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战纪 第11章 阿银的抉择

两天后，姓鲁的早些年欺占别人田产、妻子的事情被曝光。

刺史顾及鲁氏在坤州一带的威望，不敢擅自判决，而是马不停蹄地跑来找我。

苏誉清知道后向我提议，为了坤州今后的治理，商铺绝不能只留姓赵的一家，否则假以时日，必定后患无穷。

我没有采纳苏誉清的建议，而是让刺史秉公处理即可。

刺史听后依然犹豫，我便提点道，“皇上以仁治理天下，姓鲁的虽然可恶，但毕竟没有伤人性命。”

刺史于是判决鲁氏流放。

阿银对此愤愤不平，大骂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季真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期间我去探望过他。

他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言语间同样对我的处理感到不满。

“老百姓没什么要求，能吃饱穿暖就好了。以前买个东西还能货比三家，现在只剩一家店，一斗米就是比原来贵十倍，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买。”

我没有吱声。

大约过了三四天，刺史又来找我，说姓鲁的流放途中被杀，随行的官兵一同遇害。

刺史上午前脚刚走，赵遥下午后脚跟上。

我不禁夸赞道，“赵老板真是神通广大、消息灵通。”

赵遥听后不以为意，笑眯眯地拿出一个锦盒，声称里面便是那一日被修改的巡逻路线图。

我留赵遥吃顿便饭，赵遥也不推辞，眉眼间堆满了得意和张狂。

公主府的厨子很久没有掌大勺了，连上几个大菜都食之无味，赵遥是吃惯了好东西的，不动筷子，只拿着根牙签剔牙。

我看着他空着的碗问他，“饭好吃么？”

赵遥露出商人惯有的笑，“公主的饭，自然是极好吃的。不过……”他看着和我同坐的艾维斯，试探道，“西域来的人，也能当副将么？”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给艾维斯夹了两块排骨，“这个好吃，多吃点。”

赵遥露出些世俗的下流眼色，意味深长地说道，“公主和副将的感情真是好啊~”

我把筷子放下，问艾维斯道，“吃饱了吗？能打架了吗？”

艾维斯笑着说，“随时为公主效命。”

我点点头，说好。

接着，我看向赵遥问道，“赵老板，同时吃两碗饭感觉怎么样？会不会吃太撑，涨破胃？”

赵遥眼色一变，但嘴上还在挣扎，“公主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啊？”

我看了艾维斯一眼，他拍了拍手，接着季真把门踹开，将陈副将的下属扔了出来，那人已经遍体鳞伤，说不出话了。

赵遥见势不妙，一个跨步踩上窗沿想要逃走。

但季真也不是吃素的，院子里早就埋伏了人。

不过我们都没有意料到赵遥练过功夫，他以很快的速度抢来了一把兵刃杀出一片区域。

艾维斯用火铳打中了赵遥的右脚，这才把他制服。

火铳造成的伤害很大，赵遥血流不止，很快脸上就青筋暴起、嘴唇发白。

“You are a traitor！”

赵遥骂艾维斯是叛徒。

艾维斯听后条件反射一般冲过去抓住了赵遥的头发，一个黑色的头套掉了下来。

黑瞳的西域人。

或许是见大势去矣，赵遥承认了之前故意露出消息，让其中一个护法去引诱乔麟。

“他很聪明，发现了水源不是瘟疫的源头，我只能派人去终结了他。”

但乔麟的谨慎出乎了赵遥的意料，仅仅从声线和胡须就发现了护法是阉人，并且反杀了护法。

“我从没想到，一个文职的官员能有这样的身手，是我大意了。”

“护法的暴露会让他发现更多的秘密。我只能亲自动手。”

“那天夜里，我去往那间猎户小屋，他在整理所有的文件，只可惜没人能听到他的演讲了。”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所以……你就是拉？”我抓住赵遥的衣领，“为什么要扩散瘟疫？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遥用一种几乎癫狂的眼神看着我，眼睛周围的青筋几乎发紫。

“公主殿下~你经历过绝望吗？”

“这个世界已经腐烂了，所有人都注定会走向灭亡！只有主会拯救我们！”

他大笑着呼喊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哈哈哈哈哈！”

笑到最后，赵遥的声音越来越低，一滩温热的黑血从他的嘴角流出，落在我的手背上。

他在后槽牙放了毒药，服毒自尽了。

我松开手，赵遥的尸体自然倒落在地上。

“他……不是拉……”

艾维斯拿出手帕，沾了些水袋里的热水，轻轻替我擦拭手背的血渍。

三只头羊几乎同时死了，让坤州城内的势力有了重新一次洗牌。

剩下的所有商户都是既得利益者，他们对这样的结果欢欣鼓舞。

我收缴了张、鲁、赵三家的财产充作军饷，一时间军心大振。

我的所有决策都再没有人阻拦，这其中就包括将安排城防换班和盯梢的陈副将斩首示众。

这样独断的权力，让我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一呼百应”。

因为粮草充沛，兵甲齐全，两次出击都凯旋归来，城中民心大振。

刺史和几个县令成了来访的常客，我看双溪县的县令换了人，就问了下秦立本的消息。

双溪县现任的县令说，秦立本年纪太小，姑且让他回去念书了。

我点点头，“他这个年纪，是该多念些书。”

这大半个月里，阿银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我知道是我的做法和他的本心背道而驰，让他有了芥蒂。

于是我找来阿银，同他谈心。

“阿银，你是个好样的，很聪明，也很有能力，不该被埋没下去。”

面对我的肯定，阿银没有直视我的眼睛，也没有说话。

“当初粮仓失火的时候，你奋力抢救；火扑灭后，你向我求情却不是为了自己，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善良又心软，是个好孩子。”

“我知道以你的性格，必然会看不惯我的一些做法。不过没关系，如果你不愿意留在坤州，我可以给你写通牒，让你去周边的国家，或者长安、洛阳这些地方扎根，找到自己的真理。”

听到我想给他发散伙份子钱，阿银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在中原，不管是佛教还是道教，都不主张杀生，你手上沾了这么多的鲜血，就不怕因果轮回吗？”

阿银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有光，有少年的稚气。

我不忍心将这光芒击碎，只能委婉地解释道，“阿银，你刚来坤州的时候，这里恰逢战乱，尸横遍野，和地狱有什么区别？”

“放眼整个国家，贪官当道、悍臣满朝、天灾泛滥、民不聊生、遑论外敌虎视眈眈。”

阿银没有说话，我便反问道，“地狱给人酷刑，但这个国家，却给人绝望，哪一个，更可怕呢？”

阿银抬起头看着我，“所以你想当救世主？”

我叹了口气，阿银不过十几岁，他并没有理解我话里的意思。

但是没关系，少年会长大，他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我摇摇头，“我救不了那么多人，我想救的，或许是自己。”

阿银沉默了许久才说，“打着口号说漂亮话很容易，但踏踏实实地做一些事情，承认自己的胆怯却很难。虽然你是女人，但我由衷的佩服你，你是个好人，我愿意追随你。”

“之前我一直都无法下定决心，但现在我想，我可以了。”

阿银从随身的布袋子里拿出一个银质的小瓶子，那银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十分精致。

但接下来阿银的一句话却让我如同五雷轰顶——

“我或许有治疗瘟疫的药物，你愿意相信我吗？”

我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这样的药物么？”

阿银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不是故意想瞒你，但一来我也不确定这东西是否有用；二来，我生来憎恨统治者，如果统治者本身不能让我信服的话，那就是杀了我，也绝不要想我会做一件能帮他的事。”

我立刻让人喊来了艾维斯、季真和苏誉清。

季真和苏誉清赶到的时候，眼睛里都冒着火花，艾维斯拦住了他们，说，“公主已经揍过了。”

阿银躲在艾维斯背后，支支吾吾说道——

“我的家乡也爆发过这种病，虽然症状有一些不同。”

“当时家乡死了很多人，经过很多医生的努力，才研制出了治疗瘟疫的药物。”

“后来我离开家乡，在接近中原的地带，也见到了这种病。”

“我救不了他们，只能带他们向光明神祷告。”

“一天，我遇到了一个逃亡的神父，他受了很重的伤，伤口很深，内脏受到了损坏，已经开始腐烂。”

“神父死前和我说，他犯了太多罪，强撑着一口气来到这里是为了赎罪。”

“但他或许没有机会了，他希望我能帮他赎罪。然后给了我这个药瓶。”

季真看到小银瓶后，一拍大腿，破口大骂，“白激动了！又不是药方，你这么小个瓶子的药有个卵用啊！”

苏誉清脑子活，拎得清，立刻站起身说道，“我去找城中名医和军医。”

我又瞥了眼躲在艾维斯背后露出半个脑袋的阿银，阿银立刻红着脸嘟囔道，“我可再没有别的事瞒着你们了！光明神在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