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村村民在村长屋前聚集起来,他们要等村长发话,才好开始办移水节的事。
村长左右扫视,问一旁的李伟∶“人——到齐——了没?”
李伟是自家长孙,办事靠谱,所以这次移水节的大小事宜基本由他操办。
“刘敏姐还没来。”
村长撇嘴,牵扯到嘴角的皱纹:“她不是———最先——到的吗?怎么这——会儿回——去了。
李伟小声答∶“好像是扮荷姑的人发烧了,她在找新人来替。”
清月在街上逛了一个上午,本打算再去医馆探望昨夜那个小孩的,转到路口却被一个女人拦住。
女人穿一身深棕色衣裳,头发用头绳绑好,落在左肩,约莫三十来岁。
她直勾勾盯着清月,眉毛扬得老高。
刘敏围在她身边转了一圈,高兴地拉起她的手∶“找到了不是?”
清月挑眉∶“找到什么?”
刘敏一副不让人走的仗势∶“姑娘你跟我走吧,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清月:“真的?”
“假不了。”
清月也不推脱,顺势就走了。
村长开完会,在家门前的石桌上喝水。
老年人不喜欢待在屋里,在外边转一转,坐一坐,也好过在里面闷着。
长孙李伟陪在村长身边交代事情。
刘敏直接把人拉到村长面前。
“李老头,你看。”
“啥事——儿啊?”
村长抿下一口水,转过半个身子去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把魂儿弄丢。
他手一抖擞,手上的水洒到桌面上。
“敏儿,快把把——这孩子拉——远点,我瞅瞅。”
村长老眼昏花,人要离远了才看得清。
“哦哦。”
刘敏拉着清月退了几步。
“对对,别动。”
村长搓了两下膝盖上的布料,他支着桌子要站起来。
拐杖不在桌前,这可把李伟吓了一跳。
他赶忙过来扶老爷子。
村长挣开李伟的手,走到清月跟前,要给清月跪下来。
“哎哟,这可使不得老爷子。”刘敏赶紧冲过来,和李伟一起把村长扶起来。
村长脱力般倒在他们中间,垂下头痛哭流涕。
这时他竟说得清楚了∶“荷姑娘娘,老头我终于又见到您喽。
流苏村近日来小孩失踪案子频频发生,我就等着您回来主持大局呢。”
清月奇怪。
“我不是荷姑,但听村长所言,好像见过荷姑?”
李伟暗瞟一眼清月,肉眼可见的紧张:“爷爷您糊涂了,怎么把昨夜做的梦跟现实混淆了?”
清月的眼光落在李伟身上,心知他在隐瞒。
刘敏拖着村长手酸得很,她咬牙∶“村长,她不是荷姑娘娘,她是我请来扮荷姑的,您先起来吧。”
村长慢慢站起来,他盯着清月仔细看∶“你真不是?”
“晚辈名青衣。”
他自语道:“鼻子不像,荷姑的鼻梁要比你的低些,嘴唇也是,要厚些。”
他清醒过来,语速又变慢∶“我——年年去拜——荷姑像,看着你这脸——才觉着相像,唉,老糊涂——了。”
村长叹气,眉头拧在一处∶“不是——就算了。
小伟,扶我——回去吧。”
刘敏还没缓过神,清月却转身溜走了。
“你先别走。”她拦住她。
“你想让我扮荷姑?”
“你既然跟荷姑娘娘长这么像,就该你来扮。”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这有什么好推脱的?多少女子梦寐以求想扮荷姑,那可是全国的焦点。”
刘敏吹得天花乱坠,她自己都想坐上马车享受这万人吹捧的待遇了。
“那你叫想当的人来就好了。”
刘敏拉住她的手,“求求你了,今个晚上就要游湖,我实在找不到人。
总不能让这次祭祀失去最重要的看头吧。”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要是别人就该答应了。
可她是宓清月。
“抱歉,不感兴趣。”
“可是天女的裙子很华贵呢,那些头饰都跟扑棱蛾子似的,可好看了。”
清月:“带我去看看。”
“啊?”反转太快,刘敏还没反应过来。
“好好好。”生怕清月反悔,刘敏一口应下。
刘敏带她出了村长家,在村子里走了好一段路,越走越荒凉。
到了一座山的山脚下,一个上了锁的茅草屋才伫立在眼前。
这房子很普通,跟村里其他房子并无不同,不起眼到小偷也不会多看它两眼。
四下漆黑,刘敏四处张望。
她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熟练地从钥匙中找到这间屋子的。
她往右一拧,锁落下。
“姑娘快进来,我保证比宫里王后的婚服还好看。”
刘敏点燃了一根蜡烛,放到木柜上。
房间最里边的木柜旁,一根木制支架撑起那件衣裳。
清月走近它。刘敏所言不假,清月见它的第一眼就被其深深吸引住。
这件华服的色泽很奢华,一点都不俗气。
光是能分辨出来的黄色就用了琥珀色,缃色和赤金色。
浓色在淡色之上,如同黄金蟒蛇显露锋芒。
富贵,辉煌,灿烂,所有精彩的词都不足以形容它。
刺绣并不以常见的仙鹤、花草入绣。
领上、袖上、肩上、腰间绣上云纹、海浪,如同流动的山川云海,腰带间隔了几颗珍珠作点缀。
刘敏抱出一个木盒,里面整整齐齐摆了几支珠钗。
难怪她说是扑棱蛾子了。
这头钗也是亮闪闪的,放在手中晃,还能闪出紫色的光,拟同晚霞下真实的彩蝶。
刘敏轻轻用指头抚平衣角的褶皱,她满意而自豪地看着这件衣裳:“每年的华服都是由宫里专业的绣娘精心赶制,它代表着白古新的风尚。
今夜你穿上这身衣裳,后一日全国女子都会效仿。
两百年的大祭祀,你说说你,好大的福气。”
刘敏说着,自己都羡慕了。
她看着眼前出尘脱俗的女子,再次在心中感叹自己好眼光。
“再好的衣赏不过是装饰门面,何来福气一说?”
“行吧。那这事儿你算答应了?”
衣裳很漂亮,但并不足以留住她。
她好奇的是,那个孩童失踪的案子。
不如先顺着她的意好了。
“时间还早,我想先去个地方。”
“当然可以,我陪你去。”
今夜就要游湖,刘敏可不敢再让人跑了。
医馆里,明霄把孩子哄睡后,才放心眯了一会儿。
刘敏往里瞄,发现里面是一个俊俏的郎君,知趣地等在门外。
柜台边站了三五个患者,大夫在忙碌地开药。
明霄靠在椅子上,眼睛微微闭上,睡得不大安详。
他睡眠向来是浅的。
听见脚步声,他疲倦地睁开双眼。
看见清月拎着一篮子水果进来。
他笑着拿过果篮,放在床边,悄声说∶“你怎么来了?”
她淡淡开口:“又不是来看你的。”
床上的许星包着厚厚一层纱布,眉目紧缩,小指紧紧抓住被子。
明霄小声道∶“伤口都上了药,好好休息便能好。”
明霄发现她的眉头簇在一起:“怎么了?”
“你出来。”
清月拉着他到外堂,避开人流的地方。
“你说你在河边发现她,那么极有可能是顺水而下。
你发现时,她鼻腔内可有呛水的痕迹?”
明霄∶“有。”
清月∶“河上边是什么地方?”
明霄在樊域生活了两百年,走过万水千山,自然也熟悉白古。
“睢阳县,再上边是国都皇城的方向。”
“皇城…”
“皇城怎么了?”
“没什么。她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像是剧烈摩擦,但很难想象。”
这孩子先遭重创,后溺水不死,似乎不是一般人。
于临,阿丹,白古,皇宫…
虽然没有证据,但直觉告诉清月于临传信与很可能与这孩子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清月∶“我走了。”
夏侯明霄:“我送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