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致你们渐行渐远的触发点是什么?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我可以帮你分析分析。”
郁启修把酒杯挪开了。
观察孟泊跃的眼神,再喝下去估计要断片,他住的地方不方便带人去,还是要让孟泊跃清醒着找回自己家。
这家餐厅做湘菜,味儿很地道,开在夜市的路上,装修比较简约,天花板没有吊顶,孟泊跃一抬起头,就能看到垂直落下来的吊灯。
沿路灰尘比较大,吊灯是极简款式,没有灯罩,白炽灯泡蒙尘。
那光朦朦胧胧,让人产生一种很怪异的不真实感,孟泊跃眯着眼睛看灯,思绪飘忽到他不能对旁人言的触发点。
数日前。
孟泊跃宴请和他合作搞新能源开发项目的甲方。
来的大老板六十多岁了,患有高血压,吃着降压药不能饮酒,平时喜欢养身,饭局结束,把手底下几个干将给孟泊跃一指。
“你们年轻人自己去玩啊,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哈哈!”
孟泊跃安排的后半场,本来是要去他投资的一家商务KTV唱K,结果大老板临时撂挑子,他也不能勉强,先安排车送大老板去酒店,再看剩下的一帮年轻小伙,都等在饭店门口殷殷期盼他,于是他提到去唱K的事。
这群人中,有个他比较相熟的斗鸡眼,斗鸡眼和孟泊跃年纪相仿,早几年在外地工厂接待过他,人很自来熟,不爱客套。
一听要去唱K,年轻小伙们都表现得兴趣缺缺,斗鸡眼就蛇皮走位到孟泊跃身边,神秘兮兮地拍他肩膀。
“孟总,我们都没去过C城的酒馆,还挺好奇的,玉林路多出名啊,您看……”
“那就换个地方。”孟泊跃客套地笑着,“我先打电话。”
“孟总威武!”
正好,他在玉林路还投了家酒馆。
孟泊跃走到路灯下,先退KTV包厢,再定酒馆的位,安排妥当,直接带人去往玉林路。
晚间九点多钟的玉林路,已经热闹起来了。
灯光打在古色古香的建筑物上,别样街景拉出雅俗共赏的格调,身上带着文艺情怀的过客,爱停下匆忙脚步,听着悠长又杂乱无章的音乐,醉一场。
一群年轻小伙跟着孟泊跃踏进装修别致的酒馆,映入眼帘的俊男靓女拽着他们的视线,他们开起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三三两两落了座。
有人请客,再加上斗鸡眼活跃气氛,他们很快打成一片,摇骰子的、划拳的,还有跑去和邻座小姑娘搭讪的,个个提酒狂饮,再见不到来之前的半点拘谨。
孟泊跃乐见其成,先陪他们玩了一会儿,结束还得给外地小伙子们送回酒店,所以没喝多少,打算摸鱼混到散场。
谁承想,斗鸡眼跟另一个哥们儿去搭讪回来,带了个五官漂亮身材劲爆的小美女,推到孟泊跃身边,吵吵嚷嚷瞎起哄。
姑娘不做作,十分干脆地给孟泊跃倒上满杯啤酒,笑出两个浅梨涡。
“我打赌输了,要在你们之中挑一个喝交杯。”
孟泊跃借着花花绿绿的射灯光线,瞄她穿着和配饰,心道应该是个正经姑娘,出于礼貌,没有拒绝这杯酒。
姑娘因此在他们这桌坐了下来,和斗鸡眼他们玩游戏喝酒,时不时小声和孟泊跃交谈两句。
年轻小伙们玩得很尽兴,快到十一点,孟泊跃的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他拿出来一看,是周凡打的。
姑娘挨着他坐,正好瞄到来电备注,凑到他耳边开玩笑。
“你弟还要查你的岗啊?”
孟泊跃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姑娘凑他更近:“我说!你弟弟还查你的岗啊!”
孟泊跃笑道:“对啊!这里太吵闹,我去门口接!”
他在凉风中接电话,而不知道,打电话的人顺着街道过来,正步步接近。
“我在你身后。”
孟泊跃回头,周凡距他不到五米。
活祖宗扬扬手机,继而把手插进新中式白风衣的兜里,三步并两步走到他面前,满脸写着“不高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周凡先看他正装打扮,又看他刚修整过的发型,不高兴更明显了。
“你说去徐哥那唱K,车却开到这儿,我无聊,过来逮你,看看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耍朋友。”
孟泊跃失笑。
他的车上有车载定位,周凡能看到。
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好兄弟,犯得着为这个特意来一趟吗?
夜间的风,把仿明清式建筑屋檐下的灯笼吹得晃来晃去,孟泊跃的心跟着晃来晃去。
他有一个瞬间没说话。
盯着周凡的脸,好像梦回大唐。
玉林路初见繁华,时空交叠,错乱的光阴里,他心动痴狂。
周凡往前跨,偏头时表情变得认真。
“你真耍朋友了?人呢?”
孟泊跃绷不住笑着揉他的脑袋,带着溺爱的口气,说:“整天催我,不是才分没多久吗?急个啥,何况谁到这儿来耍朋友?真不知道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啥。”
在赵雷那首歌还没有火之前,当地人喝酒其实并不怎么来这里。
劲歌热舞夜生活胜地,当数兰桂坊、九眼桥、339电视塔等,在玉林路上,消费是其次,更多人选择它,要在浮躁社会中追寻一种慢下来的情调。
“来这里的才是耍朋友的,或者艳遇。”周凡斜眼笑,“几点能回去?”
孟泊跃将周凡往他身边一带,“还要有一会儿。”
多年如一日。
他踩过边界过问他私事。
他明知与他不可能,又不禁隐隐期待。
那天,周凡一语成谶。
夜生活里的艳遇是很狗血的桥段,只靠表面就形成低俗的“三角恋”。
小姑娘好看,有着令人咋舌的大胆,周凡喜欢这种不做作又放得开的类型,斗鸡眼他们听说周孟的关系,一杯接一杯,将人灌多了,后半夜发生的事极其离谱,以至于孟泊跃不怎么愿意回想。
可他忘不掉了。
忘不掉小姑娘对周凡的细声哀求,忘不掉周凡坏笑着说“听她的,一起啊”。
都是些什么混账话?
唯一一个还有理智的人,听着混账话,私心却水涨船高。
他目不转睛,看周凡光洁的模样。
纤细,可爱。
那一夜,锦江沿岸的风吹过了舟楫终歇的两千余年,刮进二十一世纪疾驰而过的繁荣,让孟泊跃难以挪动脚步。
旁观者再无法冷眼旁观。他牵过周凡的手,对周凡说了整个过程中唯一一句话。
“凡凡,帮我。”
周凡喝得实在太多了,没到结束竟然就睡着,孟泊跃背他回家时,黑色西装之上,白风衣衣摆随风飘动。
苦忍多年,一夕之间全盘皆输。
久关的猛兽挣脱出牢笼,孟泊跃悔无可悔,只能抱以侥幸,祈求周凡喝断片了,第二天醒来什么都想不起来。
周凡真的会不记得吗?
湘菜馆临近打烊,郁启修买完单,桌上手机实时响铃,他一手扶起孟泊跃,另一手去拿起孟泊跃的手机,瞟眼界面显示。
来电人——
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