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隐攸醒来时,一睁眼看到的是昏暗的天空下飞过的一只鸟雀,身侧还有几声青草被野兔极速掠过的沙沙声。
他撑着手坐了起来,看向不远处坐在火堆边的柳傅文。
“我们这是在哪里?”
柳傅文手里正捏着几块肉饼在火上烤热,听到方隐攸的声音连忙走过来坐到他身边,将手里热乎的饼递给了他。
方隐攸昏睡前就已经两天未曾进食,眼下饥肠辘辘的,拿着饼大口的吃了起来。
柳傅文看着他,解释道:“仓崂山脚下。”说着,他解下腰间的水壶递给方隐攸,“别噎着了。”
方隐攸猛喝几口水,继续大口吃饼。
“谷山一说你的内力已经恢复,没有必要再留在谷里,就让我背着你出来了。”说完,柳傅文撇撇嘴,“我问能不能让我们在里面暂住一晚,好歹得等到你醒了我们再出来,那云礼非不让,说我们两个在里面打扰到他们两人了。”
“本公子就不理解了,他们住在主楼,我们住在偏楼,怎么就打扰倒他们了呢?我还给他们猎了那么多野味,就这么把我们赶出来了!真是没半点人性!”
方隐攸哦一声,看着劈啪作响的火堆,咽下嘴里的东西后淡淡道,“他们本来就不想和江湖中人扯上太多关系,医治好了我们,自然会赶我们走。”
柳傅文看着他的侧脸,踌躇许久后试探的问道:“你还记得那时发生了什么吗?”
“什么时候?”
“我们来给你最后一次换药的时候。”
方隐攸侧过脸看向柳傅文,他的半张脸映在火光里,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眉眼间的情绪也是半露半藏,十分高深莫测的样子。
“只记得云礼承认自己就是单羽林,之后的便都不记得了。”
柳傅文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语气如常的问道:“单羽林这人有什么吗?”
“没什么。”
柳傅文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些什么。
“我的可生呢?”
“这里。”
柳傅文将背后的木盒打开,拿出里面的可生递给方隐攸。
方隐攸接过长剑,指腹轻轻摩挲着剑柄上的白玉莲花,过了许久后他握着可生站了起来,看向柳傅文,“今夜就在这里凑活一晚上吧,我来守夜。”
柳傅文环顾四周,这里是一片草地,虽说凑合着也能睡一晚上,但是从此处进城也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远不到城门关闭的时辰。
“进城吧,找间客栈。”
方隐攸垂眼扫他一眼,“柳公子确实讲究。”
柳傅文手撑着大腿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摆后,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在方隐攸面前展示一圈,“有钱为何不讲究?”
方隐攸翻了个白眼,将他往自己背上一扔,疾步朝着城中奔去。
柳傅文趴在他的背上,还能闻着他身上未曾散去的药味,苦到发酸,并不好闻。不过他却在方隐攸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将鼻子贴到他的衣裳上,如饥似渴般深深的呼吸着。
在距离城门还有十丈远的时候方隐攸将柳傅文放了下来。
柳傅文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抖了抖衣袖朝着城门走去。
“还是去当初那家酒楼吗?”
“自然!本公子的良驹还在他们马厩拴着呢。”
方隐攸点点头,跟着他一同朝着城中最豪华的那家酒楼走去。
说来也巧,两人才走到酒楼门口,就看到陈生正领着一大群人从巷口出来,一拐弯就朝着酒楼来了。
“真是巧了。”柳傅文低语一句,用手肘撞了一下方隐攸,“你现在武功恢复了,不用怕他了吧?”
“那是自然。”
说着,两人步入酒楼,柳傅文直接扯住一个店小二,“我前几日养了一匹良驹在你们这里,带我过去瞧瞧。”
店小二闻言脸色瞬间一惊,连忙扯过一旁的小二,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然后讨好的朝柳傅文举手作揖,“公子,您的马在马厩拴着呢,刚刚喂过草料了,不如您先用膳?”
柳傅文打量的看他一眼,呵呵笑道,“本公子就要现在去看,你不带路,我自己去!”
说完,他将人往身后一甩,直接就朝着后院走去。
小二连忙跟了上去,张开手拦在他面前,“公子,您不用急,后院早些时候撒了些饭菜,还没来得及收拾,脏得很,不如等收拾干净了,小的再来叫您?”
方隐攸听他说完,抬手捏住他的肩膀将人抵在墙边,朝着柳傅文使了个眼色,“你去吧。”
柳傅文瞪了一眼店小二,疾步朝后面走去。
店小二瞥见方隐攸手里的长剑,哭丧着脸刚想开口求饶,方隐攸就放开了他,跟着柳傅文的步伐往后走去。
两人刚刚穿过一条回廊,还没走到马厩,一个穿着锦衣带着幞头的胖乎乎的老头就追了过来。
“公子!且慢且慢!”
柳傅文和方隐同时止步回头看他,“怎么了?”
老头气喘吁吁的停在两人面前,惭愧的双手一拍,叹到:“公子呀,老夫来是向公子告罪的。”
柳傅文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老头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柳傅文,“公子那日在柜台留下一锭银子,说是要我们替你好生喂养那匹良驹。可是,公子离开的那天晚上,那马就不知怎么倒在地上抽搐,呕吐不止,老夫遣人去请了兽医,但是医者来时,那马已死了。”
“死了?”柳傅文惊呼一声,“前堂里面的店小二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哪里知道,大概是将公子认错了人。”
“马的尸体呢?”
老头又从怀里拿出两锭银子递给柳傅文,“兽医看过,那马虽死,但是并无病症,肉可以食用,老夫不知道公子何时归,想着若是拖久了,这肉就坏了,便自作主张卖给了城西商贩。”
“马肉稀少,公子的马又是良驹,肉质甚好,所以卖了二十两银子。”说着,老头将银子往前伸了伸,“公子,您且收好银子。”
柳傅文面无表情的听他说完这么一大通狗屁,反手打掉银子,“请的是哪个兽医,卖的又是哪个商贩?给我把他们都叫来当面对质,若是你有半句假话,本公子掀了你这酒楼!”
老头闻言后退一步,抬手作揖,“公子失了良驹,心有不满老夫能理解,但是老夫句句属实,你若是不信,自然可以去报官,至于这当面对峙——”老头抬起头,站直身子,眼神莫测的睥着柳傅文,“老夫凭什么要听你的话行事?就算是要对峙,这人你自己去找,与老夫无关。”
柳傅文呵呵一笑,转头看向方隐攸,“那匹良驹若是在马市上买卖,少不了十两黄金。你替我想办法找回来,我给你十五两黄金。”
方隐攸点点头,上前一步,用剑鞘压住老头的脖子,“说实话。”
老头看一眼他手里的长剑,语气如常道:“老夫说的就是实话。”
方隐攸哦一声,拔剑出鞘,然后将长剑随手一掷,长剑立刻贴着老头的幞头刺向他身后的假山。
长剑半数没入山石之中,方隐攸朝老头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看长剑,“说不说?”
老头看了一眼长剑,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是却依旧不曾改口,梗着脖子说道:“你们想怎么样?难道不怕我报官告你们污蔑吗?”
“报官?”方隐攸呵呵一笑,“官府衙门只能震慑良民,像你这种奸商自然不怕,所以才敢贼喊捉贼。”
“好啊你们这两个后生,好好说你们不听,那就别怪老夫不客气。”说完,他朝着长廊那头跃跃欲试的一众打手挥了挥手,“给我打!”
方隐攸冷眼扫过提刀朝这边冲过来的人,翻身从假山前取回可生,然后抬腿横扫,将他们踢倒一大片之后直接扯过躲在柱子后面的老头,剑刃在他手臂上一划,鲜血瞬间将他的衣襟染透。
有些人总是不见血不知道天高地厚。
老头猛地一抖,捂住伤口不可置信的盯着方隐攸,“你...你竟然真的敢伤我?“他朝着那群打手大喊:”报官!给我去报官!”
方隐攸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手腕一转,剑刃抵在他的脖子上,“你若是报官,我现在就了结了你。”
怕他不信,方隐攸的长剑往前微微一递,割破了他的皮肤,留下一道血痕。
老头听出方隐攸语气里面的杀气,立刻抬手制止打手,“别去。”他哆哆嗦嗦的看着方隐攸,“大侠,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马死了吗?”
“没死!”老头双手直摆,“没死没死!”
方隐攸满意的点点头,“我家公子稍后会去前堂吃饭,若是吃完饭还没见到马...”方隐攸手里的剑用往前一抵,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老头连连道,“一定能见到一定能见到。”
方隐攸反手收回长剑,眼神森然的撇过那群打手,“别想耍什么花招,你不怕官府,我这杀人如麻的江湖歹徒更加不会怕,要是坏了我家公子吃饭的兴致,我必杀你。”
“大侠放心,老夫绝对不敢,您与您家公子的饭钱免了,想吃什么吃什么,只管点。”
方隐攸点点头,看向柳傅文,“这样可以吗?”
柳傅文朝着老头轻蔑的冷哼一声,“马给我喂饱了!”
老头讨好的笑了笑,“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