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封情书 第6章 破洞

讲台上，张定水神情严肃，手边放着唐果粉蓝拼色的帆布包，里面被掏空。

“咱们班上有没有同学看到唐果同学的学费？”

班上寂静无声，无人应答。

唐果抠着手指不安地坐在座位上，姜然低头写了一张纸条安慰她。

【没关系，相信张老师会找到的^ ^】

她只想着自己的学费没丢，却忽略了偷钱的人会转移目标，偷钱的人目标不是偷走姜然的钱，目标是钱，无论是谁的钱，对于那人来说并不重要。

她轻侧过头，观察曾经有嫌疑的李晓丽，两人的位置仅有一条走道之隔，她低头，额前的齐刘海遮住了她的双眼，双手都放在课桌上，似乎有点焦躁不安。

真的是她吗？

当年的李晓丽说什么也不愿承认自己偷了钱，最后她的父母来到学校低头弯腰向老师道歉，她才肯承认自己拿了别人的学费，从那以后她变得不爱说话，沉默寡言，独来独往。

“老师，今天上午大家都去参加开学典礼了，只有李晓丽同学没有参加，自己在教室，或许可以问一下李晓丽同学有没有看到过什么人进过教室。”敖丽雅举起手，傲慢得意的神情和姜然记忆中并无差别。

接下来的一切都按照姜然记忆纹丝不差进行着，除了唐果取代了自己原先的位置。

敖丽雅言辞隐隐将矛头指向李晓丽，暗示她是最有机会偷钱的那一个，班上的同学不约而同向她这边投来了好奇的疑问。

张定水沉思了片刻，作为班主任，他必须顾虑周全，回复显然是经过反复的斟酌，在保护李晓丽的自尊心。

“唐果同学，你先别着急，有可能学费掉在上学的路上了呢，一会儿我去联系学校的失物招领处，大家下午先熟悉熟悉新教材。”

李晓丽咬咬嘴唇，她无法接受这样莫名的目光，忽然当着全班的面站起身。

“张老师，上午我在宿舍放好行李，我确实来班里了一趟，但是我确实没有在班里没有遇到陌生人……”

她说话时颤音不断，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的愤怒。

张定水耐心抚慰她的情绪：“既然晓丽同学没看到，说明钱不是在班上丢的，大家不要交头接耳，好好预习课本上的内容。”

语毕，一切工作正常进行，姜然收到了来自后桌唐果的纸条。

【我的钱放在书包最小的夹层，它不可能掉！一定是有小偷！】

她抬起笔，思考片刻，回复她。

【别着急，我相信不是掉了，一定会找到的】

她又在后面补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下午，代课老师们都先来班上刷了一下脸，语重心长的告诉班上的同学，高一是打好基础的关键时期，抓主科的同时也要注重副科的均衡发展，尤其是要在前期确定自己的优势在文科还是理科，一圈下来，姜然的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她翻阅着课本，此时不得不感慨，当年老师那句“只有学来的知识是自己的，别人抢也抢不走”是多么的不正确，这些知识根本不用别人抢，长时间不运用巩固，自己就会彻底遗忘。

毕业十年，重温这些知识点仿佛跟不曾存在过一般，重学无异于从零开始，一切知识点又熟悉又陌生。

看着看着，她开始走神，在草稿本上勾勾画画，将所有的事件拉成一个时间轴，凭借着记忆标注出事件发生的时间，有些时间点十分模糊，她只能圈出大概的位置。

九月三十日。

距离今天刚好有一个月的时间，当日上午，李晓丽以身体不适为由向班主任请假，学生请病假需要教师打电话告知家长，家长同意后方可凭借假条离校。

李晓丽从学校到家搭车需要四小时，在临近晚上晚自习时，张老师收到李晓丽家长的电话，被告知一天过去李晓丽并未到家。

随后同宿舍敖丽雅爆料曾见过李晓丽在宿舍里写过遗书。

所有学生立即放假，学校报警并让所有老师在泉乐市努力寻找。

如果说“偷学费”是诱因，那什么才是导火索？

姜然除了学费事件，其余时刻与李晓丽相交甚少，除了在后来李晓丽的残肢被发现时，有记者在本地报纸上爆料李晓丽曾遭受过校园霸凌。

“校园霸凌”便是导火索。

目前来看，能够组织这场校园霸凌的人只有敖丽雅一人，两人是室友，敖丽雅性格强势。

姜然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她都要组织这场悲剧的发生。

这是她心中多年的郁结，她一直认为自己成为了校园霸凌的一环，。

“你在画什么？”

她还没来的及反应，草稿纸就被同桌宋浩然抢走，高中男生，正是欠到没边的年纪。

“还给我。”姜然深吸一口，庆幸自己没有在纸上写上具体的名字，而是用代号代替。

宋浩然看着纸上的时间轴和乱七八糟的符号，有些好奇，特意举高不让姜然抢回来。

“不还，除非你告诉我上面写的是什么？”

姜然伸手想夺走无果，她双眼凝视着他，露出僵硬的微笑。

“这是我构思的故事。”

“什么故事？”

“一个抢别人东西就会倒霉的故事。”

“……”宋浩然松手，草稿本落在桌子上。

“切，我才不稀罕看。”

“真乖。”

姜然顺手拿回草稿本，仔细收好放进书包夹层，彼时晚休铃响起，她转头叫上唐果去吃饭。

唐果精神萎靡不振，像是蔫了的花一样趴在桌子上：“然然你去吃吧，我没心情吃饭，我会被我妈骂死……”

她叹了口气，心想要是自己告诉她上了大学她会花一千八百元去买一张明星的小卡，不知道她现在又是什么样的神情。

“好吧，那我帮你带一份晚餐吧，不过你要记住，钱不会因为你的难过而回回来。“

她愤然敲桌：“可恶的小偷！”

-食堂-

姜然打了一份面，端着面想在餐厅内寻找空位，恍然间她看见了李晓丽的身影。

她背影单薄，手里端着一碗免费的紫菜蛋花汤和一个一块钱的烧饼，左右张望，最后坐在了一处无人的角落。

“一起吃饭吧。”姜然端着汤面在她的对面坐下。

李晓丽的神情有些局促不安，在她的印象中姜然和丢了钱的那位同学关系要好。

“嗯……”

两人陷入了沉默，她埋着头，小口小口嘬着碗中的汤。

学校的紫菜蛋花汤虽然免费，但是犹如清水一般寡淡无味，捞十勺只有一勺有蛋花。

“你喜欢看小说吗？”

姜然问道。

“喜欢……”

“我家里有好多小说，明天我给你带一本吧，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特别喜欢看小妞子写的。”

“她的书吗？我也看过！”

“那我明天给你带！”

“真的吗？谢谢你。”

谈及小说，李晓丽的眼中泛着清澈的亮光，两人交谈着彼此喜欢的小说的剧情，相互安利。

两人聊着天，差不多熟络，吃过饭，姜然去打包一份肉夹馍。

并开始小心试探她：“唐果是我好朋友，她的学费丢了我也替她很难过，我能做到只是为她打包一份晚饭。”

李晓丽不再接话，神情若有所思，半晌，什么也没说。

姜然不再刻意询问她，挽起她的胳膊，就像普通高中女生与女生之间一般亲密无间。

——

开学第一天终于结束，姜然抬头望着夜空，她从未想过原来高中生活的一天如此漫长丰富，像是不断换台的连续剧，校园的角落里不断上演着。

骑上自己的自行车，打算载唐果一程，唐果还在她的后座上小声抽泣。

想当年，哭泣的角色互换，自己是那个骑一路哭一路，最后摔了个大屁股墩还把校服挂烂的人。

也是这一天，她遇到了年少的魏凛风。

夜色中，他低声细语安慰着自己，临走前往她的怀里塞了两枚创可贴，甚至还把她掉了链子的自行车修好了，也许从那一刻，她喜欢上了魏凛风，这一幕也像是成为了他的日后的免死金牌，当她看见他的手机上现实楚露发来的信息时，她也从未怀疑过他。

不过今日，她不会再哭，更不会摔跤。

十字路口，她放下唐果，顺便安慰了几句。

再次骑上单车，她仔细观察着那条街口，街口有一个小卖部，再次路过那时，她不会摔跤，更不会遇到魏凛风。

姜然想出了神，睁大双眼盯着昏黄路灯下的小卖部，完全没注意到小卖部前面路口处有一抹黑色的身影，等到她发现那抹模糊的身影时，刹车已经来不及了，她紧闭双眼直愣愣地撞了上去。

“哐当——”

这一跤摔的她七荤八素，扎扎实实。

她只觉得自己在地上翻滚了一圈，自己的五脏六腑才归位，等她从地上坐起来时，坐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转头还没看清刚刚发生了什么，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撞到了路人。

“抱歉，你没伤到吧——”姜然的问候还没说完，她便看见魏凛风坐在地上捂着脑袋。

他脸色阴沉，冷冰冰地盯着姜然等她给自己道歉。

姜然吓得直接跳了起来，这可是柏杨一中的招牌，若是伤到了哪，她真的说不清，恐怕还会成为老师的眼中钉，同学们的目中刺。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她心虚地用余光瞅了他一眼，只见他利落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没事，下次注意点。”

她半弯着腰，心里默默吐槽真是躲也躲不过。

魏凛风没有理她，他跟学校里的画风似乎完全不一样，学校里他温和有礼貌，而现在冷漠面无表情，似乎在认出姜然后，有些懒得理她。

他转身要离去，姜然看到了他校服短袖后面撕裂了一个十厘米的大口子。

完了。

“那个，魏凛风？”

他侧头，冷脸对她：“你认识我？”

“额……比起这个，你的衣服好像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