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能叫算计长孙云祁吗?如果是的话,那老城主应该一起被谴责才对。
霁无霜禁不住腹诽一通。她对长孙云祁从来坦诚,所以没有心理负担。
不过此时不好直接陈述来反驳。
肃立的她,双手合抱高举至额前,躬身深深一揖,嗫嚅着:“请前辈们原谅小女唐突。”
几人被她突如其来的行为弄的有点云里雾里。
“何事行此大礼?”杨国公原地站起来虚扶一把。
“是霁无霜唐突,竟不知这里还要讲关系,我本以为所有人都以自身为棋,不讲亲疏不留余地。”
杨国公手一僵,迎上钱大学士炽热的目光,缓缓落座。
已经活跃的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举室静默,唯有暗香浮动。
几息后一道轻微的掌声打破僵局,紧接着演变成富有节奏的掌声。
“好!”钱大学士为她叫好,“好一个奇女子,难怪老城主要选你成为第十一人而不是他那宝贝孙子。”
诡异的气氛为之一扫、防备疏离荡然无存。
“前辈谬赞。”霁无霜谦辞道:“无霜敢直言,只因知晓这是前辈的考验,试探我是否会感情用事罢了。”
“奥?此话怎解?”钱大学士语气里难掩兴味。
“这还是我从任管家身上发现的。”霁无霜将视线转移到伫立在旁的任管家身上。
“我?”任管家迟疑的手指向自己。
过犹而不及,霁无霜也不再卖关子,坦言道:“出了这道门,您都是称呼我为少夫人,可是进了这扇门您对我的称呼是霁姑娘,说明这里没有少夫人。”
任管家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知微知彰,属实聪颖。难怪老城主独独对你青眼相待。”杨国公满口赞赏道,紧接着又哀叹一声:“若是他能早些引荐就好了,没准……”
钱大学士打断他的自怨自艾,“咱们可得努把力,别让后浪拍在沙滩上啊。”
两个武官抱拳一揖,异口同声道:“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战场上只要还能动绝不放弃,如今亦然。”
玩笑开够,气氛正好,钱大学士开始说正事:“兵权特别重要。禁军是三合一制度,密策府与禁军衙门互相牵制互相监督,但时有脱节,你们两人得想办法成为九门提督的心腹。”
“我们知道。如今的九门提督是天子门生,非摄政王提拔,但他有所求,所以不得不表忠心。”
曲宏闻晖二人虽是武官,性子爽快,但是该留心的却是没有疏漏,能在疆场几十年的又怎会是傻子。
“他求什么?”霁无霜请教道,这些高门大户的密辛她还真不知道。
曲宏替她解惑:“他的嫡子因华莹郡主种下相思病,身体日渐颓坏,所以他想求摄政王一个恩典。”
“说起来这事也是奇怪,我记得他那儿子不是个书呆子吗?一直在官学修学,又怎会对华莹郡主情深根种?”闻晖将一直埋在心头的疑惑说来。
上位相对而坐的四人都将目光落在任管家身上。
任管家道出内情:“其实是华莹郡主遇上他,因他眼中只有书无视自己而懊恼,所以故意假做深情骗了他。”
连这些私事都一清二楚,霁无霜猜测任管家必定是在南华莹身边安插了人。
钱大学士凝思片刻后便有了主张:“可以拿此事做文章,寻个相师给他儿子批个命,就说不能得偿所愿,就会兰摧玉折。”
“这个时间得把握好,无论太长还是太短都起不到效果。”杨国公提醒道。
钱大学士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今岁结束前最妥。”
霁无霜心中亦有想法,只是时机还未到所以暂时不便开口。
“长孙云祁这次如果能够成功协助剿灭海匪,到时候咱们就可以上奏,让他加入市舶司,以皇家名义驾驶官船去通海路。不涉步军,想必摄政王不会拒绝。”
闻晖一边陈说一边起身走到东南角巨大的锦帛地图前,用手中旗子的一端在地图上划出一条线来,这是他为长孙云祁制定的海上路线图。
“云祁要能把这条线完全打通,这样会促进整个海运经济再上一层楼,那他就有赫赫之功。”
“但是摄政王不会放他去要职,可能会用科举卡着。”杨国公的担忧合情合理。
任管家冁然而笑,“您忘了啊,云祁三年前是有生员身份的,老城主当初想送他去官学读书,他不愿去这才没有继续考。”
钱大学士带过不少门生,当即主动揽活:“今年秋闱让他再去考,我和杨公给他押题。”
霁无霜素来稳重的面容上出现一丝裂痕……这不仅是临时抱佛脚,还要作弊啊!
南安国的朝堂竟将一个国家的大学士给逼成这样,可见多么溃烂不堪。
“不可!”杨国公否决,“这样太明显。我以年迈的理由致仕吧,这样能去辅导云祁,也正好去谢谢摄政王成全我清流一生,如今方能功成身退。”
“正好我还没有做过奸臣,让我体验一把!”杨国公越是说的轻松越是如巨石砸在几个筹谋多年的同伴心中。
气氛再度凝结起来,几人胸膛里填满悲壮之情,圆瞪的双眸里燃起熊熊烈焰,只是突然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给扑灭火势。
“摄政王有什么喜好吗?”
非常破坏气氛的一个问题,但众人却觉得霁无霜问的正是时候。
他们不该在还没有成果前就已经先自燃,他们需要冷静沉着的应对。
“摄政王爱权爱名爱打仗自是不必说,至于其他的,还真未听说。”负责情报搜集的任管家分享道。
从爱好来说,南宇寰的确很符合一个帝王的特质。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霁无霜也没铺垫,直接引出自己的打算:“摄政王喜欢名,那就助力他一把,把他推到高位上下不来。”
很多人一旦被定性,往往会因为旁人对自己的看法,而被囚一生。
“好主意!”杨国公揶掌道:“正巧我致仕后,就以感谢摄政王的名义,去办一个小报,主要就是讲他至公无私的事迹。等小报有了公信力,届时就可以引导一些舆论。”
杨国公这么一合计,觉得甚有搞头,心底的郁结一扫而空,面上更是容光焕发。
“方才霁姑娘问南宇寰有什么爱好可是有什么打算?”任管家将话题拉回起点。
霁无霜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所谓玩物散志,原本想得是可以助长他的**,这样旁人必定要寻些稀有精品来讨他关心。让天下人知道,也可令战功赫赫他民望变浅。”
任管家将一些烧钱的爱好在脑子里面过一遍,可惜预想中的效果不佳。劳命伤财的肯定见效很快,但他们不能选。
若是以伤害百姓作为前提,那还提什么为了百姓。
他暂时没有头绪,“爱好没有可以培养,只是要制定一个能达到最佳效果的爱好有些难。”
“嗯。只是提一个建议,看看有没有可行之处。”
题外话说完,霁无霜谈起正事:“目前边疆的稳定攸关重要,这次整改边防的事一定要掌握在自己人手中。”
“一般朝廷这都是工部派人去做的,如今工部尚书卓振海公信力正好下降,是个机会。”霁无霜分析道。
摄政王虽保下卓振海,但流言纷纷,她觉得这正好是个时机。
“这事我私下来办,在卓振海的管理下工部其他官员虽明哲保身,但有一些是做实事的。”钱大学士揽下这件事。
杨国公拟议:“云祁若是能够成功,届时边防若是还没有竣工,可以将他往那个位置上推。”
霁无霜突然觉得长孙云祁好像是一只快要被薅秃的羊。
“今日几桩计划推进还要些时日,时辰不早,先散会吧。”任管家见计时的沙漏已经漏空,总结陈词。
“今日收获颇丰,霁姑娘真是有大才!可惜是女儿身,否则你若能入朝为官,一定能够让朝廷气象一新。”杨国公喟然而叹。
霁无霜却没有他这么乐观,“臣子能不能施展才华全看掌权者支不支持。”
钱大学士深深地看她一眼,有些话心照不宣。他们一直举步维艰,就是因为帝王软弱。
对此他们早备有后招,只是他暂时还不能托底。
一阵轰隆声传来,另外三个书案竟和霁无霜来时的那道案门一样翻转打开,令她大吃一惊。
杨国公走首位后的门,钱大学士走他位置后面的,两个武官则是一同走第三扇门。
“咱们也走吧,少夫人。”众人散尽后,任管家又恢复原来的称呼。
霁无霜的目光在那个十号的竹牌上停留,这样的密室非是朝夕间能成的,这些人也不是临时能凑到一起的。
这必定是一个长久的策划。
霁无霜的心头突然涌出一个荒唐的猜测:兄长的死是不是为了“损阴以益阳”。
“少夫人,时辰不早。”
听到催促声,眼中弥漫的哀伤快速被收藏起来,霁无霜将袖口的那枚缟素拿下来放在竹牌上面,在任管家前头离开密室。
霁无霜本想再看看兄长,只是窗纸上映照出的亮光打断她的行为,她稳步而出。
红珠打着一杆气死风灯候在门外已经有些时候,非顶要紧的事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霁无霜将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身上,沉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阿小传话来,说是容小姐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