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枝 第1章 花开

三月六号，南城，小雨淅沥。

“观众朋友大家好，欢迎收看本次天气预报，预计南城未来三天内气温将持续下降，各位出行请注意安全。”

“阿婆，听见了吗，最近三天都要下雨，您不要出门了，需要什么我帮您买回来。”

何醒写着作业，大声在她耳旁说道。

“小醒，阿婆听、听见啦。”

发小张春挨着何醒一旁静静坐着，手里拿着葡萄模仿那猴子丢花生似的一颗颗丢进嘴里，一边又疑惑道，

“哎何哥，你阿婆耳朵医治这么久还没好吗？”

何予曼女士，年初刚满七十，正值耄耋之年。

都说越老越不中用，也是应了这句俗话。

谁曾想她年轻时还能一挑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于是便得了个南城长相街“江湖侠女”的称号，

那可是响当当的名声，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据说，那是一个天朗气清的午后。

路人小许途遇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想要践行那折花寻柳之计，随手便摘了路旁的一朵芍药赠予美人。

按照剧本，美人这时应该大喊救命，只见分秒之间，气度非凡的“他”出场了，最终上演了一场巾帼救美。

事后，小女子问她为何救我，她却示以微笑“他摘折的是我家的芍药。”

“停，张春你是不是皮又痒了，这么诽谤我家阿婆，怎么不去试演那新版神雕侠侣呢？”

“啪地”一声，何醒将卷子拍到他面前“你看看它，洁白如净，光滑如玉”

张春倍受打击“……你，你竟然还押韵上了？！”

深深叹了一口气，嘴里边嚼果肉含糊道“我这还不是给读者科普一下嘛。”

话音刚落，便提起笔，放下葡萄，奋笔疾书，势如破竹。

故事的最后，阿婆与那“偷花贼”，不打不相识，邂逅了这段美妙奇遇，成就良人，也酿造了一段佳缘。

半个时辰后，何醒到玄关处拿了双雨靴和一把雨伞，上面都印着小黄鸭的图案，

对于一米七五的阳光大男孩来说，可爱中又透着滑稽。

啧，丑死了。

这怎么配得上英俊潇洒的我？

思忖几秒，最终还是拿起了它。

这把伞还是当初阿婆逛超市时，遇上搞活动促销买一送一的赠品。

没错，买小黄鸭雨鞋赠同款雨伞。

撑开伞面，几只大小不均的黄鸭子明晃晃地向他张开嘴，

“嘎嘎。”

“……”

何醒：“嘎。”

今天是周六，本市的赶街日最是热闹。

何醒左提篮子右撑伞，老大爷游逛菜场，好不悠哉。

菜摊的中年妇女，此时睡在躺椅上，面门上遮着一张泛黄报纸，

“中国青年杂志”六个大字生动立体，显赫夺目。

报纸的主人却穿着一件死亡芭比粉的衬衫，裤子底色为夏日薄荷绿，以为走的是清新时尚风，

细看才知，裤子两侧还印衬着豹纹花边，主打一个混搭。

“It's so fashionable！”

“小伙子，说啥呢？”

本在躺椅上休息的老板娘，顿时面露喜色，惊掉了脸上遮光的报纸，忙笑着迎接客人。

“大妈，这个土豆多少钱一斤？”这声称呼可叫老板娘不愉快了，脸上顿时晴转乌云，

不远处的雷声响起，乍一惊，好不吓人，

但何醒是个不怕事的主，笑嘻嘻地说道，

“你可别想唬人，刚问过其他家的，都卖两块的。”

“哎，你这孩子，我家的可都是今早才送过来的货，老新鲜了。”

“就两块，不行我就走了。”

老板娘再三犹豫，最终骂骂咧咧地给他称好，装好，满脸嫌弃送到客人手里。

付完账正欲离开。

不料，一颗硕大澄红的番茄滚到何醒脚边，距离不到半拳，说时迟那时快，

“啪叽——”鲜红饱满的汁液瞬间四处飞溅，竟升起“半人”之高，爬了何醒一身，

可怜那白得像墙面一样的体恤和脚下小黄，经此一遭，真成了今日“开门红”

要知道，平时洗得有多干净卖力，脏的时候就有多心疼。

操，这是鬼敲门还是鬼打墙？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这么倒霉。

少年提着刚买好的土豆站在风雨中晃动，手里的伞愤然落地，连同主人的心情一般。

大雨而下，毫不留情地落在刚染上的红体恤上。

巧了不是，免费漂染，真赚大发了，就差个大风呼啸就能完成精细洗剪吹了。

我可去他的。

心里纵使十万只羊驼奔腾而过，但一抬眼，嘴角上扬，神情自若，平淡得仿佛刚刚荣获一身红的不是他。

从小母亲就教导他要知礼节、懂退让，于是受良好教养的熏陶，他收回即将骂人的话，改口道，

“兄台，你……”

“何醒？”

眼前之人愣了片刻，神情默然又带着些许激动，手止不住微微颤抖，张开双臂似乎想要拥抱，

伸出去的手却愣在半空中，几秒后又缩了回来。

“章舟？”

我该不会气到老眼昏花了吧。

出现幻觉了？

他不是在国外吗……

章舟，何醒的竹马兼旧友，幼时两家深交所识，常在一起打闹玩耍，后来章舟去国外念了初中，直到最近才回国。

何醒顾不上震惊，急忙后退一步，不然这下两人都要染红，这叫旁人看去岂不笑话。

章舟看到他时情绪颇为激动，没顾得上其他。

此时视线往对方身上下移。

“……”

“哈哈……”

章舟挠挠头，耳边浮起一抹不明显的红，盯着地面尬笑道。

随后，恢复冷峻的面容，但饱含柔情的眼睛与何醒对视着，衬得他无比真诚。

“小醒，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赔你一件吧。”

小醒是他的小名，只有家里人这样叫他。

许久未见眼前人，比自己高了不少，心里顿时有些不满，

加上他又提醒自己还是一身污垢，更不愉快了。

何醒看着章舟，扯了扯手里提着的塑料袋子，发出几丝窸窸窣窣的声响，转身便走。

章舟见状立马捡起倒在地上的小黄鸭雨伞。

没来得及仔细探究何醒的风格，三两步便追赶上去，撑开伞面倾向何醒一旁，与他同排而行。

两人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各自怀揣着心事。

身旁路过两个女孩子，高兴地谈论着什么，

其中一位像是看到偶像一般，激动地扯了扯同伴的袖子目光朝这边打来，她掏出手机想要上前一番，

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过，地上瞬时溅起不大不小的水花。

章舟心里想着事，等反应过来连忙撑着伞往水势处抵挡。

大部分水渍打在伞面上，不偏不倚正好直击小黄鸭的脸庞，

这下好了，成小脏鸭了，其余没挡住的水势扑到章舟裤子上，霎时湿了一半。

何醒看看人，又看看鸭，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沉默几秒，拿出兜里的纸递给他。

“谢谢。”章舟接过，让何醒拿着伞。

弯下腰挽起裤腿，露出冷皙的皮肤，风一吹，打在腿上，寒冷清晰入骨。

他起身，又用纸擦了擦手，从何醒手中接过伞，两人继续向前。

不过这次，何醒稍微走快了些。

先前的两人见状，也不好意思上前去了，连忙拉着同伴离开。

雨势渐渐小了下来，路旁的木棉羞答答，一枝两枝、六枝正绽放微笑。

空气中逐渐弥漫着淡淡的甜香，像孩童时吃的棉花糖，软软的，清甘回肠，将路上的行人围裹其中。

但眼下这时节的木棉花，正值初春，要凑近了附身嗅鼻才知，还有一股酸涩的气味含苞其中，

如同浓情蜜意，旁人羡煞的爱恋下藏着怎样的隐晦难涩，

苦不言堪，涨得发酸。

四年过去了，何醒，你还好吗？

给你写的信一封也没寄出去，因为我不敢。

不知道你过得如何，生活怎样。

叔叔阿姨身体安好吗，还有棉花糖……

“所以你回来之后竟然不告诉我？”

何醒欲作愤然，快他一步向前，摘下手边的木棉，盯着花蕊的皱褶问道。

话声打断章舟的思绪，何醒手肘碰了碰他侧腰，赌气道“你干嘛呢，不说话也不理我，脑袋被门夹了？”

回来了也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

那之前的那几年算什么？陪伴吗？

想必也是，或许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抱歉，刚刚想起一些事。这不刚下飞机吗，估计脑袋还晕着。”

接着又道“没有不告诉你，本来打算先买些菜去你家下厨，给你个惊喜，顺便看望下阿婆，她近来身子骨可还好？”

好着呢，不烦你挂记。

一声不吭就走了，现在还回来干什么。

可到底还是曾经那个人，终是狠不下心来说重话。

“哼，我这衣服的事还没找你算账，你给我等着。阿婆她还是老毛病，耳朵听不大清，要大声说话才行。”

说着眼睛不自觉看向身边人，想细细端倪他的模样，脸没有太大变化，自然比以前更俊了。

少年人眉清隽朗、峰尾勾勒出凌厉，不仅明眸有神，更带有几分深邃，

但一双杏眼便化作秋水无数，柔和了风光，温柔且明媚。

这明媚主人的嘴唇，薄而口正，线条分明。

若只看眉毛和嘴唇，会让人认为是个危险又迷人的角色，可偏偏长了这样一双擅长说话的眼睛。

小雨嘀嗒，轻轻敲打着地面，也敲打着他的心房。

何醒故作镇定，生怕自己露馅。

清了清发哑的嗓子，望向章舟的眼睛，藏住眼角的深情，款款道，

“欢迎回来，章舟。”

小黄鸭：嘎嘎嘎？

舟哥：老婆我错了(跪地小人GIF)

小何：哟，在国外待了几年，气质都变了不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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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