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天 第21章 真实

2011年7月25日。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街道两旁树影静立，初晨的光晕从枝叶的罅隙处渗下来，模样细碎，城市车水马龙，平静如常。

沈素推开咖啡店大门，环视一圈，在那张位置上坐下，充满歉意地对那人笑笑：“不好意思常警官，我来晚了。”

“没事，”常潇将桌面上的咖啡推给她，“我也没等多久。”

沈素拘谨地捧起杯子，啜了一口，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从包里掏出一张东西递给他，说：“常警官，我的录取通知书到了，今早刚好取回来。”

常潇打开外页一看，顿时有些惊讶：“江大，好学校啊，沈素，恭喜你。”

沈素腼腆地笑笑：“其实还好啦，现在就是要攒点学费，我已经申请助学贷款了，生活费的话，我自己能赚到。”

“未来一片光明啊。”常潇感慨道，他看着沈素，眼神顿了顿。

“对了常警官，”沈素说，“今天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我今天是来劝你投案认罪的。”常潇说。

周遭死寂。

沈素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好一会儿才说：“常警官，你说什么呢。”

“我并没有开玩笑，”常潇说，“沈素，你现已涉嫌故意杀人罪，请跟我走一趟吧。”

沈素盯着他，眼睛眨了一下，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不重要，证据确凿，你已经没有辩驳的空间了。”常潇摇头，叹了口气。

沈素看着他，好半天才说：“15号那天，夏言坠楼，我刚好在楼下，警官你不是看到我了吗，怎么还……”

“因为那个人并不是你，”常潇说，“她叫顾晓彤，对吗？”

沈素愣了好久，忽然笑了：“警官，你的意思是她顶替我？”

“一般来讲，这种事确实很荒谬，但顾晓彤的事我们已经查清楚了，”常潇说，“她父亲去世前是电影剧组化妆师，顾晓彤有拥有这种能力的条件，我们已经从她家中发现了作案的化妆道具，头发，裙子，且发现了与你同款的运动鞋，它们并不是那么好销毁，顾晓彤毕竟是初中肄业，反侦察意识并不强。”

沈素咬紧嘴唇，说：“只是这样，你们就断定是我们合谋吗？”

“当然不是，在高三六班教室的一个书柜里，我们发现了顾晓彤的头发，真是奇怪，她虽然在这所学校高考，但考场并不在这个教室，为什么这里会出现她的头发呢？”

“我们学校全天候开启监控，高考前更是会清场整个校园，所以高考前绝对不可能有外人进来，14号下午高考结束之后，学校监控更是全天开启，如果有陌生人进来，你们绝对能查到，”沈素反驳，“况且学校外都是商业街，监控也是全天覆盖的，更不可能从外面进来。”

“确实，她并没有东躲西藏，”常潇说，“恰恰相反，她是光明正大地从门口进来的，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采取这种方法，并且可以不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呢？那恐怕就是这所学校刚刚结束高考的学生，在六月十四号，高考结束那天，没有选择离开学校，而是去了高三五班。”

“她的考场在西楼，西南两楼之间有一条紫藤长廊连接，穿过那条走廊，足以规避校内监控，你们运气非常好，南楼的监控如果是完好的，那她必然会被发现，不，或许应该这么说，正是因为你知道南楼监控维修，所以才会选择动手。”

“那到教室之后呢？我当天是跟夏言一起进来的，如果真是顾晓彤假扮成我，她的装扮呢？应该什么时候换？”

“非常简单，只要在高考的时候带进去就行了，假发，白裙子，小白鞋，根本不会被安检拦下，你们很早之前就计划好了，最后一门结束，全校所有人几乎都会在一瞬间放松警惕，没有留心到一个刻意躲避的考生，的确有可能，当天下午，顾晓彤借长廊遮掩，避开监控上到三楼教室，躲入了书柜之中，虽然那柜子体积不大，可她身材瘦小，勉强可以藏进去，只要再把窗帘拉到书柜上，就差不多了，毕竟她需要做的，只是在夏言进来的时候藏住，就够了。”

“她可以换衣服的时间很充裕，高考完结束的那个下午，一个监控摄像头也没有的南楼高三六班教室，就是她化好妆，穿好衣服的地点。”

“第二天，你带着夏言前往高三六班教室，那时顾晓彤就躲在书柜下方，夏言被你们用某种方式刻意引上天台，过了一会儿，你跟上了她，这也是相机视频戛然而止的原因，你那时，是想去杀她的吧？”常潇说。

沈素的脸色一瞬间煞白，她并没有说话。

“你跟着她上楼，这时候已经装扮成你的顾晓彤从书柜里出来，在教室里顶替了你的身份，你们两个的声线本身就非常接近，刻意练习的话，并不好察觉，所以后来那个人证并没有听出来，非常可惜，”常潇继续说，“你们大概率也看过那篇文章，所以真的将那个女生当做一个完美的人证，很有想象力。”

“夏言坠楼后，你第一时间去往南楼某个地方，可能是厕所，也可能是其他，你静静地在那里等待，顾晓彤那时已经出现在我面前，她的这种易容能力确实非常强，我第一时间完全没有看出来，后来我忙着检查夏言情况，顾晓彤趁乱离开现场，来到你所在的地方，换上实中校服，正大光明地离开了学校，而你，只要等她离开一段时间后，再出现在我面前，说出自己的身份，就足够了。”

说到这里，常潇停住，半晌才问她：“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一面之词，”沈素说，“警官，你有什么证据吗？这个所谓的顾晓彤，我从未认识过，更不可能跟她合谋犯罪。”

“这一点确实，你跟顾晓彤见面的时候，几乎全都在避着监控摄像头，实中资源好，附近监控全天覆盖，可是一般城区就不一样了，两个人想要躲开监控，说点事情，其实并不算很难，只可惜你们算漏了一点，”常潇搅动着陶瓷杯里的咖啡，那东西已经有些凉了。

“为了找出你们有过交流的证据，我们连附近的社交网络也查了一遍，终于找到一位市民的微博，她给自家阳台花草拍照的时候，你们很不幸地在楼下入镜了，照片有很多张，清晰度已经细化了，你们的脸很清楚，东宁路，对吗？”

“夏言送给你的裙子是奢牌，样式很特别，假设在外头随便买一件款式相似的，大概率会被我们查出购买记录，所以你选择购买毛线，自己织了一条，很遗憾，但这一点我们也能查到，所以你做的只是无用功，这跟买衣服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让我们花的时间长了一些，那卷线可以和顾晓彤那条裙子做材质比对，相信结果很快就会出来。”

“起先，因为你家里那块磁石的缘故，我想了很多次，你是不是对证人和走廊钟表动了手脚，但后来我们发现，在你为凶手和案发现场一人论双双成立的条件下，无论如何，时间上都来不及，所以你并不是在时间上费心思，这一点我也不明白，”常潇说，“你让磁石刻意出现在我们视野中，或许是在干扰我们。”

沈素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过了很久，她慢慢抬起头：“说了这么半天，杀人动机呢？”

“记得你们高三的成绩单吗，后半程，你的成绩明显超过了夏言，但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超过她之后，你的分数开始飞速下跌，因为你们分手了？”

沈素的手指倏地攥紧。

“或许是，或许不是，”常潇说，“也许夏言已经厌倦了你，而你想要挽回，所以才不停降低自己的位次，以自己的卑微姿态讨好对方，我听说高二文艺汇演之后，你的人气变高了不少，后面又拿到了奖学金，夏言又为人好强，不知道她会不会允许自己一手提携上的好朋友超过自己呢？”

“2008年，顾晓彤因缺席实验考试被人举报，举报者虽已销号，但仍可以追查到，她是夏言家任职的保姆，被举报之后，顾晓彤母亲受刺激去世，如果你是她的话，一定会怀疑学校里那个跟自己不相上下，心气高傲的同班同学吧？”

常潇说话的速度很慢，如同一记又一记重锤，狠狠地砸进她的心室。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过了很久，沈素说。

“从你出现在校门口发传单的时候，”常潇说，“回去后我第一时间查了，发现你那份兼职是临时找的，很显然，你并不是想要做兼职，而是想借机在校门口做点什么，是想找顾晓彤的怀表吧。”

“后面我们走访了一遍顾晓彤家周围，找到一个卖菜的老农，问他最近觉不觉得顾晓彤哪里奇怪，他说顾晓彤最近没戴那个装有她妈妈照片的怀表，那东西她从不离身，那几天买菜的时候却不见了，结合她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丢了。”

“如果丢在学校内，那你们就彻底完了，你决定赌一把，借兼职的借口来到学校附近，好在老天眷顾你们，你成功找到了那个怀表，这件东西如果被警察找到，顾晓彤极有可能暴露，等待你两个的就是故意谋杀的指控，所以你才冒险为之，”常潇轻轻叹了口气，“你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甚至知道用胶水隐藏指纹，但其实很多事情，多做多错。”

沈素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既然这样，常警官，把我们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吧，相信你已经知道了。”

常潇说：“我今天是来拘捕你的。”

“可是我非常想听，”沈素说，“拜托了，我很快就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