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心重复道:“不是我。”
“说实话!”速录狂吼了一声,忽然崩溃的哭了起来:“求求你了……机关大师,您行行好,拿出解药,救救我们吧……我们并没有对你作出什么恶行,所以你也不该用这样残酷的手段报复我们……收回你的毒药和诅咒,求求你了,大师……”
寻心亦有些不忍,张口欲言,速录却被人掀到一旁:“老大!你还和他费什么话!”
挤占了速录位置的那男子粗声粗气的道:“照我说,就该把他宰了,一了百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掣出腰侧的弯刀,雪亮薄锐的刀锋正正对准了仍躺在地上的寻心:“若这是诅咒,他死了,这恶咒肯定随之烟消云散!”
“锐极你不要冲动!”已熄灭的篝火的那一边,另一人抱着自己的脚,惶急的道:“若我们身上的不是诅咒,而是毒药呢?要是把他弄死了,我们岂不是无药可救?”他脸上皮肤看似完整,但身上的溃烂却是最严重的的,一只右脚掌已经烂得从脚上掉了下来,是以只能无助的坐在原地。
锐极不耐烦道:“义勇,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若这是他下的药,那更好了,等我劈了他,我不信他身上翻不出解药。”他凶狠的瞪着寻心,威胁的扬起了手中的弯刀,一面屏息等待着。
寻心果然叹了口气:“你们……”
锐极嘴角忍不住得意的勾起,口气仍是十分凶狠的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寻心猝然闭上眼睛,又立刻张开。只听他道:“你们还是快逃吧。”
速录、锐极与义勇惊呆了。
远远的,义勇难以置信的道:“逃?你,让我们,逃?”
“是。”寻心认真道:“现在就逃,赶紧逃,一步也不要停下,或许还来得及。”
锐极的却猛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的手里的刀险些没握住:“逃,你居然让我们逃?凭什么,就凭你?”
就连被锐极掀到一边,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的速录也笑了起来,笑的满脸是泪。他弯腰笑了半天,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才走过去抓着寻心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起来:“机关大师,你疯了吗,这么早就说这话,你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真以为你那点微末伎俩,就能把我们兄弟仨吃得死死的,随意揉捏了?”
寻心猛然大喝道:“现在就走!赶紧走!”
速录狞恶如鬼的面孔猛然抽搐,溃烂见骨的手摸索着按在寻心胸腔上,吼道:“机关大师寻心!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交出你手上的解药,或者替我们解开身上的恶咒!你若不答应,我就用这双腐烂成骨的手,把你的心从胸腔里勾出来!我发誓我一定说到做到!”
锐极抓紧了手中刀柄,默默站在速录背后,等待着。
“不,你一定做不到。”另一个声音倏然自他们背后响起。
那声音说出第一个字响起的时候,仿佛还位于极迢遥的远处。但最后一个字落地时,那声音已近在咫尺。
自魔域出逃的那三人背脊猛然僵直。
噗噗噗三声,还未等他们做出反应,漆黑羽箭已闷声自心口处透体而出,又倏然化作纯黑火焰,幽幽燃烧起来,不过片刻,那三人的血肉与骨骼便被暗火撕成碎片,拖曳着拽回了地底。
寻心瞳孔微缩,道:“乌若金,是你?”
自夜色中缓步踱出的乌若金掸了掸衣角,抖落飘飞过来的余灰,惊讶道:“怎么,难道你不是感觉到我来了,才让他们快跑的么?”
他的肌肤被誓言反噬,染成墨黑,与夜色融为一体,黑暗中是真正的无迹可寻,故而他惯穿白衣,不至于在光线暗淡时,叫人找来找去的看不到他。
寻心厌烦的道:“乌若金,你不必如此试探我。我既然发过誓不会去听你的心声,就一定会恪守诺言,说到做到。是,我是知道有追兵在迫近——附近的飞鸟走兽告诉我说,有人一路蹈血,循迹而来。但我不知道,来的那个人,是你。毕竟……”
乌若金截口道:“毕竟什么?”
寻心道:“毕竟妙音鸟还在魔域,我原以为,你绝不会再一次抛下他的。”
乌若金默然片刻,才冷笑道:“寻心,我还以为你这些年来一直钻研机关,没想到在诛心之术上,也进益不少。”
寻心皱了皱眉,岔开话题道:“乌若金,你来的正好——在劫持我的人身上,发生了些奇怪的事,我正想找人探讨。”
“奇怪的事?”乌若金不冷不热的重复了一遍。
寻心略一踌躇,道:“是——我之所以想放他们一条生路,也是因为让他们活着,远比把他们烧成灰更有价值。是这样的,那三人来到人间界后,他们的身体忽然迅速衰败恶化:皮肤溃烂,脏器出血,手脚脱落,也不知是不是受此影响,性格脾气亦变得狂躁起来——”
“那你呢?”乌若金果然变色。
“我?”寻心一愣,摇头道:“我倒还好,身上没有出现异常。只是这很奇怪,不是吗?这几日来,我与他们同行、同宿、同食,但只有他们遭此厄运……”
他蹙眉凝神片刻,问道:“乌若金,你过去曾多次带天珐来到人间界。那时,天珐身上,可曾出现诸如恶疮、溃烂、呕血之类的异状?”
乌若金冷冰冰的道:“不曾。”
寻心大为困惑:“这就更奇怪为了。我还以为,你与我穿梭两界,不受影响,是因为你我本就是生于人间界,而那几人生于魔域,长于魔域,他们的身体无法承受人间界的日光月影,才会如此。但是天珐亦是在魔域出生的,而你却告诉我,他来人间界时,毫无异状。”
乌若金道:“那是因为你想的方向一开始就错了。”
寻心微微一震:“愿闻其详。”
乌若金道:“所谓魔域,本是穷凶极恶的妖魔、十恶不赦的罪人的放逐之地,天然牢笼。里面的族类,原本也是来自人间的,后因魔域条件恶劣,迫不得已混居杂交,才繁衍成魔族。人间界的风月光影,还不至于对魔族产生伤害。”
“那他们身上的恶疾,又如何解释呢?”
“有两个可能。”乌若金淡淡的道:“好的一个可能是,也许那三人身中尊上咒术,所以才会忽染恶疾。”
寻心苦笑道:“啊,尊上。我倒是忘了这一茬。”
“而坏的那个可能,其影响远比你所能想象的更严重。”乌若金道:“我怀疑,是无明渊结界攫走了他们的生命力,所以他们身体无法自行修复,内外同时开始衰败腐烂。”
寻心一凛:“无明渊结界?你是说无明渊上的镇压结界?之前你带天珐屡次经由无明渊去往人间界,那结界从未发挥过阻绝的作用,我们都以为是因为那阵法年久失效了,难道……它其实一直在运转着?”
乌若金微微冷笑:“恐怕它所能发挥的效用,远超你我的想象。”
寻心点点头:“我明白了。你我、天珐能穿梭两界毫无影响,是因为我们本就是神兽,生命久远,近乎永恒,就算被外力夺走了部分,对我们来说其影响也是微乎其微。但对普通魔族来说,情况就不一样了,他们多是一些法力低微的人、妖混血,所以无明渊结界掠夺走的,是他们剩下的所有生命……”
他闭上眼睛,喃喃道:“我还以为无明渊是个生门,但它……”
“实则是个死门。”乌若金冷酷的接道。
离岛之行,虽然行程名字上只带了“离岛”一处,但经行路线蜿蜒绵长,曲折串联起了数个在千山派历史上有重要意义的古迹名城。
之所以这样安排,一来是因为玄门子弟等闲不可下山游玩,这难得一次的外出机会,自然是要让大家尽兴为好;二来,这也是新入门弟子第一次随门派集体出游,长途旅程,有利于新弟子与师兄姐们彼此之间熟悉交流,尽早建立默契;三来,则是为了培养所谓的门派自豪感。
此次也依循旧例,四院院主尽出,并有金丹修者张经纬压阵。
略有不同的,则是有藏珠化名的朱夫子加入。
藏珠所用的朱夫子身份,名义上是黎国专门遣来的王女督学,有空也便兼职代课,传授妖类秘法习俗。此次都音亦要出行离岛,故而朱夫子随行,倒也顺理成章。
闻戈了解之后心下稍定,又找都音拓了一份行进路线的副本回来。果然离岛并不是此行的第一站,闻戈手指沿着地图上的红线曲折上移,一路溯沅水而上,最终停在一个绘着城门图案的标记处。眯了眯眼睛,他念出底下的蝇头小字:“射月城。”
“射月城?”季轻云闻声也将头凑了过来:“射月城离千山派甚远,不知门中载人的车马是否足够?”
“车马?”闻戈诧异的抬头:“你在想什么。离岛也就罢了,那是海上岛屿,非搭船不可。但是去射月么,那当然是用脚走过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