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脚跨进杂役间的院门后,十七跟着就走向了院内居中的那间即便隔着门板也能听得到闹腾声音的居舍。
十七没敲门,直接就伸手推开了没从里栓住的房门。
他见正围坐在桌前掷骰的三个杂役弟子打扮的年轻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齐齐抬眼看他,便关上房门走了进去,“我是新来的。”
不等那三个杂役弟子对他的话作出反应,十七接着就非常自然地坐到了方桌边上唯一的空位上,“能带我一起玩吗?”
桌前三人见他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落座于桌前,十分的喧宾夺主,便互相点了点头,纷纷交换了眼神。
坐在桌子西侧的葛衣年轻人率先出言道,“当然可以。不过这玩掷骰也是需要彩头的,这位小兄弟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这彩头......”
“自是有的。”十七说着伸手颠了颠桌上的三粒六面骰,在确认骰子并没有被做过手脚后,道,“复杂的玩法我不会,咱们就玩比大小怎么样?”
比大小这种玩法极其简单。总点数十一点到十七点便为大,总点数四点到十点便为小,三粒骰子都一样则是全围。靠猜大小下注定输赢,很大程度上要靠运气。
方才开过口的方志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另外两人。
他见他们两人都无异议,便道,“好,就玩比大小。”
十七轻轻颔首,接着道,“事先说明一下,我的运气应该算得上是非常不错。所以在开始玩之前,还请在座的各位好好考虑清楚,是不是真的要和我比大小定输赢。”
方志闻言哈哈一笑,道,“难道小兄弟你逢赌必赢?”
没有之前记忆的十七没把话说得太满,就道,“不是。”
“那就是了。掷骰本就是凭运气的事,有人运气好,自然就有人运气差。”方志笑道,“小兄弟,我叫方志,你叫我方哥或是志哥都行。今天大家能相聚在这里便是缘分,你可要好好玩到尽兴啊。”
方志说完自己的名字后,其他两人便也都跟着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他们一个叫张禾,一个叫许佑。
十七掏出一粒从段怀风那里顺来的碎银,将之稳稳当当地放到桌面上后,才道,“我叫十七。”
其他三人见十七第一局连铜板也不拿,就直接往桌子上搁了碎银,当下眼里的笑都深了一些。
他们三人相视一笑,接着纷纷掏出碎银,压在了桌子上。
方志将三粒骰子扔进黑色晒盅里,伸手随便摇了几下后将之扣到了桌面上。
等晒盅里的骰子不再发出碰撞之声时,方志笑着朝提议要玩比大小的十七说道,“十七,既然你说你运气好,那就你先押吧。”
十七从善如流,道,“我押大。”
其他三人押了小。
方志揭开晒盅。
六六五,大。
十七赢。
接下来的几局几人轮番摇骰,但,无一不被十七押中。
把把都能押中的话,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运气好可以解释得了的了。
这三人输得在大冬天里冷汗直冒,五把过后竟直接厚着脸要求十七猜点数。
十七没有拒绝。
在他们三人摇骰子摇得头晕眼花、险些都快要翻白眼的时候,十七准确无误地依次说出了他们三人轮番摇出的点数。
七点小、四点小、十四点大。
方志、张禾、许佑三人在差点被十七连他们的裤子都要赢走的时候,终于放弃了继续与之对赌。
方志知道这是遇到能人了,于是当下就苦着脸求饶道,“十七小兄弟,啊不,高人!大哥!大侠!我们是真的没钱了!你现在赢走的可是我们三个人的全部家当,是我们准备过年用的钱啊!”
张禾和许佑也都面露菜色,愁眉苦脸地跟着方志一同告饶。
十七道,“既然这些钱是你们过年要用的钱,那你们还敢跟我赌?”
三人,“......”
真正目的并不是赢钱的十七见好就收,道,“我不是什么高人,只不过耳力比常人要好上一些而已。”说着,他把他最初掏出来的那粒从段怀风那里顺来的碎银给收了起来,将赢来的那些银钱全部都重新推到了三人的面前,“没钱怎么过年呢。这些钱,大家都拿回去吧。”
三人听罢不禁面面相觑了起来,并没有立刻就伸手将钱揣入腰包。
张禾的眼睛在被退还回来的银钱上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道,“这些钱本是十七小兄弟你赢得的,现在你却又重新还给了我们,实在是、实在是......唉,十七小兄弟,你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就尽管向我们开口好了。别的大忙虽帮不上,但我们都同为杂役弟子,替你做些粗活重活还是没问题的。”
十七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便道,“不必日后。各位兄弟,你们明天能帮我把教内的茅厕都打扫了吗?”
张禾、方志、许佑三人,“......”
听罢这话,三人总算是明白过来这个新来的十七今晚为什么非要跟他们赌了。
但为时已晚,拿人手短,再加上大话刚才都已经放出去了,三人于是就只好苦兮兮地点头答应了,“放心,尽管交给我们。”
“那就多谢你们了。”十七真心诚意地朝他们三人道了声谢,接着问,“我还不知道我住哪里呢。是这间屋子么?”
扶风教内杂役弟子并不少,但很多人都已经赶在年关前回去了,门也都上了锁。唯二剩下的两间房,便只有他们三人正居住的地方。
一直苦着脸的许佑没忍住叹了口气,“现在只有这间屋子里有空床,若不嫌弃,你就和我住吧。”
十七点点头,道,“好,那我现在铺床。”
方志和张禾一听十七说要铺床休息,便都识趣地将钱收好、出言告辞了。
许佑见屋子里瞬间只剩下了他和十七两人,思及十七初来乍到,于是就主动开口道,“谢谢你把过年的钱重新还给我了,床还是我帮你铺吧。”
十七正好懒得动弹,就顺水推舟道,“那就谢谢了。”
道完谢后,十七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地看着许佑为他铺床铺被。见对方终于忙完后,他甚至还紧跟着张嘴问人家要洗澡热水。
许佑想到那些重新回到口袋里的钱,将‘忍’字往心头一放,接着就跟伺候大爷似的去给他拎洗澡热水去了。
隔着帘子用热水擦拭过身体后,终于舒服了些许的十七跟着便裹着被子蜷缩到了床上,“唉,床好硬啊。”
许佑颇有些无语,“木板床能不硬么。别说话了,赶紧睡吧,明天还要干活呢。”
十七心想:明天需要干活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我赶不赶紧睡根本无所谓。
不过这话十七只是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口。毕竟他要是真说出口了,许佑说不定会被他给气得整宿睡不着,耽误明天扫茅厕。
十七把可能会把许佑给气得整宿睡不着的话给抛到脑后,改为和已经闭上眼睛准备入睡的许佑闲聊,“许佑,你有什么没完成的梦想吗?”
这话问得许佑一个激灵。
许佑噌的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做没完成的梦想啊?!我还没死呢!”他没忍住瞪了十七一眼,跟着没好气地反问道,“那你呢?你有什么没完成的梦想吗?”
十七道,“当然有。我的梦想是成为教主夫人,现在还没有完成呢。”
“什么?!”许佑惊得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教、教主夫人?!你说你想要当教主夫人?!”
十七郑声道,“对,我想要当教主夫人。”
许佑,“!!!”
许佑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回过了神。
他见十七神色严肃、语气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没忍住道,“你这还没睡着呢,就别先睁着眼睛说梦话了。”
十七愣了愣,“你说我痴人说梦?”
许佑“嗯”了一声,接着说道,“可不就是痴人说梦么。虽然你长得是很不错,但教主洁身自好,连女色都不近,更遑论你这么一个大男人了。”
十七默了默,道,“你说教主他不近女色,又怎知他也不近男色呢?说不定教主他不近女色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他有龙阳之好呢。”
许佑挠了挠头,小声嘀咕道,“可我都已经来了教里两年了,也从未听说过教主他有龙阳之好啊。”
十七闻言笑了笑,道,“等我以后成了教主夫人,你便知道他其实有龙阳之好了。”
许佑,“......”你这也未免太自信了点吧?!
许佑语重心长道,“十七小兄弟,不是我故意要泼你冷水。我们教主武功盖世,天下第一,是公认的练武奇才,仰慕他的人犹如过江之鲫不知凡几。一年前我曾有幸远远地看过教主一眼,教主他当真是气度非凡,不似凡人。这样的教主他就算是断袖,也最起码得断在一个跟他武功容貌都差不多的人身上吧。怎么着、总之就是,怎么着也不会断在你这么一个杂役弟子身上啊。”
十七也不恼,只是道,“他只能断在我身上。”
见十七这么自信这么敢想,许佑“啧”了一声后重新躺回到了床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告诉你我的梦想吧。我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咱们扶风教的正式弟子。若是你日后真的成了教主夫人,你记得帮我跟教主吹吹枕边风啊。好了,你先做梦吧,我这就睡了。”
说罢,他直接扯过被子蒙住了头,打定主意不再同睁眼做梦的十七闲聊了。
山里的夜晚很冷,冬季尤甚。十七即便是裹紧了厚被子,也依旧能够感觉得到刺骨的寒意。
十七冷得伏枕辗转,久不成眠,不禁怀念起段怀风小火炉一样的温暖体温,当下便想起身去寻他。
但想归想,十七并没有真的即刻就动身去找段怀风。
十七有些担心若是自己现在过去找段怀风,段怀风会因为他不听话而当真气急,便艰难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决定等一等。
等到明日那三人将茅厕全都打扫干净后,到时他再去向他汇报,顺便抱一抱他。
思及此,十七突然觉得这漫漫冷夜,也没那么难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