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书十三封 第107章 第107章

蝎盘陀国与大乾通商多年，大多数蝎盘陀人都是会说汉话的，蝎盘陀国王自然也不例外。

然而他说话的时候在晏醴看来就是嘴张眼没张，像在睡梦中说梦话。

上侍先开口：“下方进献珍宝者何人——”

祁涟上前两步，躬身颔首，一手贴于左胸前道：“我等都是来自大乾的商贩。在荒漠中偶然发现了这块上古蟒印，特来献给王上。因为只有您，才配得上这块绝世美玉的无上芳华。”

听见祁涟一番恭维，国王浑厚的笑声便响彻了大殿：“献上来吧！”

上侍将那放置着蟒印的珠宝托盘小心翼翼端到了国王跟前，掀开缎罩子的那一刹那，白玉散射出的光亮全然射进国王的眼睛里，将他那本就不大的眼睛刺得更加睁不开了。

他使劲眨了眨眼，拿起蟒印在手，便端详一番，直到看到白玉中间那点黄色。

他惊叹道：“世上竟能有如此通灵之物！这雕刻的印头也像极了我族神明！”

随后对下方的众人点点头道：“你们，是神选中的天赐之人！”话锋一转，“不过——，这么一块好玉若南下去大乾或北上去陈凉都能卖个好价钱。为何要献给我？”

祁涟拱手道：“只有王上的尊贵才配得上这块天赐的灵玉，我等福气浅薄，若强行将它留在身边，怕是会承受不住它的灵气。”

“说得好！奏乐！”国王大手一挥，旁边的乐女便又操起了胡琴与唢呐，这支曲子吹拉得颇有喜气，戛然而止，一片寂静中，只听国王又道，“欸，我可不是你们中原人说的傻大头，这种说辞拿来添添喜气也就是了。当然，我喜欢这块玉，也不想多问你们的目的，既然你们选择把这块吉祥的灵玉献给我，那便讨个赏吧。”

国王眯缝眼欣赏着手上的美玉，越看越喜欢，又大手一挥道：“你们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有什么是大乾和陈凉都给不了你们的，要来我这里讨要？”

霍斟站出，行一礼道：“王上爽快，我们也就不多兜圈子了。贵国物产富饶，自然是有大乾和陈凉都没有的宝贝，只是——不知王上舍不舍得？”

上侍开口：“你尽管说就是，我们王上无所不有。”

“我们想要两万石粮食和四百头牛羊。”

在场都怔愣一时，整个大殿落针可闻。尤其是国王愣住了，不因其他，因为晏醴终于看到了他的眼睛，一条细缝里全是白眼珠。

“在下大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国王猛的站起身来，怒道，“我们蝎盘陀领土小，部落少，一年能不能产三千石粮食尚是难题，你一开口就是两万担！还要四百头牛羊，照你们汉人的话说，那便是让我的子民去喝西北风了。”

霍斟不慌不忙道：“国王既不愿用我等献上的天赐珍宝换得这些俗物，想必是与天神无缘了。那么还请王上归还宝物，我等即刻便告辞了。”他说着，向前伸出了双手，做出随时接着宝物就走的姿态。

上侍此时一番十分为难的样子，一头看着霍斟索要宝物，一头王上还死死盘着那宝物，一拍大腿道：“我们王上是上天赋予的血脉，谁敢说我们王上与天神无缘！”此话颇有添油加醋的激将意味在，一石激起千层浪。

“你先等等。”国王一拍桌子，道，“且不论天神的指引，我向来知大乾的商人精明，没想到你们竟是黑心！两万担粮食，便是你们大乾的皇帝也一下拿不出这么多吧！你这条件太过离谱！”

“呦，这国王汉话口音不怎么样，还知道‘离谱’这个词呢！”晏醴凑到善睐儿耳边道。

“在谈判呢，你正经一些。”善睐儿拍拍晏醴的胳膊。

晏醴悄声道：“放心吧，有那两只狐狸在，没问题的，不会让哪一方吃亏的。”她抬了抬下巴，指向前方的霍斟和祁涟。

祁涟接过国王的话头，转头对霍斟道：“是啊，这个条件怕是不太合适呢，国王陛下为国为民殚精竭虑，自然不能让蝎盘陀的子民吃了亏是不是！你再放宽点，我们吃点亏没什么，千万不能让子民受苦啊。”

晏醴看见蝎盘陀国王脸上的一坨肉很明显的往下坠了坠，显然是对祁涟体恤的一番话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未几，霍斟若有所思道：“那我们便买卖吧，我们出一千两金。也给你们减轻些压力，我们就要一万石粮食和三百头牛羊如何？来之前，我也了解了些，贵国虽然没有这么多的现粮，却将往年的余粮都制成了胡饼好好地保存起来，我们不要现粮，就要你们的胡饼可好？”

霍斟做势为难，又道：“起初献宝换粮是一个价格，如今改成了买卖却又是外的价格了，这珍宝还请王上还回来吧。”

“你们这又是什么意思！怎么还有把献上的东西要回去的道理！”国王急了，“用区区一千两金就想买我一万石粮食和三百牛羊，这怎么行！你可知这是什么时候，这是大旱年啊！粮价怎么能还跟以往一样。”

祁涟一脸无可奈何，看着是劝解国王，实则是卖惨道：“我们也是银钱紧张啊王上，若不是大乾苦旱已久，颗粒无收，家家户户都吃不上饭，这才拜托我们来买粮救命的啊。这一千两金是挨家挨户凑出来的救命钱呐！花了这一千两金，我们便分文不剩了，只能将这灵玉做的蟒印收回来，回去卖了换钱呐！”

国王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了，好端端到了手的东西就要被他们又收回去，偏他们还说的义正言辞，完全没给他机会表达愤怒嘛！不然他不就成了个不懂民生疾苦的昏君。

这种时候，上侍的用处才发挥出来，国王不能说的话他要替国王说，国王不能担的罪过，他要替国王担。

上侍咬牙道：“大胆！你们竟敢如此糟蹋这天赐灵物，这灵物上的蟒与我们蝎盘陀信奉的神明十分相似，这必是天意归属我国！若是就随随便便卖了只为换些铜臭，置我们王上于何地？”

祁涟也是一脸愁容，擦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对霍斟小心翼翼道：“是啊！上侍大人说的对！我们不能糟蹋了国王陛下的颜面呐！不然……不然就将这宝物献给陛下吧，我们吃亏些没关系，不能让陛下受了悔过啊！”

霍斟直接摆手，坚决道：“不行，我们分文不剩了，活不下去了呀！”

祁涟只好转过身来，为难的看着蹙眉的国王，摊手喃喃：“您看……”

国王鼻孔哼哧一口气，一拍桌子，欲言又止。

这时，上侍凑到国王耳边，悄声道：“王上，那些胡饼本就是留着度灾用的备用粮，今年我蝎盘陀风调雨顺，就是给了他们也无妨。只是这天赐珍宝，是上天给我国的指引呐！万万不能落于他人之手！”

国王闻言，思虑半晌，似终于下定了决心，大手一挥，状若无事道：“好！一万石胡饼，三百头牛羊，你们只需交八百两金，如何？”

祁涟刚欲谢恩，却听国王又道，“条件是，这珍宝必须归我们蝎盘陀国！容不得你们讨价还价。”

祁涟与霍斟对望一眼，拱手谢恩道：“王诺一言九鼎，吾等谢恩感怀——”

蝎盘陀国王却没看到众人俯首时掩藏住的笑意，若是他看到了，定就明白过来，这是一场巨大的跨国骗局呐！

出大殿时，晏醴挤进霍斟和祁涟中间，三人走在一起，这造型俨然一个大大的“凹”字。

晏醴笑意盈盈，瞧了左边瞧右边道：“你二人什么时候商量好的？一唱一和的竟将我都瞒过去了，演得不错嘛！”

祁涟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晏醴心下一动，只觉得他这一笑和以往都不一样，是真真切切能触碰到的喜悦。

祁涟道：“没商量。蒲见与我，心有灵犀。”

“真的吗？阿哥！”晏醴拽拽霍斟的袖角。

“嗯。”

霍斟嘴都没张，却足够证明他现在定是很开心的。要是照平常他的作风，定不会回应晏醴的吵嚷。

晏醴依旧不满意，走至他脸前，用两指勾起了他的唇角，道：“开心是可以表现出来的呀！”

霍斟的嘴角直挺挺僵住，晏醴放下手时依然保持着那个微妙的弧度，看得瘆人。

晏醴笑道：“快活的日子十有一二，能开心的时候就要尽情的享受。你虽是个将帅，却也是个人！”

霍斟扯起的嘴角渐渐放下，猛然抓住晏醴落回的手，他张了张嘴。

“……”

尚没出声，被前方走远的祁涟打断：“阿……”

醴字没出口，祁涟转过头，便看到这副暧昧景象。

祁涟刹那顿足，喉结耸动几下，随之恢复平静，他道：“阿醴，睐儿姑娘叫你呢！”

不知不觉的，晏醴的脸颊涌上一坨绯红，她慌忙抽回手，深闭了闭眼，调整一下呼吸，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