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的到底还是那条鱼,司云去了内脏将鱼烤了烤,还熬了一盅鱼汤。
程锦鹤手里捏着串着烤鱼的树枝,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保持安静。
看起来像根枯干的树枝,整个人透露出萎靡的气息。
就连045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打算安慰一下他“宿主,你怎么了?”
从来到这个世界与系统就没有停止过斗嘴的程锦鹤突然变得很安静,像是懒得说话,也懒得张嘴,只是呆呆的看着窗外。
“喂喂喂!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想通过饿死自己离开世界根本不可能。”系统故意曲解程锦鹤的意思,然后接着嘲讽道:“你从始至终只有这一具身体,饿死了就没了。”
程锦鹤被045的话拉回了一点神智,但整个人好像被抽走了精气一样,看着眼前的小鱼,根本无从下口。
河里的小鱼本来就小,而且刺还多,已经将近二十年没吃过鱼的程锦鹤实在无从下口。
看着这条没有眼睛的鱼,它空洞的眼眶与司云冰冷的目光交叠,太可怕了。
程锦鹤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同时心里觉得如果给司云一个机会,他绝对会在这条鱼上撒点老鼠药。
程锦鹤看着天边和这条鱼,最终还是一口没吃。
中午也没吃,虽然看到的是干硬的馒头,但入嘴却都是腥臭的味道。程锦鹤当然知道不过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他就是迈不过去。
山村的晚上静悄悄的,司云今天晚上没有回来,留在了司棉的屋里。
灯也早就关了,白住人家的还要浪费人家的电吗?
程锦鹤感觉心里有些苦涩,他趴在窗框上,手里仍然抓着那根串着小鱼的签子,无力感将他包围。
“检测到宿主心态波动,请迅速调整,不要影响后续任务。”
“045”程锦鹤轻喊出声,声音压的又低又小。还后续任务,周扒皮!
明明可以直接从心里喊,但在这个寂静的夜,他太需要点什么来提醒自己还活着了。
“我在。”045的声音响起,是很明显的电流机械声,不掺杂任何情感。
程锦鹤的情绪突然就决堤了,眼眶酸疼,忍不住的流泪。
胸口像堵着一个大气球,自己越崩溃,气球吸到的气越多,然后越来越堵,最后爆炸。
从第一滴泪水开始,断线的珠子接都接不住。
崩溃的情绪在心底蔓延,他想回家,想回到那个衣食无忧的家,想回到那个有爸爸妈妈的家,想回到那个餐桌上永远没有鱼的家。
他想大哭,想质问,想控诉。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来到异世和父母分离的是我?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想回家。
我好想好想回家……
我为什么要写那本书?我好想好想回家。
可哪怕情绪达到顶峰,哪怕委屈在心底横冲直撞,他也只能咬紧牙关,不能泄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他不想让司云听到,不想吵醒司棉,不想再看到司云那冰冷和厌烦的眼神。
声音憋不住了就大口大口的喘气,再憋不住的就咬住自己的袖子。
后来鼻塞到不得不用嘴呼吸。
明明那么撕心裂肺的崩溃,最后却轻轻的爆发,然后轻轻的被自己收拾干净。
气球没有爆炸,它只是被短暂的放出了一点气,留出了一点给人喘气的空间。
程锦鹤终于止住了哭泣,045非常欣慰。
程锦鹤反复深呼吸了好几次,然后又一言不发的关上窗户,坐回到床边,在心里幽幽地问:“045,你能别放《鲁冰花》了吗?”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这刺激谁呢?
“我这不是安慰安慰你吗?”
“谢谢你哈。”程锦鹤用力的吸了吸鼻子,眼底的情绪最终归于平静,看向眼前不算白的墙。
地里的种子不会在放大镜下发芽,它只会慢慢的萌发。
“你怎么了?”045或许是考虑到程锦鹤的异常,于是问了一句。
程锦鹤没有说话,他翻身上了床,身体侧躺着执着的望着那扇小窗,月光清清冷冷的照在他哭花了的脸上。
哭的眼眶鼻尖都微微泛红,哭的眼睛看起来湿润润的,却更加闪亮。
“他们,是因为我才活的这么艰难的。”程锦鹤依旧没有出声,在心里问。哪怕在心里,声音依旧小心而自责。
他甚至不是疑问,而是平静的,淡淡的。
045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程锦鹤是因为这个原因哭,于是不咸不淡的说:“并不是,世界上总有人在泥沼里。他们过得痛不痛苦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在另一个世界,在那个属于每个人的世界,程锦鹤不会这样自怨自艾的随意往自己身上甩担子。
“可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程锦鹤将头埋在枕头上,鼻尖都是土腥味,但他现在连嫌弃的资格都没有。
045沉默了,就在程锦鹤以为它不会再理自己的时候,045说话了,“那就换个思路,你不是创造者,你只是记录者。”
045的话在程锦鹤心里砸出了水花,有些孩子,哪怕在那个不被控制的世界也挣脱不出牢笼,自己也不过是将那些事描写了出来。
她们的苦难不来自于他,她们的未来也不掌握在他手里。
但他清楚,或许这些山村女孩的命运不是他的问题,但司棉司云的,绝对有他的一份。
为了心中所谓合理的爽文,为了顺应当时大众的喜好,自己对这个孩子做了什么?
但045的安慰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效果,程锦鹤终于有心情睡觉了,哭过后又没吃东西的胃不断提出反抗,胃酸刺激的程锦鹤没了脾气。
他又爬起来,再一次拿起那快成了鱼干的小鱼,硬着头皮往下咽了几口,在被一根鱼刺扎到牙床后又果断放弃。
自己都忍不住在心底感慨,程锦鹤,有你这份决心,还是趁早啥也别干了。
第二天听到一声隔着很远的鸡鸣,程锦鹤疲惫的睁开眼,眼神空洞呆滞的盯着天花板,想要看出个花来。
“恭喜宿主!新的一天开始了!”
程锦鹤听到声音,眼神逐渐清明,然后清晨伴着沙哑的嗓音说,“把我脑子里的广播体操音乐关了。”
“什么?”司云本来没打算看看程锦鹤醒了没,刚一开门就听到程锦鹤半死不活的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额……”程锦鹤这才看到司云,脑子飞速运转,蹭一下从床上蹦起来,若无其事的说“没事”。
“有病。”司云奇怪的看了程锦鹤一眼,毫不客气的甩了个白眼。
行吧,你是任务对象你有理。
这么想心情也就好多了,在水井边洗了把脸,借着水的倒影,看清了自己肿成核桃的眼睛。
然后掬起一捧水狠狠的洗了洗,现在不只是肿,还很红,像被人打了一拳的猪头。
得出这个结果的程锦鹤非常不满,泄愤般将水搅弄出水波。
司云每天都很忙,有时候捡柴,有时候摘野菜,没事的时候就执着的把门口的栅栏修的很尖。
值得高兴的是,司棉终于不再那么抗拒程锦鹤的,似乎是接受了家里有个陌生人的事实,也有可能是察觉到程锦鹤没有恶意,所以也不再害怕。
程锦鹤大多时候像个开屏的孔雀,没事就爱在村子里瞎逛,这个村子太小,十分钟可以绕两三圈。
开始的时候人们还好奇的打量他,也有的人找他攀谈。
他都一一应答,积极在村子里秀存在感。
村子里的男人对他从不满忌惮的打量,慢慢竟然有人想要拉他喝酒赌博。
为此,程锦鹤缩在家里好几天没出门。
“程锦鹤,我不爱吃蘑菇。”司云看着在屋里躺尸的程锦鹤不满的说。
“不爱吃也凑活凑活吧”程锦鹤抬头看了司云一眼,“我努力进化,争取长点儿别的。”
程锦鹤也去帮司云捡柴,最后以手上喜获三个大水泡结束。去摘野菜,没人敢吃,最后以自己上吐下泻结束。
不死心的抓着司云的手看了又看,最后想起了自己对司云外貌和身体素质的种种偏爱,致使自己都黑了好几个度了,司云还像个瓷娃娃一样。
“司云,你什么时候上学?”程锦鹤想陪司云去上学,那样最起码还能出去逛逛。
“不去。”司云头也不回的出门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司云生硬的喊。
被司云一吼,程锦鹤虽然有些被莫名其妙吼的委屈,但也习惯了,因此只是用手指尴尬的蹭了蹭鼻尖。
然后就换了个人问,“045,为什么?”程锦鹤现在说话更加光明正大了。
原因是有次他和045说话,因为太过憋闷,于是没在心里说。这时好巧不巧被司棉听到了,司棉当时对程锦鹤投去了一个怜悯的眼神。
当天晚上程锦鹤第一听到了司棉说话,像风一样的温温柔柔“阿云,那个哥哥脑子不好,可以让他多住一段时间。”
“……”司云当时奇怪的看了程锦鹤一眼,然后也装模作样的郑重的点了点头,看起来心情不错的说,“我一定照顾好傻子哥哥。”可以咬重‘傻子’。
程锦鹤听着那软糯的声音,自己在门口处石化。
不知是什么原因,自从司棉将他归为傻子以后,对他的包容度直线上升。
哎,无所谓。
“因为村里的人。”045听起来兴致不高,说话含含糊糊,具体什么原因也没点明。
程锦鹤也没了问下去的兴致,翻身下床去找司云了。
问什么呢?有什么好问的呢?这不过是司云人生的一个节点,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那有钱不负责的赘婿爹就会来接走他,那才是他人生开始的篇章。
“045,他爹什么时候才上场?”这句是在心里问的。
045不带波澜的声音响起“不知道”,说了句废话。
“废物。”
“……”
程锦鹤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磨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