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季真的大吼大叫吵醒的。
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急事,虎背熊腰的他径直撞开了我的门,直到门闩掉下来他才发觉这是一个女人的闺房。
小囡拿着扫把把他打出去,然后用力的关上了门。
我把头发绑起来,然后拿着剪刀,把胸口最外沿脱落了一半的痂剪掉,安慰小囡道,“他就是这么一个急性子的人,不要放在心上。”
小囡怒道,“我一个小丫头有什么打紧?坏的可是你的名节!”
我穿上裹胸,继续安慰道,“没关系,我早就没有名节了。”
我推开门的时候季真已经不在了,只剩下拄着拐的苏誉清。
“季将军不敬主帅,已经按照军法自请受刑去了。他不是有心的,还请殿下原谅他。”
“我明白了,我在你们心里,心眼就针尖那么大。”
苏誉清松了口气,红着脸说,“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以后有什么事去议事厅说,定下这个规矩,以后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说完,我示意苏誉清跟我去议事厅。
苏誉清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偶尔还需要拐杖借力。
议事厅门口站了几个人,刺史和负责巡城的陈副将都在,还有几个副将军。另一边艾维斯和一个老叟在交谈什么,我认出了那个人,那是坤州最好的仵作。
阿银把我坐的椅子擦得锃亮,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给阿银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坐了下去,“怎么仵作也在这里?”
仵作给我行礼,刺史的表情则有些沉重,“殿下,张家满门遇害,凶手十分残忍,尸体惨不忍睹。”
仵作补充道,“回禀殿下,所有死者均是生前被人放血,死后被人用利刃分割。”
“凶器应是马刀一类的兵刃,但并非同一把,根据现场的脚印,应该是多人作案。”
“所有的男性死者均在生前受到阉割,被割下来的东西均在凶案现场的一处炉灶内焚化。”
“其中,有一名死者与其他人不同。发现那名女孩的时候,她是坐在屋子正中间的一把椅子上。”
“女孩大约十二岁,是张家管家的女儿。”
“她并非死于失血过多,而是死于窒息。她的尸体没有受到损伤,只是衣物被人脱去。”
“初步推断,她是被人脱去衣物后,勒死在了椅子上。”
我一拳锤在桌子上,“多人作案,持续时间长。负责巡城的是谁?出了这样的事情,一点知觉都没有吗?”
陈副将哆哆嗦嗦地站了出来,“回殿下,昨天夜里巡城的时候,的确没听到动静。”
“够了!”我又一拳锤在桌上,“疏忽职守还振振有词!这里没有你的饭了!苏誉清,免去他的职务!让他收拾铺盖离开坤州!”
刺史和一众将领面面相觑,只留陈副将跌坐在地上大喊“冤枉”!
许多人为陈副将求情,但我均不予理会。
等外人都走了,苏誉清关上门。
阿银拿出纸,歪歪扭扭地写着汉字,艾维斯见状把纸笔拿了过来,代替阿银记录疑点。
苏誉清分析道,“多人作案,有统一规划,凶器是管制类兵刃,不是仇杀,是灭口。”
“阉割和统一焚化,有点像是什么仪式,但那个小女孩是怎么回事?”阿银故作深沉地托住下巴。
“阿银,你之前说的贺兰教的那个分支,他们信奉的处女神是谁?”
“好像叫希娅德,按照圣殿的记载,她的真身已经有一万岁了,但她总以小女孩的模样在人间游玩,代表着圣洁与纯……哦哦哦!!!他们把那个女孩当成了希娅德,让她坐在椅子上是为了膜拜她!”阿银似乎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满脸写着“快夸我”。
“看来事情差不多明朗起来了。有神秘商队找到张老板,让他利用家禽扩散瘟疫,同时潜入城中,对粮仓放火,但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粮仓内侧是石材。事情败露后,他们对张家灭口。”
我对整件事做出了梳理,在记录笔记的艾维斯笑着问道,“您认定程中混入了奸细,所以今天故意打压巡城的陈副将,是为了让真正的奸细放松戒备?”
“这个家里有田的陈副将这辈子都循规蹈矩,不可能没有巡城,这其中一定有隐情,而按照他的性格,一定会私下再来找我,那个时候问他,就没有外人在了。”
阿银听后对我撇撇嘴,“你这女人,心思可真够沉的。”
果然,这天夜里,陈副将就带着大包小包的特产和礼物敲开了公主府的侧门。
阿银带着陈副将进了议事厅,在我眼皮子底下塞了一个特产到衣袖里。苏誉清瞪了阿银一眼,阿银又偷偷把特产放回了原处。
陈副将穿了一身便服,脸上挂满了歉意的笑,“殿下……我……”
我让他坐下,语重心长道,“老陈啊,我知道你是个老实人,家里祖上几代勤勉,积攒下家业,给你买了个官。我知道,你一定不想给祖上蒙羞,做丢脸的事情,对吗?”
陈副将听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被带动了情绪,“公主,我昨天真的有带人巡城,我是真的没听到动静啊!”
“好好好。你先别激动。”我让艾维斯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我继续诱导道,“老陈,好好想一想,昨天有没有什么事很奇怪?”
陈副将喝了一口茶,冷静了下来,回忆道,“昨天……还真有那么一件怪事。按照规定,每天巡城的路线图都会有修改,但都必须将城内所有街道走过至少两遍。以往张家那个屋子,一来一回经过的时间最多一个时辰,但是昨天整整走了两个时辰,才巡逻回那个地方。”
我和艾维斯对视一眼。
谜团解开了,有人更换了城防的巡逻路线。
“好了,我知道了,你的职务给你留着,但你最近就当休假,先呆在家里。很晚了,你回去吧。”
陈副将走后,阿银拿起扇子给我扇风,“你这女人可以啊!套话那么厉害的呢!”
我瞥了阿银一眼,“我就当你给我拍马屁了。”
季真在养伤,苏誉清请命去搜巡逻图,但却没带回来好消息。
昨天的巡逻图被水浸泡过,成了一张模糊的干硬宣纸。
苏誉清拿出另一份巡逻图,“我只能根据昨天巡逻的兵丁们的记忆,画出了昨天巡逻的草图。”
艾维斯看过图后不禁感慨,“设计路线的人很聪明,张家几乎是巡逻的起点,也是巡逻的终点,所以间隔的时间才会在两个时辰。”
我也有些无奈,“但这样的设计没有违反规定,这份凭记忆画的草图也做不了证据。”
苏誉清又点起了少爷脾气,怒道,“我们明明已经知道谁是奸细了!非得有证据么!”
我们三个同时看向苏誉清。
阿银最先反应过来,哈哈笑道,“看来季真不在你怪想他的~”
苏誉清对着阿银就是一脚,阿银脚底一滑,接着扭扭屁股浪笑道,“打不着~”
我开始收拾东西,却被苏誉清一把按住,“殿下!你这就要去休息了吗?我们已经知道奸细是谁了啊!”
“这个……”我想了一下,故作深沉地说,“女人不早点休息的话,脸上会长皱纹的。”
“殿下!!!现在是担心长皱纹的时候嘛!”
“好啦。”艾维斯拍拍苏誉清的肩膀,“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吗?车到山前必有路~”
“你个黄毛鬼少在这里吊书袋!”
苏少爷的炸毛让议事厅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就在我们打闹一团的时候,小囡敲了敲门,“殿下,城里那个叫赵遥的富商来找您。”
赵遥的造访让我们有些意外。
一身暗黄色的上等丝绸,配合一把精致的鼻烟壶,勾勒出一个享乐却低调的富商。
“公主愿意见我,照理来说我该是不胜感激,但我手里有样东西,只怕公主见了,也要想想,该怎么和我谈成这笔生意。”
赵遥说话的时候,身体放松,靠着椅背,想来成竹在胸。
“我不喜欢跟别人打哑谜,你有什么就说什么。”我直接开门见山道,“什么东西值什么价钱我心里有数,想和我讨价还价,只怕你没有这个本事。”
赵遥用食指撇了撇上唇的八字胡,“公主果真快人快语。那我也实话实说了吧,我手里有昨天被偷换的城防图。”
我看了赵遥一眼,“城防的路线,我已经有了,因为巡逻的间隔在两个时辰,所以行凶者有足够的时间全身而退。”
赵遥有些意外,但很快调整过来,用一阵假笑虚张声势,直起身子说道,“谁是奸细,公主心里肯定是门清的。”
接着,赵遥故意站在我的角度说道——
“可没有证据又有什么用呢?对方是朝廷将领,没有证据就扣押是重罪,就算您可以用公主的身份强制执行,可您总要抚慰人心,不能让军心涣散,您说对吗?”
他果然是优秀的商人,熟知讨价还价的技巧。
“那么,赵老板想要什么呢?”
见我松口,赵遥身体放松,又慢慢靠会了椅背。“现在姓张的死了,如果姓鲁的也完蛋了,那么我就心安咯。”
“看来赵老板胃口很好,能一个人吃下坤州所有的饭。”
赵遥又用食指撇了撇八字胡,接着美滋滋地吸上一口鼻烟壶,“没办法,小时候穷,饿怕了。一想到有人跟我抢食啊,我这晚上都睡不着觉。”
“可鲁老板的安分守法,没什么过错。”
赵遥冷笑两声,不屑道,“这世上哪儿有干净的人?谁屁股上没点屎呢?”
我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
见我不为所动,赵遥摸了摸手里的鼻烟壶,“前些日子中央送来了粮草,但我寻思着,军营里头的兵没有五万,也有三、四万,这么点粮食,吃不上多久吧。”
“哦?赵老板这么慷慨?愿意资助点么?”
赵遥双手抱拳,“只要姓鲁的伏法,我姓赵的愿意捐献一半身家资助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