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清凉之意顺着喉咙直抵下腹。
然而不过转瞬,钟毓的脑袋却开始发晕,原本充盈于四肢的仙力,潮水般退去。
身体抽去了支柱,钟毓只能靠着一旁的桌案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躯。
她几乎用尽了全力说话:“你在水里下药?”
叶荷眯着眼睛,机灵地笑:“我说了不动武,没说文的也不行呀。”
“正好,带上人,我们回白古,商量出兵事宜。”必怀信面容紧绷。
叶荷抿唇,犹豫了一会儿,道:“嗯,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的。
九天多得是厉害神仙,你那个东西夸得挺好,但不知实际使用如何,一时半会还真不能说打就打。”
“原来你们知道自己打不过,还硬打?”钟毓说完,呼吸都乱了。
叶荷扭头:“我、任、性。”
叶荷:“至少要商讨出一个较为完善的办法吧。”
“我等不起了。”他眉梢微微下垂,眼睛里将灭未灭的火星,虽微弱却又倔强地存在着。
叶荷:“你蛰伏多年,忽然就等不起了?”
必怀信:“你不懂。”
“你才不懂。”
她两手的手指交叉在一起。
她何尝不是一只困在蛛网上的飞虫,看似平静,实则挣扎。
不远处的小路上忽然多了两个陌生的年轻人。
一男一女,夫妻模样,二人穿得朴素,举手投足间却甚是不俗。
男子五官深邃,背着一个包袱,礼貌开口向她们询问:“几位,冒昧问一下,流苏村怎么走?”
叶荷:“要不你退两步,看看右手边那个界碑呢?”
女子挽着他的手,认真地看去:“流村?”
叶荷:“额,中间那个字的漆掉了,我们这儿就是流苏村。”
女子惊喜之色溢于言表:“真是太好了!”
叶荷凑到钟毓身边小声耳语:“那两个人,不简单啊。
是沧渊的,还是仙族的呢?要不赌一赌?”
钟毓:“不赌。”
叶荷忽然计上心来:“要是他们是沧渊的,我就放你走。
要是他们是九天的,你就不能走了。”
钟毓:“不赌。”
必怀信:“不行。”
叶荷对必怀信的话置之不理,接着对钟毓说:“你赌的话还有一半机会能走,不赌就没咯。”
钟毓沉默。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请问你们是本地人吗?”
这位姑娘笑起来,眉眼间透着温婉娴静,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端庄气质。
叶荷兴致勃勃,走近他们:“你们要找村长对不对?”
两人互看了一眼,男子问:“姑娘如何知道?”
叶荷:“我还知道,你们是为了村长的石榴籽而来。”
必怀信在她身后发出疑问:“石榴籽?干什么的?”
“帮助无法生育的夫妻...”她说着,见两人有些尴尬,很快换了个话题。
“我看你们并非凡人,又如此恩爱,风尘仆仆来到流苏村,便如此猜想了。”
男子眉毛深深下压,在眼窝处形成一道阴影,深邃的目光中透着戒备。
“你是什么人?”
“既然知道这些,自然也不是凡人咯。
村长可势利了,你们就这样去找他,他断然不会平白无故给你们的。
我跟村长是老熟人了,我很乐意帮你们这个忙呀。”
面对叶荷这种莫名其妙的好意,二人更加警惕了。
男子:“能不能借,要试过才知。”
女子:“多谢姑娘的好意,我们不多打扰。”
叶荷沮丧地说:“那好吧。”
“往前直走是油菜花田,右转是住宅区。
你们要一直直行到路边第十三棵榕树再左转走三公里,再右转,走到废船那里,差不多天黑就能找到村长啦。”
“多谢姑娘。”
二人离去的背影之后,一只手在欢快地挥动。
叶荷:“玩得开心呀。”
叶荷走回必怀信身边:“你信不信,他们今天肯定来找我。”
“信。”必怀信斩钉截铁。
“你就不能说‘不信’,然后问我为什么吗?”
“不能。”
她别过脸:“你可以走了。”
必怀信捂着胸口那块地方,说走就走。
叶荷看了他一眼,随后捞起桌边人无力的臂膀,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依靠,慢慢走回去。
她指给那对夫妻的路是对的,只不过多绕了一圈。
叶荷送钟毓回去后,还能赶在他们之前找到村长。
海风轻拂,咸涩的气息弥漫在渔村的码头。
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木桩和石柱在水中投下斑驳的阴影。
年轻的村长头戴破旧斗笠,身披一件洗得泛白的蓝色布衫,脚步沉稳地踏在湿滑的码头上。
村长猫着腰,双手轻轻探入水中,沿着木桩的边缘慢慢摸索。
突然,他的手指微微一顿,眼神瞬间明亮起来。
接着,他手臂猛地发力,快速从水中提起一只青壳螃蟹,手臂一扬,精准地把螃蟹丢进了竹篓。
叶荷瞄了一眼竹篓,螃蟹横七竖八地堆叠了半桶。
青黑色的蟹壳在桶内有限的空间里相互碰撞,时不时挥舞起带着尖刺的大钳子。
她蹲在一旁,笑嘻嘻地看:“今天收获不错呀。”
听到她的声音,村长回头望了一眼,又继续抓螃蟹:“荷姑回来啦?唉,跟前几天不能比。”
“等会儿要是有人跟你要石榴籽,别给啊。”
“你又憋着啥坏呢?”
“没有的事儿,我大大的好人。”
叶荷的头凑近竹篓,眼睛紧紧盯着里面的螃蟹。
村长直起腰来,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汗珠:“馋丫头,篓子里的你要了吧。”
“咦!你懂我。谢谢村长啊,下次给你带好东西回来。”
叶荷抬起竹篓,兴高采烈地往回跑。
村长望着她的背影,摇摇头。
“荷姑妹妹,要不要看看俺家新生的小鸡仔。”叶荷走到矮房子旁,挎着篮子的女人迎面拉住她的手。
她指尖捏住篮子上的布,向上揭起。
毛茸茸的小鸡仔们挨挨挤挤簇拥在一起,金黄色的绒毛柔软蓬松。
有的小鸡仔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惊扰到,瞪着黑豆般的小眼睛,慌乱地在同伴间来回穿梭。
她开心地笑:“下次吧,等我把院子修大点再来。”
“欸,行。”
天色渐晚,沿着蜿蜒的下坡路走,脚下的泥土路有些湿滑,草丛里不时传来几声虫鸣。
不多时,便来到了那座熟悉的房子前。
叶荷站在门前,放下竹篓。
她抬手,带着一丝期待与忐忑敲响了那扇木门。
“咚咚咚”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周遭显得格外清晰。
片刻后,门缓缓打开,一股黯淡的光线从屋内泄出。
门后,是一张熟悉而又略显沧桑的脸。
“阿婆,是我,荷姑呀。”
“荷姑回来啦?”
“对。”
赵婆婆温热的手握紧荷姑的手,慢悠悠将她拉进来:“进来,进来。”
赵婆婆今年六十岁,有三儿一女,儿孙不常在家,只和女儿橙橙住在一起。
五年前,就是她在河滩边救下的叶荷。
那佝偻的身躯在床头点燃了一根堆积着蜡油的短灯芯。
火苗在墙壁上跳跃,晕染出一片温暖的黄。
简陋的占据了房间一隅,炕上铺着的厚棉麻被子,虽已洗得泛旧,却也平整干净。
叶荷一屁股坐在赵婆婆被上,背后靠着个布包缝成的软枕。
赵婆婆迈着缓缓的步伐走近。
她见状,伸出手轻柔地挽住她的手臂:“我来你这儿睡一晚,你不会嫌弃我吧?”
赵婆婆坐下来,用手梳顺她头顶乱蓬蓬的头发:“又不是外边的猫猫狗狗,我还怕你睡脏了我的床呀?”
“我就知道,阿婆最好啦。”
“你身体怎么样了?”
叶荷:“好着呢。欸?您眼睛还行吗?现在还能做衣裳吗?”
“做呀,就是这两天没生意。”
“你等我一下。”
她敏捷地站起身来,迈着轻快的小碎步跑至门口。
叶荷推门,稳稳抱起叠放整齐的布和放置在一旁的竹篓,转身,掩门。
“我差点忘了,给你带的小螃蟹。”
叶荷将竹篓抬到她眼前。
“你之前给我带的那什么糕点啊,蜜饯啊都还没吃完呢。你看看...”
说着,赵婆婆就要去翻桌的柜子。
叶荷拉住她的手,随手把缎子放在榻上:“没关系,有橙橙在嘛,你们可以慢慢吃。
你要是嫌麻烦,也可以让村长给你做,上次村长给我做的那个清蒸螃蟹,可香了。”
“行行行。”
明亮而柔和的松花黄缎子,吸引了赵婆婆的注意力。
她眼中泛起一丝光亮,摩挲两下细腻的质地:“这缎子好看,你啥时候拿的?
“之前放在家里,本来想给自己做的...但是今天不小心把人家衣裳扯坏了。
婆婆,你帮我做件衣裳好不好?”
赵婆婆慈祥的笑:“好呀,给谁做的?”
叶荷缓缓脱下鞋子,整齐地摆放在一旁。
随后,坐到赵婆婆身后空着厚褥子的地方。
她伸出手指,在空中认真地比划着:“他有这么高,肩这么宽,然后腰这里吧,臀围没摸到,你凭感觉做吧。”
“是个男娃娃呀,知道这么清楚。”
“哎呀,别问了。”她双手捧脸。
“好呀,橙橙去镇上买东西了。等她明天回来,我们再给你做。”
“谢谢阿婆。阿婆,你快抱抱我,我感觉我最近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