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三郎正被周氏招待着喝茶,见覃窈进来,连忙站起与她行礼,周正的脸上居然带了一点红晕,“秦大姑娘。”
覃窈镇定还礼。周氏端庄坐于主座,笑吟吟朝她招手,“瑶瑶来,挨着母亲坐。”
“多谢母亲。”覃窈不冷不热地回应,坐在左侧的上首,同钟三郎遥遥相对。
周氏热络解释,“原本还以为你与钟家三郎错过,不曾想你们在路上遇到。钟三郎说,他觉得瑶瑶你知书达理、娴静端庄,是百里挑一的好女子,因此特意禀明了钟夫人,回来诚心拜见你。”
覃窈看一眼钟三郎。钟三郎颇为紧张,一直喝茶,很快惹得旁边的丫鬟轻笑,给他的茶杯续上水。
周氏道,“钟三郎想邀你明日去兴庆街逛一逛,瑶瑶觉得如何?”
许是担心覃窈拒绝,周氏殷切劝道,“兴庆街中有热闹的勾栏瓦肆,适合你们年轻人玩耍,你才入京,可去看看。”
覃窈懂钟三郎的意思,一起去集市走走,加深彼此的了解,看看到底是否合适。
钟三郎轻咳一声,低着头不敢直视覃窈,话语却十分坦诚有礼,“如此邀约有些唐突,非是在下有意冒犯姑娘,只是在下在京郊大营任职,须得常在营中,若……这次错失,下次得等到一个月之后……”
“是啊,钟三郎在京郊大营中任校尉,日常忙碌。”周氏笑道,“还是向营中告了假,才得明日闲暇。既他诚心相邀,瑶瑶觉得如何?”
覃窈一时不答,对面的钟三郎忐忑得身姿都紧绷起来,倒显得挺拔,眼睛盯着覃窈,看起来正派清明。
想到这人仪表不错,为人目前看来也没什么问题,覃窈轻轻点头——只是去走走而已。
周氏欣喜,钟三郎松一口气,脸上也露出笑意。事情就这样定下,覃窈告辞,留周氏送客。
回到栖霞阁,红绣将覃窈没来得及喝的茶水换成热的,覃窈面露疑色,缓缓喝了一口,而后询问红绣,“你可知道钟家三郎?”
红绣道,“只知他是个从武的,有军职在身,比大爷大上几岁,两府平日只有官面上的交情,奴婢对他也不算了解。”
覃窈道,“至少,也没什么不好的传闻罢?”
红绣想了想,摇头,“没有。”
覃窈便放开了心中的怀疑。她并不觉得周氏好心,但或许周氏也只是看不得自己花费府上的衣粮月钱,想尽快把自己嫁出去,不会故意给自己挑个烂人?
无论怎么说,既答应了,明日看看就知道了。
当下覃窈不再多想,铺开宣纸练字,很快写好了两幅卷轴。
第二日,覃窈收拾一番,准备赴约。她并没有如何打扮,只求坦荡以待。
钟三郎倒是特意捯饬一番,穿一身石青色圆领杭绸长袍,金玉带束腰,看起来清贵英武。
他特意骑马来秦府接覃窈。周氏也格外体贴地给覃窈安排了那辆梨木大马车。
一骑一车朝兴庆街行去,两人都不是寡言的性子,断断续续说着话,倒也和谐。
车马在兴庆街街口停下,覃窈随钟三郎进入街内,只觉颇有大开眼界之感。
无愧于“最热闹”三字,兴庆街两边茶楼酒肆、唱戏杂耍、大摊小贩,什么吃的喝的玩耍的,应有就有。
覃窈觉得,即便不与钟三郎相看,这一趟也来得十分值得。她尝了两样没吃过的食物,叫做红丝与梅子姜的;买了一只栩栩如生的木鸭子,一按尾巴上的机关就会憨憨朝前走;又买了一盏精美的琉璃走马灯。
她从前也有一盏走马灯,是离开渠县前一年的那个七夕,阿禾送给她的,说是她辛苦卖了一晚灯笼的奖励。
夜凉如水,星光璀璨,萤火虫一闪一闪。她在长满芦苇的河边点亮灯里的蜡烛,看地上投射出神奇绚丽的光影,觉得一切都那般美妙。
但她泼辣,不肯承认被哄到,维护姐姐的威严,说他浪费、不服管,居然敢藏私房钱。
阿禾被气到,“行,行,你说的都对。”
又捏她的嘴,说整个天下不会有比她嘴还硬的东西了。
她看在走马灯的份上,没有训斥阿禾没大没小,只幽怨瞪了他一眼。
那盏走马灯,是纸做的,工艺算不得精良,后来一次被水打湿,晾的时候又被风吹破,她可惜了好久。
但是现在这盏,是琉璃做的,不怕水浸,也不怕风吹了。
走走逛逛到了午时,钟三郎温和有礼,覃窈未感觉什么不妥。所以钟三郎邀她一起用膳的时候,她也答应了。
钟三郎请覃窈上了兴庆街最大的酒楼望仙楼,二人手里拿着点心鸭子琉璃灯,往楼上雅间走。
楼梯上覃窈注意到前方有一位梳简单元宝髻、身穿豆绿窄袖长衫、身材高挑的女子。因装扮、举止皆十分英气,她多看了两眼,随后与钟三郎走入隔壁雅间。
两人放下手中物什,在桌边坐下。覃窈推开窗,一则避嫌,二则透气,还能欣赏窗外的风景。
小二过来让两人点菜,钟三郎先是询问了覃窈的喜好,而后利落地点了几样菜品点心。
又谨慎询问,“这楼里的果子酒不错,姑娘可愿尝尝?”
覃窈觉得还未到与他共饮的地步,遂摇头。
钟三郎垂眸,皱眉,陷入纠结。他想喝两杯,不是贪杯,而是想壮胆。壮完胆后就敢给秦姑娘求亲了。他是当真喜欢秦姑娘。
但是据府中人说,他酒后容易失态。具体如何失态他不记得,只知道父亲和姨娘都严肃勒令他不许饮酒;秦姑娘也不欲……
但机会难得,他当真不欲错过秦姑娘。
片刻后钟三郎下定决心,展开眉头,小心问,“那姑娘,介意我小酌么?就两杯。”才两杯,应当不至于失态罢?
覃窈略一思量,这是他的自由,要求也不过分,于是轻笑,“公子请便。”
这个时候的她,绝想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后,她会被两杯倒的钟三郎拽住手腕。
钟三郎用力攥着她,面庞通红,目光愤怒,“为什么,我哪里比不上大哥,你要拒绝我?”
覃窈根本不认识钟大郎,所谓“拒绝”也只是方才觉得他求亲过急了。此刻她不欲与醉鬼理论,放柔了声音哄,“我不认识你兄长,三公子,你醉了,先松手,我去找人送你回家。”
钟三郎根本不听覃窈说什么,大掌如铁钳,将覃窈的手越抓越紧,眼睛越来越红,眼神越来越凶,“你们都觉得我不如大哥,为什么,我哪里比不上大哥?!”
覃窈与他沟通良久都无果,感觉腕骨快被捏断了,不由得挣扎,“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大哥,松手!”
钟三郎猛然用力一推,校尉的力气十分惊人,覃窈被推得撞到墙壁。幸而她侧身撞上,虽撞疼了手臂,但没伤到脑袋。
覃窈才稳住身体,就见钟三郎近乎狰狞地朝她走来,这模样使得她想到阿娘的夫婿。
手指动了动,覃窈犹豫一瞬,抬手抓起了面前高几上的兰花花盆,奋力朝钟三郎脑袋砸去。
砰的一声,花盆立即碎裂,钟三郎头上见了血,整个人摇晃。
覃窈抓紧时间朝门边跑去,才打开门,撞进一个人怀中,抬头一看,正是那元宝髻的英气女子。
那女子见她神色略有惊惶,关切道,“姑娘无事罢?”
后头钟三郎摇摇晃晃追来,女子见了满头是血的他,惊道,“钟三公子?”
钟三郎视若无睹,抓住覃窈手臂,怒吼,“为何要这样鄙夷我、伤害我?!”
“我没有。”感觉他手法粗暴,下一刻就要把自己摔在地上,覃窈立即用力拽住英气女子,“他发酒疯,请你帮我!”
那女子面色一凝,上前一步,到了钟三郎面前,以手为刀,在他脖颈间一砍,钟三郎顿时昏了过去。
终于化险为夷,覃窈按按急促起伏的胸口,松一口气,“多谢姑娘。”
“不必客气。”那女子想了想,关上房门,踱步到钟三郎面前,蹲下,看着他脑袋上的伤,诧异道,“怎会如此,没听过钟三郎发酒疯的传闻啊!”
覃窈摇头,“我也不知,就喝了两杯之后,忽然发作了。”
“总而言之,”女子想着钟三郎方才的狂暴,虽心中尚有疑虑,倒也并未怀疑覃窈,只道,“先给他处理伤口,再等他酒醒罢!”
那女子随身携带药物,手法利落,很快就将钟三郎包扎好了。
询问过女子名字之后,覃窈才知恩人姓韩名静,是护国大将军韩东章之女,今日与友人有约才在此处。
韩静打量覃窈,“姑娘是?”
覃窈道,“我乃覃窈,西早覃,窈窕的窈。”或许这个名字普通,甚至背后代表着泼辣霸道,但它却是世上最好的阿娘赋予她的,因此覃窈每每说起,总觉得坦然,甚至骄傲。
顿了顿,为方便对方,她才补了一句,“家父乃尚书右丞。”
“啊!”韩静眼睛猛地一亮,欣喜地抓住了她的手,“就是那位大闹天香楼的覃窈?”
此时正对覃窈满心惊喜的韩静,并不知道今日她的家中,来了一位九五至尊的贵客。
容凛:整个天下不会有比你嘴还硬的东西了
覃窈:有,你的嘴。
作者菌:众所周知,有些毛病会在真夫妻之间传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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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