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秒 第4章 三人行

“你……”电话接通，林耶在那边吸了口气，但是过了片刻，又没了声。

这样诡异的沉默让魏缙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刹那间脑海里闪过无数种自己和工作室的悲惨结局，比如被剧组退货了，或者追月零度压缩了还债时间、自己被执行失信人员名单了，做足了心理建设，才颤颤巍巍开了口追问：“怎么了？”

林耶：“你上热搜了。”

魏缙：“……”

魏缙：“？”

“什么热搜，”魏缙没敢放心，又试探着问道，“我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被媒体看见了？”

那也不应该啊，他没干过。

退一万步说，他就算干过了，也不应该会有媒体关注到自己吧？

那么多顶流一线不去关注，关注他这么个小糊糊做什么？

“当然不是，”林耶一噎，被他这么插科打诨一通，声音也放松下来，“是你和季洛槐的CP向词条上热搜了。”

那难怪了，他还好奇为什么一个没戏拍的小糊糊会上热搜，原来是沾了季洛槐的光。

不过听见不是什么大事，魏缙也长舒一口气：“CP向词条怎么了？”

CP向的话题他刚还在看呢，能猜到上热搜的会是哪件事，感觉没什么大问题。

林耶解释道：“你马上要进组了，现在还不知道要不要组新的CP。如果需要的话，就会和现在的这个双鬼CP就会产生竞争。我们也不知道导演或者女演员会不会介意，但我们只能提前做好最万全的准备……你能明白吗？”

魏缙闷闷地应了一句：“嗯。”

林耶随后又道：“但是我们没有钱去操作降热搜。”

魏缙：“……”

不知道为什么，魏缙没忍住，下意识笑了一声。

可能是被自己穷笑了。

“所以，”说着，林耶终于进入正题，“之前没了解，现在CP热度这么高，你以后的日常生活和网络平台注意一点。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CP卖法吗，统统反着来。”

说起曾经，魏缙想起来了。

那个时候他刚被通知要捆绑炒作，但他毫无经验一脸茫然，最后还是靠着林耶凭借多年嗑CP的经验教了一堂课，才会有后来的“槐缙握瑜”。

魏缙没回话，但林耶知道他听进去了，便道：“话说回来，我以为你们早就解绑了。”

这个话题魏缙很有发言权，接下来的声音听着都精神了不少：“不瞒你说，在今天，哦不是，昨天以前，我也以为我们早解绑了。”

林耶：“……”

沉默如斯。

“不过感觉我的‘以为’基本都是错的，”魏缙接着说道，“在这通电话之前，我还以为你早就睡了。”

林耶那边不说话了。

魏缙也不说话了。

其实魏缙大概也猜到了林耶凌晨还睡不着的原因。这份演绎的工作太重要了，先抛开片酬丰厚不说，这是他病愈之后历经数年才接到的唯一一份进组的工作，一定程度上意味着行业的某种认可。

他睡不着，林耶陪了他这么多年，苦难都感同身受，自然也睡不着。

想了想，魏缙又说：“林耶，我昨天见到季洛槐了。”

他本来想说季洛槐身上那件四位数的短袖衫来调节一下气氛，结果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他特意来找我，说他录制综艺的时候遇到了我的粉丝。我的粉丝让他向我转达一些话，说希望我平安，希望我能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这么说着，魏缙打开了微博，点开微博热搜榜。

目前热搜第一。

「季洛槐街头采访偶遇魏缙粉丝」

他点进去看了，有路人在嘲讽魏缙怎么还有粉丝的，有季洛槐唯粉大喊别来沾边的，有双鬼CP粉直呼过年了狂欢的，还有虽然规模很小但对于他们来说数量也算可观的魏缙唯粉遇见同担哭成了一片的。

魏缙看了很久，才接着说道：“所以——”

“我去，”电话那头的林耶和他同时开口，“你的意思是说，他特意来找你？”

魏缙：“？”

林耶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不可置信：“得亏你住得偏又没有什么爆料价值。不然我都不敢想，就冲季洛槐遇见你唯粉都能上热搜的程度，你们要是被拍到了，微博会疯成什么样。”

魏缙：“……”

“他人这么热心的吗？”林耶突然没头没尾冒出来一句，“还是说你们其实是真的？”

魏缙忍无可忍，手指一划挂断了电话。

-

翌日。

因为前一天睡得很晚，魏缙两眼一闭一睁，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过了正午。

今天的日程安排是拍摄新公式照。

他们在之前的工作都没有能用上公式照的地方，导致他们目前唯一拥有的公式照还是五年前的版本，现在继续用已经不太合适了。

临走前魏缙看了一眼微博热搜，和他有关的词条已经不见了。估计是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或者九路九图那边花钱降下来了。

毕竟这样的热搜，对季洛槐也不好。

凌晨的热闹就像一场盛大的水月镜花，在山呼海啸之后很快又破碎掉，生活重归平静。

魏缙的工作室里只有他和林耶两个人，连网络运营技术人员没有，更别提能拍照的，所以他们只能去找外面的专业摄影棚。

他们选择了朝衍摄影工作室。

目的地在整座繁华喧嚣的宣京中并不起眼，隐藏在一个七拐八绕遮遮掩掩的小巷子里，不认真找还容易找不到。但魏缙和林耶来过多次，已经轻车熟路。

两人到来时崔朝衍正盖着书靠着躺椅睡觉，书上大名《如何快速致富》，是林耶去年送出的生日礼物。他听见门轴转动的声音时将脸上的书拿下，下意识问道：“请问是哪——”

语音延长几刻，待看清来人后，崔朝衍的话头马上转了个弯：“小东，送客！”

被叫到名字的员工小东抬头看了一眼，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又低下头默默摆弄他的种田游戏了。

被下逐客令的林耶也不气恼，一本正经解释道：“我们这次不是来要饭的，找你有正经事干呢！”

一旁的魏缙已经如归自家一般旁若无人地进了门，还顺道给自己接了杯水喝。

崔朝衍皱着眉看着进门来的两人动作，表情十分疑惑：“你们还能有正经事？”

问完又转向魏缙：“你身体怎么样了？”

魏缙：“早就没事了。”

自从他五年前生了一场大病陷入昏迷又从昏迷中转醒之后，每逢见面崔朝衍都必过问身体情况，生怕他留下了什么病根或者后遗症之类。

等崔朝衍的注意力回来了，林耶才向他解释：“我们接了工作，现在的公式照版本太旧，来找你拍一套新的。这次正经工作往来，会支付费用。”

“什么工作，”崔朝衍也清楚魏缙如今在娱乐圈的处境，脱口而出猜道，“一些小商务？”

魏缙和林耶对视一眼。见魏缙没有开口的打算，林耶接着解释：“是进组。”

这三个字一出，空气似乎都静默了几分，连离得远的小东也看了过来。

片刻过后，崔朝衍犀利的眼神扫向一旁瘫坐着的魏缙，出声道：“那你还在这里这么悠闲干什么？起来，化妆进棚。”

这一声令下，魏缙麻溜地就站起来了。

-

说到三个人的相识，那要追溯到十多年前，从初中的时候讲起。

他们三个来自距离宣京千里之外的同一个小城镇，甚至是住在同一个小区里。

最初遇见的契机是崔朝衍沉迷于摄影，十几岁的小屁孩捧着爸妈给买的佳能相机在小区楼下晃晃悠悠抓模特，一眼就相中了正因为一根雪糕大打出手的魏缙和林耶。

魏缙和林耶打小镜头感就强，也乐意听指挥凹造型，三个人一拍即合，玩得不亦说乎。直到过了饭点家里大人发现不对劲，一通好找，才各自揪着自家小孩的耳朵回了家。

没多久开了学，学校林荫路里碰上了，才发现大家原来就读于同一所初中，崔朝衍比魏缙林耶要高上一级。

后来的几年里他们的联系也没断过，说着话的功夫就上了大学，去往天南海北的城市，学习不同的专业。崔朝衍仍然热爱摄影，大学也学的摄影相关。魏缙和林耶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兴趣爱好，一个调剂到了英语，一个第二志愿去了新传。

毕业后崔朝衍成立了专业工作室，以其高超的拍摄技术以及对于光影明暗和画面情绪的独到理解渐渐出名，合作对象也从普通人群逐渐拓展到娱乐新星。

随着日积月累的工作与合作，朝衍工作室也在娱乐圈中拥有了一定的名气和口碑。

魏缙和林耶却没找到什么方向，乱转许久最后一头扎进了娱乐圈。十年兜兜转转，他们又在同一片领域、同一座城市聚首了。

不过魏缙和林耶混得不行，崔朝衍倒是站稳了脚跟，可惜资源不互通，对于这两位发小的困境，他也帮不上什么。

乍一听到魏缙事业有了一点起色，三个人都高兴。

尤其是崔朝衍曾经受魏父魏母的委托来劝过魏缙转行，他更知道演戏对于魏缙来说意义有多么重大。

-

朝衍工作室的人少，但能力都很强，妆造、搭棚、打光、指导，拍摄的效率很快，就是后期出片需要点时间。

崔朝衍在进行编辑和调整成品。

拿到手的剧本已经读完，魏缙和林耶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就在工作室里和小东一起打牌，顺便又蹭上了一顿饭。崔朝衍时不时抛一个眼神过去，每一次瞅的时候三个人的牌桌都是不同的打法。

月至中天的时候，崔朝衍终于完成了包括魏缙公式照在内的堆积工作。正逢三个人各种牌法都玩腻味了，林耶伸了伸懒腰，提议道：“我们出去吃吧，四个人，我想吃火锅了。”

“走。”崔朝衍也没有异议。

魏缙没有什么想法，给口饭吃就跟着走。小东跟着崔朝衍的时间也挺久，已经和他们混熟了，虽然没说什么，但也简单收拾了点东西准备一起出门。

临出门时，同样也准备下班回家的工作人员忽然叫了一句：“老大，你的手机忘带了——嗯？有消息。”

崔朝衍一摸兜才反应过来，赶过去拿东西，顺便看看是不是客户提出了什么新要求。

他懒得运转两个设备，所以工作和生活都在同一个手机上。

魏缙一行在玄关处等了会儿，迟迟不见崔朝衍动作，转过头一看，发觉崔朝衍正面对着手机屏幕，手指悬在上方似乎想打字，但最终却愣了神。

没忍住，魏缙和林耶对视了一眼，试探着提醒道：“崔老大？”

“嗯？”崔朝衍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说出口，“魏缙，小耶，韩宁轩回国了。”

工作室里其他人都已经下班离开了，只剩下了他们四人。

魏缙和林耶都在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时愣住。小东虽然置身事外，但也看向了魏缙。

这个名字在五年前曾经和魏缙一起被挂在热搜上，几天几夜，没完没了。同时也造就了魏缙那段最为痛苦的记忆，那些最不堪回首的噩梦。

崔朝衍接着解释道：“她说她想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一起把五年前的事情捋清楚。”

魏缙浑身僵硬，半晌才掏出手机：“哦，哦。行。你把我的微信账号推给她吧，我在这边同意。”

林耶什么也没说，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两人相互沟通的时候把头转向另一方向，透过对面巨大的落地窗看到了宣京的夜景。

夜晚笼罩下的宣京高楼林立，处处灯火通明，把月光都揉碎了，散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里。

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