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步 第2章 交锋

鬼使神差的，裴屿竟然又回到了1101。

碧云小区后来有过扩建,不过三栋是一期房，一层两户。上下电梯甚至会有吱呀声的一栋老房子。藏着裴屿许多难以言述的回忆的一个地方。

又是一个三年。只是这次对门的1102的门紧闭不像有人的样子——没人才正常。

裴屿的手方触及门把手，手机就响起来了，是陌生的号码。

“少爷…”对方一开口吓得裴屿吸一口凉气，把手机离远了些。

“打错了。”裴屿一把按掉电话。

没过多久重复的号码在屏幕亮起。

“裴屿少爷…”这次裴屿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按掉了电话——不知道是谁教云谦的助理这么称呼他的，或者是这位特助自己的理解。

电话第三次响起，这次对方换了称谓

“理任裴…”

……哪来这么多行道，裴屿暗自想。

“专业知识去找孙教授解答，非专业知识勿扰。”

居然连理任裴这三个字都搬出来了……

电话那端没等到方才那道温柔的女声，取而代之的是稍远的地方传来的沉稳老练的嗓音。

“闹够了吗。”

裴屿揉揉眉心，良久道“外公。”

“不回云家，又跑到那旧房子去，是想让两年前我在媒体前说过的话打脸吗。”

1101几年不住人，不出所料里面的确一时半会住不了人。等他把行李带到一楼，司机已经在下面迎着。

“我们小屿如今已经是政坛里响当当的存在了，像我们小屿这样又高又帅能力出众的alpha，肯定有不少omega喜欢吧。”

裴屿第一次回云家，就是司机刘叔接送的。刘叔在后视镜看着当年坐在后座的那个浑身是刺的少年如今越来越沉稳，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深感欣慰。

裴屿看着窗外的眼睛回神，在车内后视镜里和刘叔对上眼神，轻笑了一声。

“如果我和云既白一样喜欢alpha呢。”云既白是裴屿亲表哥，除此之外云既白还有亲姐姐云羌柳。三人从小算得上是一起长大，大学毕业后就各忙各的了。

刘叔明显一愣，然后尴尬的笑了笑，认为他在开玩笑。

“哎呦，小屿，你还不知道呢吧，洛家那位大少爷其实根本不是什么alpha，是omega呢。”

“什么？”车内后视镜内，裴屿那双好看的瑞凤眼皱起。

整整二十年，洛时维瞒天过海当了整整二十年的alpha，温筱婷果然是一位了不得的女性。为了名利权势，不惜这样精心包装一个养子。难怪洛时维从小就一副阴翳不爱说话的样子，亏也是云既白愿意和他玩，还对人家死心塌地爱得死去活来。

他还以为云既白和自己这两个云家唯二的男alpha都是同性恋，为云谦绵延子嗣这件事就只能交给云羌柳这个彩票中奖般的女alpha了。嗯，说不定自己也有转圜之地。喝点中药吧，裴屿。

不过裴屿一直瞧不上洛时维，或者说恶心整个洛家。就像洛时馥自己说的那样，他们一家都是疯子。他在国外休养生息这么久，久到快要忘记三年前是怎么从洛家晚宴出来的。

裴屿不自觉地舔了舔自己尖尖的那两颗虎牙。

——

裘晏祁围着浴巾走到洗漱台，发梢未擦干的水滴到肩上，裘晏祁在镜子里盯着肩上的那条不深不浅的疤，抬手轻轻拂过。

明明早就已经不痛了，可裘晏祁总觉得脑内传来了熟悉的痛感。

他回到房间打开电脑，画面里十一楼的走廊，裴屿拖着行李箱驻足。

他再一次抬手去感受那道疤，是了，痛就对了。

——

已经到了饭点，饭桌上没什么人，只有云谦坐在主位。

三年不见了，云会长的确还是见老了。只是仍旧是一副精干的绅士样，不难看出年轻时也是受万众omega追捧的精英alpha。

裴屿风尘仆仆来到餐桌，不等云谦先开口，先端上了杯云谦在岛台沏好的茶到老爷子面前。

“以茶代酒，敬云会长一杯。”

云谦一言不发，也不抬眼看他，只是见裴屿落座才放下平板抬箸夹菜。

两人沉默的用完了晚餐，等裴屿准备起身云谦才开口。

“央联新理任人的任免仪式实在一周后，你这次是不是回来的太早了。”

不曾想云会长也是个喜欢阴阳人的。

的确，裴屿回国的次数屈指可数，过年过节也以电话问候居多，这个央联理任人的任免仪式对裴屿来说究竟有什么特殊意义，值得他提前了整整一个星期，甚至没有和云家知会一声就落地了c市。

“云会长，毕竟我还没有像你一样常居那百分之五的资格，没理由不出席理任裘的任免仪式。而且这次回来更主要是为了做好国内外实验的交接，现在国外的实验室基本可以交付给孙陌了，不出所料我以后会定居国内，专注理任人的工作了。”

话刚落地就见管家宋叔拿着份快件匆忙递到裴屿手边。

“小少爷，这是国外寄来的特殊快件，看起来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您赶快打开瞧瞧看。”

裴屿有些不好的预感。

快件被拆开的那一瞬间，“S GT实验计划责任人转接合同”几个大字映入裴屿和云谦两人的眼帘。

裴屿觉得有些脸疼。怎么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忘了带。

云谦从没参与过出军联外其他理任人的任免仪式，除了裴屿。本来还在权衡此次任免仪式是否出席，既然他这位忙的不着家的亲外孙都特地抽出一周的时间来参加，想必云家已经给足了面子，那么他云会长也没什么必要出席了。

“行了，该干嘛干嘛去。”云谦低头扶额，气不打一处来。

裴屿早听说云谦这两年手头爱盘些文玩，特地想方设法整了一串不大不小的上好的沉香手串。裴屿递过去一个檀木匣子。

“您笑纳。”

说完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云谦:……

宋叔瞧见裴屿消失在眼帘才走到云谦面前俯身耳语。

“会长，裘理任上学时，是住在小少爷那套老房子的对面。”

云谦叮嘱宋叔把匣子收好，意味深长的盯着裴屿离去的影子。

裴屿拿着文件上楼，房间已经被保姆收拾妥当，他把文件随手丢到床上就进了淋浴间。

他站在花洒下，冷水从头到脚浇过全身，冷水浴果然让人清醒。

的确不应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冲动过了。所幸孙陌是个靠谱的，转接合同来的很及时，他明天就可以做好国内外工作的交接。

回国后的三天，裴屿已经完全适应国内的时差。他还是去了趟1101。

从前他在这里放下的，放不下的，有些人，有些事都只适合回忆了。

他放下了对裴鸿的厌恶，他无法释怀云斐的离去。他也曾在这个地方遇到过他的浮木。但一切的一切，就让他随着上锁的房门尘封。

他最终没有打开1101的门，转过身看向1102同样紧闭的门。仿佛正无声与故人叙旧。

电话铃声响起，却没有惊扰他的思绪。

“是，今天就搬。”他眼神不知道在凝望何处，淡淡的回复着电话的那头。

医联院的房子钥匙还没有生锈，他也是时候面对理任裴这个身份。

裴屿本来想再一次把这个地方收拾出来，好好装修一下。可等真正来到这里，他又觉得就这样也挺好，他们都在往前走，就留这一处地方还像从前。只要不打开这扇门，薛定谔的猫就可以生且死。

七天时间很快过去，裴屿以前不知道其实理任人的工作真的比做实验闲散很多。只是周旋于上下级之间有些费脑子。就比如任免仪式之后，他无法推脱去参加会长们精心挑选的各会精英的聚餐。

终于等到任免仪式，裴屿准时出席。但是显然是因为他在国外待久了，现场认识他的人很少。

虽然曾经也名声大噪，可到底是没有在公众露面过。

不过他也并不在乎，比起同从未碰过面的人们假意寒暄，显然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更让人舒适。

——可不管怎么说到底是当年在国联热点霸榜了整整一年的天才，还是有人火眼金睛的认出了他。

“天才理任裴？幸会，我很崇拜你。”女士向她伸出手，理所当然的期待着裴屿的回握。

裴屿并不认识这位omega女士，她的称呼也让裴屿感到有些不自在。

裴屿只是点点头。“国际医学联盟，裴屿。”

女士尴尬的缩回手，可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吸引到了周围的人。

于是裴屿的周围围了越来越多前来观摩的人。纷纷感叹这位不可一世的医学天才长得也非常人所及，反倒叫人望而生畏。

裴屿困在其中难以应付，此时中控台麦响，众人闻声慌忙回到自己的座位，裴屿终于获得安宁。

开场很快结束，授衔即将开始。

迎着闪光灯和所有人殷切地目光，裘晏祁终于从候场走上台。

裘晏祁微微侧头扫过观众席，很快把头偏回来。没人注意到他这个举动，只有裴屿有一瞬间觉得裘晏祁和他对上了眼神。裴屿的位置在台下的第二排，两人的距离不算近，却已足够完成一次交锋。

裴屿方才静下来的心只此一瞬又再次变得心神不宁。

“各位下午好，很荣幸当选国际政治联盟C区理任人，我是裘晏祁。”

他看着裘晏祁沉稳大方的在台上演讲，觉得他好像从来没变，又好像变了什么。

尽管内心已经波涛汹涌，裴屿也只是和旁人一样机械地鼓掌，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任免仪式的直播早已登上热搜，网上对这位最年轻的理任人讨论度颇有当年裴屿当选时的劲头，各家媒体甚至喜欢拿两人对比。

诸如，“天才的碰撞！央联最年轻的理任和医联最年轻的理任，谁更胜一筹？”

“江山辈有人才出，理任人‘最年轻者’裴屿被裘晏祁取代？”

底下的论坛什么声音都有，只是政坛大不同于娱乐圈，没什么人敢妄言。

所以任免仪式结束，这两人无疑成为了媒体记者的焦点。

裘晏祁接受了官方媒体的采访就匆匆离开，却瞥见裴屿也深陷其中。

于是他从媒体的一个焦点走到另一个焦点，裴屿身旁的人流随着他的侵袭而漏出缺口，他自然的牵住裴屿的手往外走。临走时还不忘随机对一家媒体话筒说了句，

“我与理任裴晚上有约，现在不方便接受采访，抱歉，各位失陪。”

裴屿任由他牵了一段路，一直走到vip室的门口才松开手。

裘晏祁一直背对着他，松开的手也在裴屿看不见的地方暗自发颤。

“感谢理任裘解围了。”

没什么意味，又是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神态和语气。

裘晏祁终于回过头，也不带表情。

“我以为，理任裴任务繁重，会来不了。”

……冰山对木头。

“说笑了，我暂且还没有资格成为那不必出席的百分之五，不过理任裘将来可以试试。”

“我说晚上与你有约，理任裴不会介意吧。”

裴屿笑了一声，“这话不假，晚上的聚餐我想理任裘也知道我们俩都在受邀名单里，也勉强算是有约。”

“那理任裴，晚上见。”

“晚上见。”

裴屿走VIP通道离开了，裘晏祁没有相送，推门进了VIP室，他的单独休息室。

他靠在门背上，缓缓抬起刚才握住裴屿的那只手比划出裴屿的腕宽，回忆着方才一分钟里的触感。兴许是昨晚有些失眠，隔远了看不出他眼里其实写满了疲惫，布满了红血丝。

他知道这场他自认为的交锋里，是他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