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封情书 第4章 开学

柏杨一中位于泉乐市的老城区，离姜然家药厂家属院有些距离，当年的她每天上下学骑着一台白棕色相间的女式自行车，车子的前筐是棕色的仿藤条塑料编织的，在当时是十分流行的款式。

骑着车子走着那条曾经陪伴她走过整个高中生活的路，记忆中的老街道忙碌而富有活力，即便是清晨六点，依旧人气十足，路边早点铺炊烟袅袅，街道两侧有早起买菜的老太太老爷爷，还经常能看见和她一样穿着柏杨一中的校服穿梭在街道中的学生。

这是她的高一开学第一天。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到高一时期，恍然间分不清之前是梦境，还是现在是梦境，但既然当下她是十五岁的姜然，必然要扮演十五岁的姜然每天上下学。

她努力回想印象中的开学第一天，这是她人生中排得上名号的最倒霉的一天，她的学费丢失，放学后边哭边骑车，一千八百元对于她们家算是一笔不小的费用，随后。

第二天被老师找去谈话，有人匿名举报同班同学的李晓丽把她的钱偷走了。

李晓丽是班上的一名女学生，家住在偏远的乡下，家里贫穷，父母务农，因成绩在镇子里名列前茅，跑来市里上学，平日里穿着打扮土土的，班上女同学都不愿与她相处，再加上她偷了姜然学费一事在学校传开，高一一开学就被全年级孤立，最后在忍受不了流言蜚语，在十一假期的前一天失踪被害。

这一直是姜然的心病，如果没有学费被偷一事，也许她不会被孤立，也许那天她就不会离校出走，也许就不会遇到坏人。

所有的一切就像是被扭成一团的麻绳，唯有找到头跟尾才能将麻绳解开，此时她认定自己的学费丢失便是那个“头”。

姜然握紧了车把手，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保护好自己书包里的学费，如果那不是梦，所有的一切应该会按照原来的路线正常展开。

二十分钟后，她到了柏杨一中的校门口。

柏杨一中有着二十年的建校历史，最近一次翻修已是十年前，现在的校门口小而拥挤，两边围满了买早点的摊位，门前学生潮涌，校保安维持着秩序，不少住校生拖着行李箱、棉被、热水壶等日用品往里面挤。

“然然！好巧！”

有人从她的身后将她环抱住。

这人的声音甜甜的，还带着稚气。

“果果？”

眼前的唐果比她记忆中的还要可爱，齐刘海的短发，肉乎乎的圆脸蛋，皮肤白嫩透红，像极了年画娃娃。

她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

“天啊——你好嫩啊！”

不愧是青春的魅力。

唐果哼了一声，伸出手：“我要的小说你给我带了吗？”

“什么……小说？”时隔多年，姜然早已不记得两人的约定。

“那本《恶魔少爷俏女仆》呀！你在扣扣说很好看要给我带来着……你不会忘了吧？”

姜然尴尬一笑，突然回想起这本书当年开学第一天就被老师没收了，还被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念书中的内容。

“对不起，我忘记了，不过这未必是件坏事。”

“我就知道，唉……又要上学了 ，没有小说这第一天可怎么度过……”唐果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个年纪的唐果满脑子都是明星小说，根本没有心思学习，作为思想已经成熟的姜然，她情不自禁带入成人的视角，语气语重心长：“果果，咱们现在要以学习为主，不要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唐果目瞪口呆，张着嘴巴上前将手心敷在她的额头上。

“叔叔阿姨这是给你灌了什么**汤，你什么时候居然那么爱学习了？”她的表情震惊，有些不敢相信。

“额……不说这些了，快来试试我爸爸给我新买的相机吧！”

姜然转移话题，从书包里掏出一台崭新的卡片机。

“哇！快来给我拍一张！”

唐果立即在校门口摆好经典的剪刀手姿势。

姜然熟练地操作相机，看着取景框中的角色。

“咔嚓——”

“来，我帮你拍一张！”唐果拿过她的相机示意自己给姜然拍一张。

“咔嚓——”

她低头检查成片，老式的ccd在阳光下的少女笑容格外明媚。

“等等——然然，你快看你后面这个男生好帅啊！”唐果一脸花痴，忍不住将相机里的照片反复放大观赏。

姜然侧过头，看着照片中自己身后的男生，男生露出半个侧脸，侧脸线条流畅，鼻梁高挺，双唇削薄。

此时她的心脏漏了一拍，随即抬眸寻找那人的身影，校门口人头攒动，大家都穿着同样的衣服，但她对那个人的背影早就烂熟于心，一眼就捕捉到了魏凛风高挑的背影，他背着黑色的书包，身边跟着几个朋友。

“天，他要是跟我们一个班就好了！”唐果随即许愿。

“他不是。”

“你怎么知道？”

“看面相，这么帅的一般都是别的班的。”

唐果哀嚎，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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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然和唐果天生就有特别的缘分，两人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在一个班，即便是分班也逃脱不掉被捆绑住的命运，自然而然高中也被分在了一起。

高一共有十个班，其中实验班有四个分别是一班、二班、三班、四班，其中实验班按照排名分班，一班是排名最靠前的，四班是排名最靠后的，姜然唐果两人便是实验班的凤尾，实打实的四班钉子户。

开学第一天，所有的同学对一切都很新奇，还没一会儿小团体就初见端倪。

姜然进班边选择了无人敢选的第一排，唐果在她耳边鬼哭狼嚎，说什么也不愿跟她一起接受粉笔灰的洗礼，但她没劝说住姜然，退而求其次默默选了姜然身后的位置。

她选择第一排是有目的的，当年李晓丽因为家离得远，报道的也晚，来的时候只有第一排的位置能选，但具体是哪一个位置，姜然也不记得了。

班上的同学们叽叽喳喳，姜然静静地在一旁观察大家，年轻时的杨雪额前铺着一层厚重的刘海，脸上画着略微浮夸的妆容，刚开学就已经把校服裤子改成小脚裤，露出一截光洁的脚腕，属于班上最不容忽视的存在。

而丁盼达依旧是个小胖子，嘴角还有没吃干净的零食，和其他同学偷偷玩着手机，祁书戴着深色眼镜，故作深沉，手里拿着一本《了不起的盖茨比》，至于宋浩然……她抬头左右观望，并没有看到某人的身影。

她正想着，只听身侧传来啪嗒一声，转头看去，宋浩然穿着松垮的校服，顶着一头蓬松的发型，将黑色的帆布书包甩在她身边的座位上。

“不好意思，这个位置有人了。”

宋浩然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一个清爽简单的马尾辫，身上的校服干净略微宽松，面容清秀，语气温和礼貌，但让他很不舒服，有一种家长的说教感。

十分不耐烦地回她：“那就让那个人换个位置。”

“……”

彼时的宋浩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学生，家里掏了钱走后门，他才上了柏杨一中的实验班，虽然家里有钱，却父母关系不和，对他十分放任。

姜然不再说什么，默默收拾自己的课本，身后的唐果见宋浩然走了用笔戳了戳姜然。

熟悉的花痴脸浮现在她的脸上：“哇塞！这个人也好帅，他叫什么名字呀？”

“你很好奇的话一会可以亲自问一下他。”

唐果撇嘴：“我才不要，感觉虽然帅，但是没有礼貌。”

两人正在背后蛐蛐着宋浩然，这时教室门口传来一片沉默的喧哗声，再次抬头望去，是李晓丽，她拖着一个蛇皮袋子，里面装着生活用品，局促不安站在门口，十分无助。

因为来晚了，她们寝室的人将宿舍锁住了，自己还没拿到钥匙，宿管阿姨叫她找同宿舍同学，她害怕行李乱放会弄丢，便只能扛着行李来班上寻求帮助。

所有同学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或无意或有意，落在她那双磨损严重的运动鞋上或是小麦色的肌肤上，或是那格格不入突兀的蛇皮袋上。

四周安静了许多，只能听见低沉的议论声。

这些议论声很小，听不清内容，但姜然能感受到这份议论的不友好，十五岁的年纪，大部分人分得清善意与恶意，但不会完美掩饰自己的善意与恶意。

回想当时的她，她居然全然对这种氛围竟毫无感觉，如今身心健全再来看，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冷漠。

李晓丽十分局促，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让一让，我要进去。”

她身后的女同学上完洗手间结伴而行将她堵在门口。

她连忙退回一边，小声问道：“同学你认识402寝室的人吗？”

那女生扫了一眼：“不好意思，我们是走读生。”

李晓丽此刻十分无助，新学期伊始，她一个人也不认识，在门口一个个问进班的女生，要么没人理她，要么就冷淡地回她不是。

姜然见状起身，直接大声在班里询问：“咱们班402寝室的有谁在？”

一声清脆的嗓音震慑住了班上所有同学。

他们静静地向姜然身上投来目光。

无人应答。

唐果虽然不知道姜然要干什么，但她默契十足。

“敖丽雅同学，你好像就是402寝室的。”

坐在第三排的敖丽雅有些无语，“怎么了？”

“门口的同学跟你一个宿舍，没有钥匙进不去，借一下你的钥匙。”姜然长话短说。

所有人都看向敖丽雅，她不好当着全班人的面拒绝，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丢给姜然。

“下次要来就来早一点——”

姜然接过钥匙，跑去门口递给李晓丽。

“你赶紧去放行李吧，一会儿就要开学典礼了。”

李晓丽十分感激：“谢谢你，能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她的普通话不够标准自然，但是姜然能听出她很真诚。

“姜然，我叫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