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传 第210章 第 210 章

沃伦守军营房就在城中，因多了许多夷人，便将营房周围废弃的民舍拆去院墙，并做大营房。今日一战伤亡惨重，徐无为索性在院子里搭了棚子，听音和乌仁带了老少帮忙看护，伤兵们躺在院子里等着军医的诊治。李璧一进到院子，扑鼻而来浓浓的血腥、焦烂之气，徐无为和军医们穿梭在血肉中，连抬眼的时间都没有。因为拉什人大量使用火铳，相比传统刀剑，火铳造成的创面虽小伤口却很深，爆开的弹片还会进一步加重伤势，更难救治。更别说还有被炮弹炸掉肢体的人，那些受伤轻些的还低声哀嚎，如他们这般抱着自己的残肢断腿，满脸呆滞。他们没有死在这场战役里，却也难以继续生活下去。

李璧不忍地别开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火器威力虽大却损人肢体，实在让人不忍，若是可以，李璧希望这东西从未出现在这世上。可世情如此，天真的愿望不能改变残酷的现实，唯有强力才能使人畏惧、使人不敢轻易亮出屠刀！

“钟青他们在哪？”

钟青他们伤得不重，处理过伤口后躺在屋里休息。李璧被小兵领着走进屋中，没两步就听见吵嚷之声，只见听音端着药盘满脸急色，小酒头上裹着纱布，死死抱着**上身的宋原，穆勒托着胳膊挡住钟青，穆棱捂着眼睛站在他们对面。李璧左右看了看。屋子里汉人、夷人挤了一堆，大家有伤不说还又累又乏，有热闹都不稀得看，只有莫罗这呆子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

穆棱的亲兵看见李璧感觉有了依仗，忙向李璧道:“二殿下，我们将军不辞辛苦、不惧危险主动向大君请缨，路上马不停蹄、一刻都不敢耽误，来了城里城门都没进就奔赴东门，我们算来的及时吧？拉什兵撤退后我们将军顾及悖恩将士疲累，带我们留下来打扫战场，我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们将军连屋子都没回赶来看他以前的兄弟，却被打成这样！二殿下，小的斗胆请您给个公道！”

“打成哪样？老子还嫌打得不够呢！穆棱你干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么！有种别扯别人，咱们的咱们自己解决！”

宋原脸色惨白眼睛血红，说着又要往前冲，小酒抱着他都快急哭了:“究竟是怎么了，宋大哥和穆大哥不是一直都很好吗！青哥也不劝劝他们，到底怎么了！”

穆棱也缓缓开口:“我也不清楚，我的兄弟们为何忽然就恨我入骨！我这一路上多担心你们、就怕我来的晚了一些你们就要丧命拉什兵手中！我还想，万一真是这样，咱们虽有同生共死的誓言，可大哥必要将拉什兵杀个够本、再去黄泉见你们兄弟！幸而咱们都还活着，可没想到你们竟会这样对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被调去了大兴吗！”

“你要逼我在这里说出来么！”

“都别说了！”李璧低声怒斥，“拉什兵还没有，咱们自己倒吵起来了！看看身边的兄弟！他们连日作战累得不成样子，你们不想办法抚慰反倒大吵大闹，让大家如何休息！”

李璧对穆棱道:“穆将军，你一路辛苦，先去休息一下吧，东门已破，一时半会难以修补，只能用木车等先补上，晚上还得劳你多加巡视。”

穆棱也不欲与宋原多做纠缠，向李璧行礼后对他们说:“现在你们太冲动，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听，等你们冷静下来我再找你们。听音，你一向稳妥，有你照顾他俩我也放心，希望你能劝劝他。在大哥心里不管你们做了什么，你们都是我的好弟弟。”

李璧不由多看了穆棱一眼，莫罗躺着无聊，嘴不肯闲:“这汉人有些意思，比你们讲道理多了。不过你们上次不还和他一起来我家吗，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你们汉人变心也太快了！幸亏我姐姐没嫁给你。”

宋原甩头瞪着莫罗，委屈堵在喉咙，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他身上裹满了绷带，动作太大就有血丝洇出，垂头弓腰站在这里，显得格外可怜。李璧沉着脸乜了莫罗一眼，向宋原二人道:“看你们生龙活虎，这点伤对你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那就跟我出来吧，我有话跟你们说。”

听音忙道:“王爷，他俩不是故意的，他们绝不会再做这种事了！就让他们好好休息休息吧！”

“我已不是王爷。放心，我不会为难他们。”

钟青朝听音和小酒点点头，搀着宋原跟在李璧身后走了出去。

李璧也没走远，只在院里找了个放药材的小屋进去，让徐峰在屋外守着，自己同二人说话。李璧道:“我知道你委屈，可你实在不该这个时候向援军首领发火，你这样让其他援军兄弟看到了心里怎么想？何况城里还有许多夷人，万一事情被揭开，你是要将薛将军架在火上烤啊！”

宋原抹了把眼泪，没有说话。钟青替他向李璧解释:“我们不该因为私人恩怨扰乱大局，可是殿下，这事的原委您也清楚，我们生气也不仅仅是因为婚事未成！他们意图破坏汉夷两族关系，难道不该受到惩罚吗？因为他们抗击拉什有功，他们曾经做过的事就可以轻轻翻过吗？乌仁至今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宋原和乌仁的公道又有谁能给他们？穆棱卖友求荣，步步高升，就一点报应都没有吗！他甚至没有一点悔意！还大言不惭地说演着兄弟情深！”

李璧叹了口气，柱着拐寻了块地方坐下，也让他们坐下休息:“你们说的我都知道，可你们知道么？宁屈已经被抓了，宁屈亲信部下大小官职共几百人，全都在牢里！大兴已经空了！辽东这地方贫瘠却是边关重地，可用之人寥寥却不能随意安插，如今又少了这么些，怎么办？辽东使等大官可由朝廷委派，其他官吏掌管辽东诸事，怎能由不知辽东事务的人来担任？尤其拉什兵在城外，他们一日贼心不死，我们一日不能掉以轻心。现在三大将军死了一个、关了一个，只剩下一个薛瑞，还有护城之功，朝廷会让他有事吗？你们与他并肩作战几日，你们想他有事吗？”

宋原和钟青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李璧又道:“你们那位大哥着实是个人才，有胆识、识时务，巧言善辩，御下有方。他年纪轻轻担任重任，手下的人竟无一不服，就连比他官高一阶的连将军都对他唯命是从，驭下之术让某佩服。辽东正值用人之际，虽不忿，可他定会如你所言，步步高升。”

宋原攥紧了拳头，他不服，可他知道李璧所说句句属实，穆棱惯会收买人心，不然他和钟青也不会拜他为大哥对他尊敬有加。

“私心来说，我是希望你们能和解的。辽东虽然无人可用，可换而言之，这里就是你们的天下，你们在护城之战中表现突出，战报上一定会有你们的名字，你们的未来，绝不限于一个小小的沃伦。某私图，隋睿将军战死，呼伦特尔需得人顶上；薛瑞应当会被调到大兴，沃伦以北仍需有人驻守。穆棱才干过人，某倒想过让他去草原，又恐他德行有缺，归化他族终究还得恩威并施、以德服人，钟青，你可愿前往？”

钟青愣了一下:“我去？”

李璧点点头:“你资历浅年纪轻，若是前去必不可能担任大将军之职，但草原不比他处，你若不了解草原事务、不争得蒙人认可，无论过多少年、无论谁为你站台，你都不可能驯服草原。这会很艰难，也会很辛苦，你愿意去么？”

宋原立即道:“我愿意和他同去，辅佐于他！”

李璧摇摇头:“沃伦需要你。现今沃伦已北尽数沦陷，但他们仍是我朝国土，我们总有一天要把他们全部收回！唉，失地容易收地难，拉什人的火器在野外太具优势……你用兵奇险，该多加磨砺、快些成长才好。我与小竹不过闲人一对，阴差阳错才能为你们绸缪一二，待新官上任我们便要抽身，到时候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穆棱本可为你们助力，可惜了……”

宋原钟青二人感动不已，想着李璧为他们费心至此，他们却还囿于一点私情任性妄为，顿时愧疚万分，诚心诚意跪下身来向李璧叩拜:“殿下大恩大德我兄弟二人没齿难忘！忠义在身，仁孝在心，我二人赴汤蹈火定不负殿下所托！此生辛勤奋劳，誓全金瓯！”

李璧笑道:“不必如此，中原海清河晏，不过两年便可囤积军饷；我朝人才众多，研制可用的火器亦不是难事；这期间咱们休养生息、滋生人丁，待天时地利人和，收复失土，手到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