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府衙内,程瑾连同几位下属官员聚在一起,等候京中来人。
“大人,听说来平江的,正是带头查处颍州知府的定国公世子,听闻世子年纪不大,也不知懂不懂行,可别来了之后,胡乱指挥,就像前年那位特使,还不够给咱们添乱的……”王通判越说声音越小。
“王大人切莫先入为主。圣上既决意取消和买,我等自当听命行事,不管来人究竟如何,都得遵循圣命。”程瑾淡定回道。
座下几人互相看了看,一时有些拿不准程瑾的意思,索性无人再提此事,大家转而开始讨论起最近的天气。
就这么等了一会,听见有衙役来报,“大人,世子已到。”
程瑾听后,连忙带着众人,出门迎接。
“世子远道而来,下官有失远迎。”
“程大人客气了,在下奉命前来,协助平江取消和买一制,此事关系民生,恐怕要呆上一段时日,还望程大人多多关照。”
“世子说笑了,您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晚上下官设宴给您接风,不知您可否赏光?”
“接风就不必了,只是我对此地不熟,还望程大人帮忙安排住处,若能尽早住下,再好不过。”
“既然如此,下官这就带您去往住处,您也好早些休息。”
两人一问一答,有来有往,听得下属官员神色各异。
李知远不由高看程瑾一眼。来之前,太子叮嘱,此前御史台所收丰城县丞状告颍州知府的折子,正是走了程瑾的门路,才避开众人,递到京中。如今看来,这位知府很不简单。
程瑾得了李知远同意,当即亲自带李知远去了住处。
出了府衙,几人沿着同侧的街道一直朝巷子里走去,直到程府门口,程瑾才停了下来。
李知远看了看眼前的宅子,笑得十分玩味:“程大人这是何意?”
程瑾上前解释,“世子莫要误会,此处乃我夫人当年用嫁妆购置的一所小院,地方虽然不大,但是东西齐全,更是不算偏僻,还请您在平江期间暂行住在此处,下官就在隔壁,若有任何事情,您随时找我,如此也方便照应。”
李知远这才瞧见,程府宅子隔壁,还有一处独门小院,不过因为在路的尽头,并不显眼,这才没有瞧见。
“有劳程大人了。”
“那下官就先行告辞,您也早些休息。”说完,程瑾离开了院子,回到知府衙门。
人一走,此时院中就剩下了主仆二人。李知远不紧不慢地在院中逛了两圈,四处瞧瞧看看,一时间也没挑出什么可疑的地方。
“世子,咱们可要私下再另寻住处?”王安小声问道,“这平江知府倒也颇有意思,也不知道把您安排在他隔壁打的什么主意。”
“不必了,这儿就挺好,住在这儿,正好瞧瞧他是什么人。”
“小姐,慢点~”,小枝急急忙忙地喊着,一路跟在少女后面。穿过垂花门,进入内院,沿着游廊,少女一路小跑,推开内厅厅门,“母亲!我回来了。”程夫人端坐在厅中,放下手中的茶杯,微笑着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女儿。
阳光照在少女周身,藕粉色的襦裙衬得她越发明媚,因为跑动,额前还掉下一小簇碎发,眼前的少女正是程季安。
“瞧你跑的,快点坐下,好好喘口气。”程夫人说着,牵过女儿的手,拉着她在一旁坐下。
“你舅舅前些日子送的信到了,家中茶叶生意近两年越发忙碌,你表哥在家中锻炼多年,此次你舅舅打算带着他,先回平江接手一部分生意。日后熟练了,再去京城。”
因为跑动,程季安的脸颊一直红扑扑的,她抓过小枝递过来的茶,两口喝了下去,没等缓过来,急忙追问:“那清姐姐呢?”
“自然是跟着一起过来的。”
听到这话,程季安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程夫人娘家哥哥名唤陈彦,家中多年经营茶叶生意。自太祖平定天下后,一直大力恢复民生经济。陈家祖上多年经商,有幸在动乱中保留了一部分祖产,随着天下太平,生意越做越大。前些年,陈彦带着妻子儿女和部分人手离开平江,到泉州做茶叶生意。
那年程季安八岁,表姐陈清十岁,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甚好,却一别多年。因此,听到表姐会一起回来的消息,程季安格外高兴。
“你表姐今年也有十九了,此次让她一起回平江,也是想着她年纪到了,不好让她一直在外,若是之后回京,你舅母还想托你父亲帮忙寻一门好亲事的。”程夫人叮嘱女儿道。
程季安听了这话,一双桃花眼滴溜溜转,气鼓鼓地说,“母亲莫要唬我,我可听说了,现在不兴前朝早早嫁女这一套了,我大齐民风开放,女子也是识文断字,更有行商的,女儿家若要嫁人,都得好好选个夫婿,可没有匆忙嫁人的道理!”
说起来,程季安来到的这个朝代在史书上并未有过,到今天为止不过刚刚来到第三代,几代皇帝算是励精图治,日子一天天变好,民风尚算开放,对女子的约束没有想象那般严格。
她高兴之余也十分庆幸,自己没有托生在前朝末年,不然还不知小命保不保得住。另外,据她多年观察,如今的女子大多在二十左右才会嫁人生子,并不需要十四五岁就生儿育女,让她放心不少,因为她至今还不能接受青少年时期就生子当妈。
“就你道理多!”程夫人笑得眯起了眼,顺手把女儿额前散落的头发别好,接着,母女二人说笑着讨论起要替陈彦一家置办些什么。
傍晚,太阳刚一落山,小厮就在院落掌灯,整个前厅立刻亮了起来,在昏暗的天色中显得格外温暖,程瑾和儿子踩着夕阳最后的余晖一同回到家中。
程家家**有三个儿子,程瑾排行老大。多年前高中后,外放至平江府做官,从县衙一路至今日,任平江知府,和程夫人陈柔在平江相识,结为夫妇,生下一儿一女。大儿子程修愈今年已有十九,在平江的云山书院学习,再过一阵子就要下场考试。
“哥哥!今日书院可有好玩的事,快来同我说说。”程修愈前脚和父亲踏入家门,后脚就听到了妹妹清脆的嗓音,“书院日日都是学子温书学习,哪里有那么多趣事,你怕是想寻借口让我带你出去玩吧。”他笑着迎了过去,和妹妹一道往前厅走去,程瑾缓缓跟在两人后面,一起进了屋子。
“夫君可还想吃些什么?今日你同阿愈都差人回来,说今晚不在家中用饭,我就准备了甜汤,可要用些?”程夫人瞧程瑾一脸疲惫,不由得担心起来。
程瑾直到回到家中,才觉得松快几分,“那便喝些吧,咱们一家人,正好坐在一起说说话。”
程夫人见夫君点头,立刻让丫鬟把一早准备好的东西端了上来,众人净手过后,纷纷喝了起来。
程季安看见程父今日的表情,心下格外好奇,也顾不得细细品味甜汤,牛嚼牡丹一般,三两口就喝完了糖水,笑嘻嘻地引起了话头。
“父亲今日怎地这般疲累?可是京中那位到了?”问完话后,她就紧盯着程瑾,生怕错过什么。
程瑾心中暗觉好笑,自家这个女儿小时候就一副小大人模样,四书五经,府衙办事一应流程,这些男子杂七杂八的事情她全都好奇得紧,没有她不想知道的,偏她脑子也颇为灵光,学起来不比书院童生差多少,看事情举一反三,敏锐得很,有时想哄骗糊弄几句,竟也偷懒不成。
不过大约人的天赋精力总归有限,女儿于女红一道,实在不太精通,又十分淘气,歪理颇多,当初请女师傅的那几年,每年年底总要比别家多贴些束脩给老师,好叫人家多多包涵。
程瑾故意晾了女儿一阵,待他用完糖水,才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猜得不错,京中特使已到,如今已经住下了。”
“那父亲今日可是去给他接风了?”程季安又追问。
“原本是这样安排的,不过那位大人旅途劳累,便回了宴请,为父今晚,是听王大人他们倒苦水去喽。”
程季安心下明了,怕是父亲这几位下属觉得这位特使不大认相,日后指不定多么难搞,还是得先下手为强,先行拉拢上峰,如此日后才好行事。
程季安这头好奇心得了满足,也不再打听父亲公事,便同哥哥论起舅舅一家回平江的诸般琐事,等到了时间,拜别父母兄长,老老实实回房歇息去了。
打发了儿女后,程夫人坐在榻上,就着烛光,缝制钱袋。程瑾坐在另一侧,随手翻了几页书。
随着最后一针落下,一朵栩栩如生的荷花完整的出现在了钱袋上。
“天也不早了,夫人,前几日不是刚绣过荷包,改日再接着做吧,莫要累坏了眼睛。”
“你的女儿你还不清楚,女红倒是不擅长,却偏偏喜欢学人家那时兴样式,用东西又费,女孩子家,怎么好用破破烂烂的荷包,我可得早早绣好备用荷包,替她准备着,”说罢,将绣好的荷包与针线收好,递给进来添茶的丫鬟。
两人收拾一番,换好中衣,又听程夫人说道,“不知是否是最近生意有变,本来哥哥之前同我说,要等明年他们才回平江,突然提前这么久,我这心里总是放心不下。”程夫人眉头微蹙,叹了口气。
“夫人莫要担心,这几年商业变革渐起,圣上也有意大力发展,机不可失。澈儿早早出来历练,利大于弊。”
“况且平江这边有我们照看,不会有大事的,放心吧。”
说着,程瑾熄了蜡烛,也和衣躺下,又拍了拍程夫人,两人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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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