也有其他势力的暗探，是连老城主都无法处理掉的存在。

二、暗探的功夫很高，否则也用不着长孙云祁亲自来一趟。

而这些她们几大家都不知晓，也就从来没有避讳过谨慎过。如今看来他们是早就被盯上了，并且观察许久，经过慎重对比才选了霁家。

可之前霁家是四大家里最低调的。

待霁无霜重新躺回到床榻上，已是理清其中窍门。

陈家是盐商，与朝廷盘根错节。

徐家做香料瓷器等海上生意，与官家市舶司打交道，漕运各方有往来，关系不浅。

叶家做茶叶和药材生意，本也只是个富商，但与其他城官员有两门联姻。去年选秀更有位本家姑娘中选，虽是硬用钱走的关系且在后宫位份低，但也是正头主子。

唯有霁家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本分的商人，霁家女儿也都是自由择婿。霁家的祖训就是:不求多尊贵，只愿吃穿不愁一生无忧。

只是现在一切都变了。霁无霜合上眼，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权”字。

破晓时分，曙光撕开黑夜的口子，金色阳光洒满大地，唤醒沉睡的生机，又是一个好天气。

往年此时霁家兄妹必定结伴出游，纵享人间春意。

今年其他人亦是如此，唯有霁无霜没有去。但她一早还是发了彩头。

落葵高声宣布道:“霁家有天大的喜事宣布，我们大小姐与少城主婚事已定。大小姐高兴，霁家所有的主子奴仆以及各个店铺的掌柜工人都会得到对应的赏赐，上下同乐！”

霁家又开始过年了。

昨日受气的落葵还特地安排城里碎嘴的婆子到处宣传张罗，如今走路都是眼高于顶，被人瞧见又编排霁府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

这事霁无霜交给落葵自由发挥，自己则带着红珠去看地。

按照朝廷的规矩，农田是不能用来建筑的。而目前流风城剩下的商地都聚集在东北位置上，好巧不巧属于陈家的地界。

好巧不巧，陈天瑞也在。见着她先是一愣，随即立刻质问道:“你来我家干什么？”

霁无霜面露不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怎么成你家的了？”

“你别装啊！咱们四大家私下约定好了各管一方，要不然明日我去你霁家地界盖别苑行不行？”陈天瑞威胁道。

霁无霜却是好脾气道:“陈公子何必要盖呢？若是喜欢霁家的地皮，我们现成的宅院送给你住如何？”

陈天瑞嘴角一扬，甩了甩还未束冠的长发，“别激我，你当我不敢啊？听说你今日给霁家上上下下都发了喜钱，你怎么不给全城的人发啊！”

“陈小少爷既然开这个口，我自然不能驳你的面子。”霁无霜突然一改针锋相对之态，主动释放好意，“红珠。”

红珠一听主子呼唤，即刻上前应话。

霁无霜用从腰间取下装印章的荷包递给她，吩咐道:“你回去从账房里支二十万两银子，给全城老百姓每家发二两银子，让他们在我大婚当日放鞭炮替我贺喜。”

“哎——奴婢这就去办！”红珠脆声应下，扭头就走。

“你疯了吗霁无霜！”陈天瑞惊愕万分，那可是二十万两。

不过转念一想，二十万两多是多，也不是拿不出，索性谈回正事，警告道:“你要发疯我不管，但是我们陈家这里的地你休想打主意。”

霁无霜突然对着他嫣然一笑。

“你别这么笑，我告诉你，你求我也没用。”陈天瑞叉着腰一副绝不领情的模样。

“陈小少爷，容我给你科普下这个官家土地租给谁是城主府说的算，你猜你，”霁无霜素手隔空点了下陈天瑞，又收手指向自己，“和我，城主府会选谁？”

“岂有此理！你又拿城主府压我！我和你没完！”陈天瑞撸起袖子一副要干架的样子。

霁无霜却是一动不动，只斜睨他一眼，“你最好真出手，我可是替圣上来看地的。”

“你糊弄谁呢！”陈天瑞嘴上不信，但是手上动作已经停了下来。

“我这可是为给圣上盖道馆才踩点的，你说是不是替圣上办事？”霁无霜抱臂昂头挺胸道。

她平时端庄娴雅，如今扮起仗势欺人的模样来也是浑然天成。

至少陈天瑞已被气得半死，“我要回去找我爹！你等着。”

“啊啊啊啊！”回去的路上，有气没地撒实在憋的慌的陈天瑞只能干嚎。

因为他知道若霁无霜选择在这里给圣上盖道观，不管是城主府还是他爹都会同意。他爹倒不是为圣上，而是纯粹为了周边经济问题。

“她就是故意的！！”陈天瑞向自己的小厮谴责道。

小厮却完全不在状态，“奴才觉得霁姑娘一直端方守礼，没有丝毫越界啊。”

其实小厮心里想的是他得赶快回去看看自己家的二两银子到了没。

“她要全城给她放喜炮还不越界？她真是想的美！！！”陈天瑞嚎到此处，突然眼睛一亮，顿时计上心头。

“有了！”他猛的一合掌，吩咐道:“你去给我买几箱鞭炮来。她不是要人给她贺喜吗？明一早，我就去给她个惊喜。”

霁无霜还留在原地勘察土地，她需要一处远离闹市但也不过于偏僻、安全有保障的地方。

她刚才说是给圣上造道观，实际上是有自己的打算，毕竟这道观能不能造起来还另说，但东风还是要借一借。

霁无霜看好了地，就辗转去找里正，将位置告诉他，土地的事也一并请他帮忙代办。

等她走完这一遭，回到家中已是日落西山。

霁无霜看了眼时辰，吩咐道：“传膳吧。”

霁家每日申时四刻摆饭，虽是特殊时候，但是家中还是一切照旧，甚至满桌精食看起来比平时还要排场大。

只是平常早已坐满的席位，今日却是空荡荡的。

过了饭点一刻钟才有一个着粉衫的丫鬟从门外进来汇报：“启禀大小姐，我们姨娘今日出去春游，吹了风身子不爽，二姑娘和三少爷在旁侍疾，故而便不来用晚膳了。”

霁无霜点头应允。

丫鬟屈膝行礼退下后，与门外迎面而来的黄衣丫鬟匆匆对视一眼，快步离开。

“启禀大小姐，我们三姨娘下午在外点心吃多有些积食，所以晚饭便不用了。三姑娘前些日子冲撞您，日日被拘着抄书，就在自己房中随意用些。”黄衣丫鬟禀告道。

“知道了。”

得到指令，黄衣丫鬟赶紧离开，在院外迎头撞上个绿衣丫鬟，心照不宣道：“你也是来......大小姐平时待我们不薄，真是左右为难。今日还又得了她的赏。”

听她这番话，绿衣丫鬟不以为然道：“有什么为难的，各为其主罢了，再说这赏钱是霁家的又不是她的。况且我们做奴婢的，只是传个话而已，总不违法。”

黄衣丫鬟不和她辩论，催促道：“赶快去吧，别耽误大小姐用晚膳。”

绿衣丫鬟走进大堂草草行礼道：“启禀大小姐，赵姨娘说二少爷犯错导致家不能回，无颜来面见您，就不来用膳了。”

她汇报完半晌没听到动静，禁不住抬头偷瞄一眼，恰巧撞到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里，顿时身形一颤，赶忙低下头。

“下去吧。”霁无霜的语气中辨不出情绪。

绿衣丫鬟顿时如蒙大赦，赶忙行礼告退，方才的气焰全消。

“她们太过分了！”红珠愤愤不平道。

“最后一餐随她们吧。”霁无霜握着红珠的手，柔声道：“你坐下来与我一同用饭吧，今晚早些休息，明天还有很多事做。”

红珠顿时红了眼眶，她在心中暗暗发誓，明天一定要护好自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