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京星看出崔庵贺的疑惑,神秘地笑着说:“这我不能告诉你,要保持期待。”
崔庵贺憋下嘴里的话,跟着赵京星往酒店里走。
他抬起头打量着面前这栋高大华丽的建筑,这对于在东宣泉见过的最高的房子也不过两层楼的崔庵贺来说,就像是从蚂蚁的二维视角突然增生到人类的三维视角。奇特又梦幻。
崔庵贺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这两种参差,到底哪种的存在才是应该的。视觉上的冲击、认识上的颠覆,让他有种极其强烈的不真实感和茫然。
坐在酒店大厅里的赵河泽和崔素萍看到他们两个人进来,从沙发上站起身。
两人走近,赵京星叫:“堂哥,堂嫂。”
崔庵贺脑子里还有些浑噩,停了一会儿,才连忙跟着叫:“二姐,姐夫。”
这个出神,让崔素萍多看了崔庵贺两眼,她问:“怎么了?”
崔庵贺含糊地说:“没什么。”
崔素萍没有再问,却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赵京星看崔庵贺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主动解围:“堂嫂,庵贺路上晕了车,现在可能还没有缓过来。”
崔素萍转移视线:“原来是这样,麻烦你路上照顾他了。”
赵京星收到崔庵贺感谢的目光,笑了笑:“没关系,哥哥照顾弟弟是应该的。”
赵河泽笑:“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我和素萍还担心你们单独坐一辆车,庵贺会不习惯。”
崔庵贺赶忙摆摆手:“刚开始还有点,不过京星哥一直很照顾我,后来就习惯了。”
赵河泽点点头:“那就好。”
崔庵贺问:“爸他们呢?”
崔素萍说:“他们在二楼吃饭。”
崔素萍又看向赵河泽兄弟俩:“你们吃过饭了吗?”
赵河泽说:“家里给我们下达了指令,他们长辈们不方便出来,要我们两个今天务必陪着你们,没有特殊情况不准提前回家。”
崔素萍笑出来:“好啊,爸他们还说今天要好好在京城逛一逛,你们正好帮我分担一点做导游的压力。”
赵河泽笑着点头:“荣幸之至。”
赵京星也跟着说:“乐意之至。”
一旁的崔庵贺听得云里雾里,心里想城里人果然不一样,说的话他都听不懂。
赵京星敏锐地感受到崔庵贺的费解,侧过头小声说:“意思是我很乐意做这件事。”
崔庵贺又一次觉得赵京星人真好,他也这样感激地说了出来:“京星哥,恁人真好。”
赵京星又被逗笑,摸了摸崔庵贺的头:“谢谢夸奖。”
他真容易被人逗笑,崔庵贺已经很多次看见他忍俊不禁的样子。这一想,他就想到村里的高连,他见到自己也老是这样。
赵京星和崔庵贺跟在赵河泽他们身后去坐电梯,赵京星一偏头,就见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崔庵贺脑袋又低了下去。他伸出手,轻轻抬了抬崔庵贺的下巴,见他看过来收回手轻声问:“怎么了?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崔庵贺难过地说:“俺想到俺在村里的一个哥哥。恁跟他老像了。也不知道俺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
赵京星安慰他:“人生在世,总有时间和机会再次重逢。如果你想,随时随地都能启程去找他。”
崔庵贺抬起头,笑出来:“恁说的对。”
四人进了电梯,崔庵贺看着赵河泽按了一下墙上的类似他爹老式手机上的按键那样的东西,然后这个“箱子”的门就关上了,再打开时,外面的场景就变了一个样子。
他不可置信地来回看着周围的环境,最后确认外面真的和他进“箱子”里之前的不一样了。
崔素萍注意到弟弟的动作,耐心地跟他解释:“刚才我们乘坐的是电梯。那个像是箱子的东西叫轿厢,上面有电梯钢丝绳,可以让轿厢上下移动。刚才是一楼,现在是二楼了。”
还不到半个小时,崔庵贺又被城里的东西深深地震惊到了:“真厉害呀。”
崔荣升一行人的身影在餐厅里的一众形形色色的人中最为显眼。那种乡下人身上天然具有的黄土地气息——一种混杂着质朴、热情、生机和可靠的东西,还有举手投足中像是最常见的小麻雀的灵动和好奇,以及一些可爱的谨慎,都和城里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饭菜已经摆上了餐桌,但大家都没动筷。眼尖的人瞧见崔素萍他们,叫:“二姑娘和二女婿来了!”
其中几个人好奇又自认为隐晦地打量着崔庵贺身旁的赵京星。等他们走近,才推搡着问出:“二女婿,这就是恁诺堂弟?”
赵河泽笑着说:“对。”
赵京星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赵京星。”
其中一个大娘乐呵呵地说:“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男娃娃生得跟二女婿一样好瞧儿嘞。”
赵京星笑了笑,突然看向崔庵贺。
崔庵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就听见赵京星低声问:“是在夸我好看的意思吗?”
崔庵贺点点头。
赵京星看向那位大娘:“谢谢。”
几人落座,崔庵贺他们和崔荣升坐在一起。
正吃着饭,旁边桌上的几个亲戚聊得越来越高兴,搁着走廊推了推崔素萍,兴奋地说:“还是二姑娘厉害,嫁了个这么好的老公,不然俺都这辈子都到不了这么好的地方!”
崔素萍笑了笑,没说话。她一旁的赵河泽却立马放下筷子,说:“大娘,素萍确实很优秀,还好我运气不错,能够遇到她。”
崔素萍看了他一眼,笑得甜蜜。
崔庵贺看了会儿,确认了二姐确实很喜欢赵河泽,赵河泽对他二姐也很好。他心里放心多了,还咕嘟咕嘟冒着甜滋滋的糖水。
吃过午饭,忙了一上午的众人先回酒店房间休息。崔素萍是单独一个房间。电梯门开了,她拉着崔庵贺就往自己的房间走。
赵京星和赵河泽全部被她拒之门外。
崔庵贺有些懵地问:“二姐,恁找俺有事儿?”
崔素萍让崔庵贺坐下,说:“除了晕车,你是不是心里还藏着什么事?”
崔庵贺没反应过来:“啊?”
崔素萍又说:“刚来酒店的时候,我看你在大厅里的脸色不太好,是因为什么事吗?”
这下崔庵贺听明白了,但他抠着手指,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就是没见过这么多这么高的楼房,觉得,觉得挺神奇的。”
崔素萍笑了:“城市确实跟农村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但都是在适应时代发展的,没有什么不应该的存在,或者上下高低之分。”
崔庵贺也笑:“二姐,每回俺还没说啥,恁就知道俺心里想的是啥了。”
崔素萍抬手点了点崔庵贺的眉心,说:“因为你我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呀。”
崔素萍看着崔庵贺干净的笑容,忍不住说:“庵贺,不管是农村,还是城市,都是这个世界重要的存在,它们有自己独特的一套体系、功能,彼此相互依存。所以不管是乡下人还是城里人,他们都是平等地一起组成了这个复杂的社会网。他们对这个世界的作用起源于他们的行为,而不是出身、身上的某些特质习惯,你懂吗?”
崔庵贺想了想,呆呆地摇摇头:“俺不太能听懂。二姐,恁这儿有笔跟纸吗?俺记下来,回去想想。”
崔素萍拦下他想要起身寻找纸笔的动作,说:“没关系,这些也没有那么重要。我想说的是,庵贺,不管什么时候,一切以自己开心最重要,其他的人,其他的事,都是虚的。”
崔庵贺能看出崔素萍眼里的关切和担忧,只是现在的他还不能读懂这些情绪的来源。
崔庵贺不希望崔素萍担心,于是他郑重地点头:“恁放心吧,俺一定会快快乐乐的。”
话说完,崔庵贺被崔素萍放了出来。
赵河泽告诉崔庵贺他的房间号,又说:“你和叔叔在一起住。需要我给你带路吗?”
崔庵贺连忙摇摇头,指着门旁边的号码牌:“不用,我自己会看号码,谢谢姐夫。”
赵河泽说:“没事。”
崔庵贺顺着走廊一路走过去,终于看到自己的房间号,他敲了敲门。
门开了,却不是崔荣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