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平地一声雷,惊得霁家个个人的脸上都五彩纷呈。
南宇寰特别享受他们的震惊和无措,为此才特地等了一宿,让他们误以为自己从此迈向了美好生活。
抛开旁的不论,作为一个摄政王来说,属实有些心胸狭窄。可往往越是掌权者越接受不了任何的忤逆。
霁无霜按下厌恶之情,作为如今默认的家主,有些话自然由她来问:“不知王爷此话何解?”
此时霁家众人能够想到的就是摄政王要与霁家联姻,但南宇寰却给了他们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吓。
“都坐。”南宇寰客气示意道。
霁家人一个都没动。
南宇寰虽心中不满,面上到底还是维持着平和,“今日在朝堂之上,提起霁家当年为黄河泛滥捐银子,圣上深感惭愧。本王就提议,从霁家认一儿一女为义子义女带回摄政王府扶养,圣上已经应允。”
众人登时目瞪口呆,很快个个都变得面红耳赤。让他们认杀兄仇人做义父,岂不就是认贼作父!
霁无霜面沉如水目光如刀,这哪是认亲,分明是羞辱,同时还要扣押两名人质。
“王爷......”
“什么都不用说。”
她本想周旋一番,岂料一开口就被打断。
南宇寰早有准备:“知道你要拒绝,可圣旨已下,难不成你要抗旨?”
霁无霜紧咬牙关,一双手被攥的生疼,最终控制着自己虚以委蛇道:“王爷误会,民女是想请问王爷要认哪两个?要不要过宗庙?”
“嗯,难为你想的周全。”南宇寰啜着茶敷衍道,“不过你放心,圣上感念霁家一片忠心,所以他们还是霁家人,只不过由摄政王府来养。”
听到这话霁无霜被揪着的心稍微松懈两分。
“至于是哪两个人......”南宇寰故意停顿下来,他的目光在每个霁家人身上停留,将他们当成货物般直白的审视起来。
眼珠子都长到天上去的霁云川直接被他无视。
躲在霁无霜身后唯唯诺诺的霁云锦也不符合他的标准。他想要乖觉的,但不是懦弱的。
霁鸣谦知书达理是他首选,计划着将来好好调教成为助力。
而满脸不屑的霁妙容,他本也不打算选,但唯有她还未及笄,比较安全。
其实他昨日已经特地找过沈毅和楚荀了解过霁家每个人的特性,早有决断。
南宇寰放下茶盏,伸手点向心仪的人选,“就你们俩吧。如今你们这个年纪正是需要好好培养的时候,别埋没了。”
人还未带走,他就已经开始下套,挑拨离间。
霁无霜压抑着急促的呼吸,周旋道:“王爷能许点时间让我与他们交代两句,免得以后冲撞贵人。”
南宇寰今日很高兴,所以特别贴心道:“晌午王府的马车才会来接,特地给你们留了时间说话。本王政事繁忙,就先行一步。”
听到他要走,众人僵硬的神情开始有些恢复。
“对了。还有桩事忘了说。”
听到这话,众人的表情再度变得非常难看。
南宇寰受用的很,知会道:“圣上派了几个婢女来贴身伺候你们。”
一面索要人质,一面又派人近身监视,谁看了都知道南宇寰要灭霁家的心势在必行。
人还没走远,霁妙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眼疾手快的孙姨娘赶忙捂住她的嘴。
压抑的泪水从眼眶中滚滚而出,紧盯着南宇寰背影的孙姨娘压低声音道:“可不能再乱说话!”
此话一语双关,不止眼下,更是警醒霁妙容日后都不能再口无遮拦。
“姨娘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妹妹的。”霁鸣谦保证道,他的语气中含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霁无霜深吸一口气吩咐道:“红珠,你先安排那些婢女下去休息。落葵,你在这里伺候,我有话单独和二公子和二小姐说。”
*
静谧、唯有墨香流动的书房内,即将要入“牢笼”的二人相顾无言的等候着。
霁无霜正在院外向任管家打听事情:“在松苑事件后,摄政王府有没有人离开了?”
那日有三股势力,其中一股势力在搜查出秘药之后就销声匿迹。摄政王回府之后便彻查此事,若是那股势力来自王府,必定会暂时躲避锋芒。
“有,华莹郡主。”任管家不假思索便给出答案,显然早有所料。
霁无霜心下有数,向任管家施了一礼打算回书房。
“少夫人请留步。”任管家开口留住她,“少夫人若有回信,老奴有办法托人捎去。”
霁无霜本在沉思中,陡然听到这句与眼下之事无关的话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指的什么。
她将那封还未封口但已不知再加些什么的回信递过去,“有劳任管家,您可以看下内容有无不妥之处,免得发生意外落人把柄。”
任管家丑并未将信接过来,“内容老奴就不看了,只是想请教少夫人一个问题。”
霁无霜颔首,“请说。”
“少夫人以为眼下该如何救亡图存?”
持信的手一僵,翦水双瞳里也染上了雾色。几息后,霁无霜檀口微启吐出两个字:“兵权。”
任管家点点头,“老奴再请教一个问题,少夫人以为何人去军中才有机会出头?”
霁无霜知道任管家在引导她说出那个名字,但她朱唇紧抿拒绝回答。她不愿别人强迫自己,自然也不愿意去推波助澜强迫别人。
对于她的抗拒,任管家苦笑着摇摇头,随后拱手一揖暂且退下。
至于信,不是至关重要的内容自然不该浪费资源。
未给出的信被霁无霜收回,眼睛也恢复清明。院中野蛮生长密如天披锦绣的蔷薇芳香扑鼻而来,有些话恰好只能说于风听。
“怎么长孙家的人对我都这么有信心?老城主自己不去上手段,却要我去筹谋。”
*
书房内霁秒容还在小声抽泣着。
伫立在旁的霁鸣谦面露担忧之色,却不知该如何宽慰。
推门而入的霁无霜疾步上前,用绢帕擦拭掉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悬挂着的委屈泪珠,抚摸着她小小的脑袋瓜,垂首问道:“你还记得叶惜玉吗?”
霁秒容哭声顿歇,疑惑道:“长姐怎么突然提起她,她不是去宫内做秀女了吗?”
霁无霜示意杵在一旁的霁鸣谦坐下,“叶家花钱给她记名在一个做官的亲戚名下,才有了进宫的机会。”
“然后呢?”有戏可听,霁妙容顿时忘记自己的痛苦。
“叶惜玉初去宫中,天真烂漫,以为所有人都是善意的。旁人和她说两句好话,她就与别人交心。结果却落了别人的套,听任管家说已经触犯宫规被处死。”
“啊!”霁妙容惊呼出声,“为什么?她们为什么要害叶姐姐?”
霁无霜却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转头老向霁鸣谦,问他:“二弟,你知道吗?”
霁鸣谦凝眉回道:“因为士农工商,商人最低,尤其是在阶级观念最深的皇家,更不可能存在平等。”
霁无霜赞许的点点头,“当然,我说这个不是要你们自怨自艾看清自己,而是要你们万事长个心眼,不要被别人的外表蒙骗。”
随后她又将话题引回到霁妙容身上,“叶惜玉和你一样,在家里是最小的孩子,平时哥哥姐姐们都让着你,但是以后到摄政王府之后,便不能再如此了知道吗?”
霁妙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霁鸣谦年长心思成熟一些,听出她意有所指,宽慰道:“长姐请放心,我必定会日日去看望妙容,留心她身边之人。”
霁无霜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有你长姐放心。”
霁鸣谦眼中潸然落下两行热泪,“长姐,希望你不要在意我曾在祠堂说过的混话,我现在已知道你当初那么做的苦衷。”
“我早忘了。”霁无霜微微一笑,随后走到库房,将一个红漆描金五蝠捧寿木箱拿出递给他们,交代道:
“这里面是老城主为我们准备的。霁家这么多年无愧长孙家,你们可以放心用。”
“去了王府,世子和郡主虽说是你们名义上的手足,但到底有别。世子什么人你们很清楚,万不要与他冲突。”
“至于郡主,她再热情好客都是以礼待人,断不可当成理所应当,也预防口蜜腹剑,明白吗?”
铺垫这么久,这才是她要说的重点。
南华莹虽然张扬,但名声不差,在摄政王府更是人人夸赞,霁无霜若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测,走漏风声,恐怕适得其反。
这下连霁妙容也察觉出她话中有话,郑重的应声:“长姐放心,我万事都会小心,不轻信旁人。我得到机会就会回来看你们。”
说着说着嘴巴一憋,又哭了起来:“长姐从前是我不懂事,希望你不要怪我,日后还请你多照顾我姨娘。”
霁鸣谦深深一揖,亦恳求道:“也请长姐替我照顾好姨娘,若她有不当之处,我代她向你赔罪。”
霁无霜很宽慰,不是因为他们理解自己,而是他们孝道没有忘。
“放心吧,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三人谈好出去,发现其他人都已站在院中等候着。
任管家上前汇报道:“不知王府马车什么时候来,以防有变,今日特地将午膳提前。”
霁无霜点点头,拥着其他人往正厅去。
宽敞亮堂的膳房内,桌上已经摆好精致可口的饭菜,若是寻常大家必定大快朵颐起来。
然而今日围坐在餐桌上的人却根本提不起来胃口,可也没有一个人放下筷子。
但该来的总要来,是躲也躲不过的。
*
一辆红漆轮幅鎏金马车停在长孙府的门口,南宇寰竟是将自己的亲王辂车派了来,真是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他在行善积德。
如此豪华的马车,霁鸣谦和霁妙容眼里却根本看不见,模糊的视线里只有越来越小的家人。
直到那辆马车拐弯,那挥舞的手再看不到,霁无霜才转身折返,“那些婢女们都安顿好了吗?去会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