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沈幼安不淡定了:“还真是要出征啊?可您不是才回来半月吗?怎的又要您去?”
大召是没别的武将了吗?皇帝怎么就只逮着她祖父一个人薅。
沈老将军叹了口气:“陛下还是防备沈家,防备着我啊。”
沈幼安撇嘴:“还皇帝呢,心胸这么狭隘。”
她声音虽小,但沈老将军听的一清二楚,当即板起脸训斥:“胡闹,怎可说出如此不敬之言。”
虽然自己儿子儿媳的死是陛下间接导致的,但沈幼安还小,万不能将她狂妄忤逆之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与皇室作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随即,他又道:“此次不过是去北边平乱,不是什么大事,许是有几个月我便回来了,安安莫要再对陛下心生怨怼,免得被人听了去。”
沈幼安自是明白,她也不过是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才会如此,往日在外她还是很小心的。
她颇有些不满的鼓了鼓腮帮子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谨记教诲。
随后又问道:“那祖父何时启程。”
沈老将军:“事发突然,明日一早便走。”
闻言,沈幼安垂下头不再说话。
祖父好不容易才回来,她也头一次尝试与家人亲近,没想这样的时光却也不过经历了短短半月。
见她不开心,沈老将军心里也很是不舍。
但他无法,只能长叹口气:“明日便不必相送了,免得徒增伤感,待你用了早膳,宫中会派人来接你回去。”
沈老将军一生要强,自是不会像妇人一样将情绪都表露于面。
沈幼安不语,只是低垂着眸子点了点头。
“待我出征后,府中还是暂时交给你选的嬷嬷管理,等我归来后再重新挑选管家。”
“记住,无论是谁,若是要找你麻烦,不必顾忌许多,忍不了便不忍,只要祖父在军中一日,便无人敢动你一根发丝。”
“知你不喜欢宫中的规矩繁琐,我叫人跟国公府老太太说过了,每隔一段时日,便接你回国公府住。平日你的表哥表姐们也会常去找你玩乐。”
“子一寅三留给你,京都还留了两百家兵,若有事就去找他们,或者让子一给我递消息。”
“还有啊,安安要牢记祖父说的,那些皇子,你要离得远些,他们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
沈老将军一言一语的细细叮嘱,原本豪爽肆意的他,将毕生所有的担忧与牵挂都放在了沈幼安身上。
沈幼安一一应着。
祖孙俩说着话,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沈老将军再不舍,却也挥手让她回了房休息。
原本与祁淮约定后的愉悦心情,被即将到来经历的离别冲的一干二净。
这夜沈幼安缩在被子里,瞪着眼睛,就着月光盯着床幔。
过了许久,还是坐起身子,唤了檀香和竹青进来。
翌日,天才蒙蒙亮,将军府外便传来整齐却压抑的脚步声。
沈老将军披上金甲,带着人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跨上战马,他又抬头看了眼府邸的牌匾。
先皇赏赐的牌子,上面的字一如最初时气势磅礴,可他却早已没了那时的满心傲气。
当年的他,满心满眼都是要用手中的长剑为大召扫平一切障碍。
而如今,他却只想府中熟睡的小孙女一切安好。
一旁的刘副将见将军迟迟不下令出发,便知他心里不舍。
他道:“当真不派人叫醒县主吗?咱们这一去,少则几个月,多则怕是几年都没有机会见面,小孩子长得快,您就不怕等您再一回来,县主都已经长大了?”
沈老将军回过神,摇摇头:“不必了,京都中的事情我已安排妥当,不求别的,只要她健康长大就好。”
说完,他扯了扯缰绳,下令:“出发!”
“祖父!祖父等等!”府邸内远远传来小姑娘娇软的呼喊声。
使得沈老将军下意识停下:“吁~”
他扭头看去,就见小孙女急急忙忙朝他招手,许是担心赶不上,跑的发髻都有些凌乱,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
沈老将军连忙下马,扶住了她险些绊倒的小身板。
“跑这么快作甚,不是告诉你不用起来送了吗?”话虽如此说,但他语气却听不出多少责备。
沈幼安没有回答他,反倒是将怀里的东西递到了祖父面前:“祖父,给。”
沈幼安笑着望向他。
那是一双护膝。
“虽然不全是我亲手做的,但好歹参与了,我现在还不太会,待我再学习学习,等,等祖父再回来,安安定亲手给祖父再做一双。”
小姑娘说的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眼下挂着一片乌青。
她身后的竹青与檀香亦是。
昨夜她睡不着,想着再为祖父做些什么。
思来想去,祖父平日里练武训兵,定会对膝盖有所损伤,所以找檀香帮忙做了这对护膝。
她其实并不会针线活,只能给檀香打打下手。
沈老将军看看手中的护膝,又看看小孙女眼底的乌青,心里一片柔软,不禁红了眼眶。
“没事,安安不用学,祖父向你保证,待这次得胜归来,祖父便会一直留在京都再也不走了。”
自儿子走后,年迈的沈老将军头一次落了泪。
若非无奈,他怎么忍心将才八岁的小孙女一人留在这吃人的京都。
沈幼安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随即又伸出一只小手指:“那祖父可不许食言哦。”
稚气的动作惹得沈老将军笑了笑,他也伸出一只小手指,跟沈幼安拉钩:“一定不食言。”
随后,他伸手揉了揉的沈幼安的发顶,站起身,大步流星跨上战马。
他看向沈幼安身后的子一等人:“照顾好县主。”
“是。”
他又朝沈幼安慈爱的笑了笑,夹了一下马肚,驱马离去。
沈幼安盯着祖父的高大的背景,渐渐消失在街头,久久未动。
还是檀香上前提醒:“县主,您也一夜未睡,去歇歇吧,晚些时候还要回宫。”
沈幼安点点头,转身回了府。
日头渐高,宫中派了人来接她回去。
沈幼安神色恹恹,懒得费心,都交给檀香等人收拾。
等回了水浥宫,她先去向太后请了安。
又去御书房见了皇帝。
祁皇见她神色不好,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小孩子情绪总是写在脸上,安慰了两句,便挥手让她回去休息。
一连几日,沈幼安都神色恹恹,陆家姐弟听闻后,送了许多小玩意进宫。
就连祁淮送来的兔子点心,她也没吃几口。
无奈,祁淮和长宁两人商量一番,说带她出门骑马。
沈幼安这才来了精神。
早早让檀香准备了骑装,叫上陆家姐弟几人出门踏青。
大皇子祁承本来也想去,不想沈幼安再被他追着烦,长宁两人异口同声的给他拒绝了去。
为此,祁承一脸委屈的控诉几人孤立自己。
闹腾着说要溜出宫去偷偷尾随。
祁淮对于他的无赖只是轻轻挑了挑眉。
结果第二日,祁承写的文章便出现在了御书房的桌案上。
祁皇拿起来一瞧,顿时大怒,斥责了祁承文章写的一塌糊涂,要他重新写。
于是,几人丢下委屈的他出了宫与陆家人汇合。
被母亲拒在家中几日的陆星河好不容易能出门,整个人明显亢奋很多,骑着马撒欢似的跑。
沈幼安为了不影响小马驹‘破月’的发育,并没有骑着它。
只是让人牵出来溜溜,看着它漂亮的毛发在阳光中闪着光泽,心情不由的好了几分。
宫中派来的侍卫始终在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既不会扰了他们的兴致,也能在遇到危险时立马过去。
沈幼安与陆文秀同乘着一匹马,长宁跟在一旁,几人有说有笑的议论一脸神气的破月。
“它的腿好矮。”沈幼安看看它,又看了看前面祁淮座下的黝黑高大的骏马。
陆文秀想起陆星河的话,打趣她:“自然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马,小豆芽只能骑矮马。”
沈幼安不依,抱着她的胳膊撒了会儿泼:“我才不矮,我以后会长高的。”
祁淮听到声音也转过头笑了笑。
几人在一处小河边停下。
河边几颗柳树,柳枝从高处垂到水面,微风吹过,搅动起片片涟漪,清澈的河水,偶尔能见到鱼儿游过。
陆清越捡了石头来,与陆星河比赛打水漂。
沈幼安觉得好玩,也凑上前,要了个看起来颇有潜力的石片,弯下腰,学着两人的样子挥手一掷。
‘咚’
一声清脆的声响,石子接触水面,不是擦过,而是斜斜入水,在水面荡开一圈圈波纹。
短暂的安静过后,陆清越陆星河两兄弟毫不给面子的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
“安安,你快看看,有没有打晕了哪条鱼,表哥给你捞上来烤了吃。”
说着,陆清越还真伸出手掌,挡了挡额头的日光,视线往河面上瞅。
“旁人都是打水漂,安安你不一样,你是只打水,没有漂。”陆星河笑的眼泪花都要出来了。
陆青阳陆文秀姐弟还算给面子,忍不住了也只是扭过头,轻颤肩膀偷着乐。
沈幼安羞的脸色涨红,不服气道:“一定是那块石头不好,你等我找个好点的石头。”
就这样,沈幼安接连试了好几次,毫无例外,通通掉进水里,一次都没飘起来。
陆清越笑话她:“古有精卫填海,今有安安填河。”
沈幼安气的攥起拳头,佯装要打他。
一旁的陆星河眼睛一转,当即有了坏主意。
给她递了块石头,笑眯眯道:“总是这样打多没意思,安安要不要跟我赌。”
沈幼安叉腰:“赌什么?”
“就赌这块石头能不能飘起来一次,咱们也不往大了赌,十两银子,怎么样?”陆星河笑的像个狐狸。
难得出来一次,陆文秀知他这几日在家不好受,也就没有拦他,由得他们胡闹。
陆清越也抱着手臂靠树看起了好戏。
沈幼安自是不会认输,接过石头,底气十足道:“好,就这块石头,只要飘起来一次,十两银子,不许反悔。”
陆星河:“不反悔,众人都是见证。”
沈幼安狡猾一笑,却没有急着掷石头,反而转头跑到祁淮身边。
将石头往他手里一塞,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他:“祁淮,快快快,十两银子呢。”
祁淮笑着摇了摇头,似无奈又似宠溺。
起身,走到河边,抬起手,用力一撇。
“哎哎哎!不许找帮手。”陆星河要去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石头离手,唰唰唰…,接连在水面弹跳了七八下,才再次沉入水底。
见状,沈幼安得意叉腰,走到陆星河面前,摊手:“十两银子,拿来。”
陆星河气的跳脚:“你作弊,你怎么找人代你打。”
沈幼安耸了耸肩:“你只说石头,又没指定谁打。”
陆星河顿时噎住。
他好像……确实没说。
白白送了十两银子,他自然不服气。
“再来,这次二十两,不许找人帮忙,赌不赌?”
沈幼安翻个白眼:“我又不傻,做什么白白给你送钱?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见好就收才是上上选。”
见她不上当,陆星河闭了闭眼,喘口气,哄诱道:“那我退一步,允许你找在场的女孩子帮忙。”
沈幼安迟疑片刻,打算问问长宁和陆文秀两人谁会打水漂,可还没等她转身,陆星河有连忙道。
“不许回头不许问,你就直说,是继续再拿二十两,还是现在放弃。”
奸商最是理解奸商,陆星河赌她一定会接受。
果不其然,沈幼安沉思片刻后,接过道:“好,那就继续。”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她自己菜是个例外,总不能她们三个人里面,一个会的都没有吧。
两人说话声音小,陆文秀两人不曾习过武,自是听不到。
只能看到两人嘀嘀咕咕好一阵,沈幼安又拿着石头跑了过来。
“文秀表姐和知礼姐姐,你们会不会打水漂?”
闻言,两人转头对视一眼。
陆文秀支支吾吾道:“安安,实不相瞒,我也没玩过这个。”
长宁更是直接:“作为公主,需时刻端庄文静,这游戏……有些不雅。”
得,沈幼安居然忘了两人平时是多规矩的人。
怎么办,好不容易到手的十两银子,还没捂热,就要再倒贴十两?
“不如,我来帮县主打?可好?”一道熟悉的声音,含着笑意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