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叶荷还在同二人唠嗑,必怀信一个人已经把菜都上齐了。
桌上摆得满满当当,香气四溢。
必怀信甫一入座,脚上便被人踹了一脚。
他抬眸,视线扫向桌面,酒盏上均斟满了酒,在灯笼下泛着光。
他凑近她:“不是有酒吗?”
叶荷虚声:“是酒的事吗?”
他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挂着一丝笑,举起酒杯站起来:“二位远道而来,恕我招待不周。
此桌薄宴,既作欢迎之礼,又兼送行之意,且敬二位前程万里,后会有期。”
泽兰和夏侯逸面露微笑,微微欠身回酒。
泽兰:“我二人冒昧来访,未想得此厚待。
这一桌宴,无论迎送,皆为盛情。”
叶荷也站起来:“都是朋友,我也来一个。”
酒杯相碰,清脆悦耳。
几人落座。
叶荷微微侧身,小声地说:“我就说嘛,你怎么突然就不装了。”
必怀信木着脸,眼底毫无波澜:“我就是不想啊。”
叶荷亲昵地对泽兰笑:“让你们见笑了,怀信他不善言辞,但饭做得还是很好的。”
泽兰:“看出来了。”
“你们快尝尝吧。”
夏侯逸率先出手,夹起一块色泽鲜亮的红烧肉。泽兰也轻巧地拿起筷子挑出一筷青菜。
叶荷露出期待的神情:“怎么样?”
夏侯逸:“嗯,好手艺。”
泽兰:“好吃!”
听到那两句夸赞,必怀信嘴角才有了一丝矜持的弧度。
叶荷:“泽兰姐姐,你们的满月酒一定要请我去喝呀。”
泽兰敛笑:“那是当然。”
叶荷一本正经地问:“你们想好孩子的名字了吗?”
夏侯逸和泽兰相视一笑,泽兰双颊微红:“荷姑妹妹,孩子都还没有呢。”
“哦对,应该有了才想。”她尴尬地将头埋进碗里,扒了两口饭:“吃饭,吃饭。”
嚼了两口,她又停下,目光在院子中搜寻。
“怎么了?”泽兰投入关切的眼神。
“如此良辰美景,好像还差点东西,你们等我一下。”
她放下碗筷,转身往屋子里走去。
泽兰望着她的背影:“荷姑妹妹做事总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很让人喜欢。”
夏侯逸:“是啊。”
这两拨人毕竟昨日才相识,免不了疏离与试探,孤鸣山这两位无法全然相信他们所讲的内容。
夏侯逸趁此抛出话题:“怀信与荷姑妹妹是如何相识的?”
必怀信安静地吃饭:“打架。”
夏侯逸:“啊,不打不相识嘛。”
泽兰乘胜追击:“那怀信也不是凡人?”
必怀信正对上她打探的目光:“不是。我们身负要任,两位别怪我们不坦诚。”
“明白,明白。”见他如此含糊其辞,夏侯逸也不便多问什么。
流苏村又不在孤鸣山的地盘上,只要不坏他们的事,好好相处也未尝不可。
话到此时,叶荷带着一阵疾风从屋内奔出,怀中紧紧抱着几套衣裳。
那衣裳的花色极为奇特,仿佛把整个四季的繁华和盛景都剪裁下来,缝进这宽大的布料之中。
叶荷脚步匆匆,直至酒桌前才停下,将怀中绚丽多彩的衣物递出。
“来。”
泽兰接过衣裳,眼中些许不解:“荷姑妹妹,这是什么?”
“在我们家乡,人人能歌善舞。每当饮酒作乐的日子,百姓们都要身着彩衣,翩翩起舞。”
泽兰眼眸骤亮,脸颊两侧的梨窝似盛了蜜酒一般甜美:“当真是一个不错的习俗。”
“可惜没有音律。”
夏侯逸嘴唇轻抿,声音中带着些许遗憾。
“可以自己唱呀!”叶荷蔚蓝的眼珠子在眼眶里遛了半圈。
“你起来。”叶荷拉起必怀信,“跟着我,可以吗?”
叶荷眼中闪烁着热情的光芒,向他伸出手。
必怀信犹豫一瞬后,欣然回应,握住她的手。
两人先并立,叶荷轻轻抬起右脚,以足尖点地,他则对称地做出相同动作。
叶荷裙摆飞扬,旋转间,她唱出轻快悠远的民歌:
“阿哥静立礁岩旁,
海螺轻奏韵悠扬——
呜呜吹响心中想,
洋流奔腾伴音响——”
那彩衣看似怪诞,色彩与样式皆不寻常。
着于她身,却似被赋予了灵魂,她轻舞间,仿若繁花盛放。
她则是花丛仙子,散发着盎然生机。
他的目光贴在她身上,不知不觉间已经露出了真心的容笑。
“阿妹莲步踏沙床,
珍珠罗裳焕容光——
盈盈浅笑目含芳,
欢歌赴约意洋洋——”
夏侯逸和泽兰并肩而坐,卡着节奏给荷姑拍掌。
两人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对年轻的身影,仿佛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就是这样。”
她带着俏皮的笑,轻轻撒开手。
必怀信的手瞬间悬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叶荷转身走出几步之外,他失魂落魄的眼神还黏在她的背影上。
泽兰笑着给他们鼓掌:“好听!跳得也好!”
叶荷:“你们也来。”
夏侯逸愣了一下:“我们?”
叶荷一脸期望:“试试吧。”
泽兰勉强地说:“好吧。”
两人学着方才的动作,握住彼此的手。
泽兰:“这样?”
叶荷抬起她的手:“手要靠上一点,对,迈脚。”
不巧的是,两人过分心有灵犀,就像照镜子一样同时迈脚,结果脚尖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哎呀!”泽兰往后踉跄了几步,夏侯逸下意识伸出双手,搂住了她的腰。
泽兰又惊又囧,张着嘴差点叫出声来,下一刻,跌进夏侯逸怀里。
向来端庄自持的她羞红了脸,一把将夏侯逸推开:“干什么?你这个呆瓜。”
夏侯逸的肩低了下来,他一脸歉疚:“兰儿,对不起。”
“哈哈哈哈哈。”
清脆的笑声自叶荷喉间溢出,似银铃在微风中摇曳作响。
泽兰侧过身:“让人看笑话。”
她正笑得开怀,手上忽然传来一阵热量。
叶荷顺着手臂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来人的脸上。
必怀信盯着她,眼神不清不楚:“再来一次。”
“好啊。”叶荷转头,拉住泽兰的手,“姐姐,你也来。”
“好。”
泽兰一手拉住叶荷,另一只手拉住夏侯逸。
必怀信和夏侯逸之间的距离,快隔了一条河。叶荷:“你快拉他呀!”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尽管心中满不情愿,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又别无选择,只能僵硬地将手搭在他胳膊上。
夜幕笼罩,四人欢快地聚在院子中央,围成一个圈。
跺地,脚步有力,唱歌,歌声明朗。
栅栏里,几只小鸡仔也沉浸在热闹中,不时“叽叽”地合奏。
旁边的石桌上,摆放着几坛美酒,坛口敞开,醇厚的酒香悠悠飘散在空气中,连夜色也醉了。
此时的温度恰到好处,不冷不热,丝丝缕缕的微风让人惬意非常。
跳够了唱够了就喝酒划拳,直到玩到精疲力尽,年纪大点的两个,才撑不住回了房。
叶荷抱了壶酒,两人坐到外面的山坡上谈心。
叶荷望着月,不禁发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你说的复仇究竟怎么回事?九天不是说凤族反叛在先吗?”
“一派胡言。当年凤族根本无心权位,反而是龙族利欲熏心,利用神谕抽走我先祖的神力。
我们不过想来讨个公道,甚至还未反抗便被安下聚众谋乱的罪名。
他们步步紧逼,设下圈套,屠尽无辜族人,我们怎么就成了反叛的一方?”必怀信眼中布满血丝,恨意自胸腔中喷发。
看他这样,叶荷也不好受:“我早就知道帝星还有九天上的家伙通通是一群卑鄙无耻的家伙。
他们放逐我青鸟族到沧渊这种地方,真该千刀万剐。”
“我记得,你族当年并未与我族联合,何至于流放沧渊?”
“说到这儿我就来气了。
我族一代只生得出一女,也是世间最有灵性的一族,当年不做出选择,分明是不忍心伤害任何一方。
只一次犹豫,那坏帝星就将我祖辈流放沧渊。沧渊那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恶臭发腥,还要被可恶的鲛人奴役。
得亏我助刻芊推翻鲛人统治,才让沧渊人免遭残害。”
必怀信:“我们皆是为九天所迫害,来,我敬你一杯。”
叶荷:“干了。”
必怀信干完一杯,头有些晕。
叶荷盯着他:“你这就不行了?”
必怀信不服输:“谁说的?再来。”
“来。”
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一个比一个倔,很快就将酒壶喝空了,醉醺醺地躺在草地上。
“我再去拿。”
必怀信挣扎着,想再起身可是起不来,半个身子倒在叶荷怀里。
“你干嘛?”叶荷想推开他,也没了力气。
他的脸红彤彤的,比平时冷静的时候可爱多了。
“必怀信,你就这么晕了,真不怕我做点什么呀?”她掐掐他的脸。
“别闹。”
那只更为有力的手拂开掐住脸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必怀信反手一握,修长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刹那间,一切喧嚣嘈杂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手像是一片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的枯叶,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复杂的光芒在叶荷眼中闪烁,沉默了一会儿后,她选择欣然接受。
叶荷笑着:“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怎么办?”
听见‘喜欢’两个字,必怀信迷迷糊糊地醒了,坐起来。
“喜欢,叶荷。”
叶荷发愣,从地上爬起来:“什么呀...”
他望向她:“我喜欢,叶荷。”
两人静静坐着,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突然,他像是被内心深处一股炽热的情感驱使,猛地向前一扑,身体瞬间压向她。
叶荷瞪大了双眼,还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他的唇便急切地印了上去。必怀信双手紧紧捧着她的脸,力度带着几分强硬和霸道。
她的身体微微一僵,在短暂的惊愕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双唇紧贴,热烈拥吻,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彼此交融的气息。
忽然,必怀信抬头,往后一栽,晕了过去。
刻芊说什么来着?遇到喜欢的人,就要快刀斩乱麻,生米煮成熟饭。还有什么来着?
不管了,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