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惟予朦朦胧胧睁开眼,天色已暗,谢明笙在看书。
他这位皇后可真爱看书啊,他已经看到过好几次她在翻书了。
“阿今看得什么书?”
谢明笙低头,合上书:“陛下醒了。妾身看的是杂书。”
梁惟予直起身,探过去,“我看看。”
是一本游志怪谈。
梁惟予讶异:“阿今喜欢看这样的书啊。”
谢明笙抿唇笑笑:“这书很有意思。”
写的是山河四海,奇闻异事。天下之大,总有许多事是很神奇的存在。
不再多问,梁惟予摁了摁额角,低头,伸手轻抬起谢明笙的腿,“我睡了一下午,阿今怎么不把我放下来。”
“嘶”——
“僵了。”梁惟予伸手给明笙揉按开,“你应该让钟成把我放下来。”
谢明笙活动了一下,笑着道:“妾身没事的,陛下这几日难得睡个好觉。”
梁惟予皱眉,不大高兴:“没有下次。——阿今还是与我如此生分。”
他虽然还不能完全信任谢明笙,但也是有着几分真心想要与谢明笙做夫妻的。
父皇千方百计为他求了谢女,他接受了,却也想要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要在谢家安插探子可不容易,足足花了两年多才成功,然后得了寥寥几语。
「谢女娇宠,姿仪端雅,心慧思巧,是个淑人君子。然,性惫懒,好享乐。」
想起来当初探子递上消息时,梁惟予很是好奇在谢家这种讲规矩的世家里竟然会有贵女有“性惫懒,好享乐”的人存在,实在让人颇感惊讶。
谢明笙进宫后,所行所言,果真不假。
梁惟予总是能在乾清宫某一处看见谢明笙闲散的模样。有时煮酒下棋,提书作画;有时抚琴玩乐,插花品茗。悠哉至极,倒也没忘了宫务。
看得人生羡。梁惟予感慨着,怪道他总觉得生分,谢明笙自己一个人就能自得其乐。新婚夜时的询问还让他以为谢明笙要做什么,但后来行为上并没有对他多上心。
梁惟予醒悟般眼中浮起笑意,他竟也有天险些被甜言蜜语蒙骗,既然知道了,可不得做出些反击?
谢明笙歪头,恍然明白,敏锐的转变了称呼:“我没有,只是怕自己习惯了。”
梁惟予撑起明笙,颇为无奈。
“习惯就习惯了,谁会说你。——钟实,钟实。”
钟实匆匆跑进来,脸上的肉颤颤抖抖。
“可以摆膳了。”梁惟予拧着眉头,上上下下环顾了一周钟实,“钟实,你好像胖了。”
日渐增长的身形,挤得衣袍鼓鼓囊囊,走动起来,浑身的肉都在抖着。钟实常年跟着梁惟予在深宫,整个人又白得很,像个白面馒头一样。
“陛下!奴婢没胖,这是跟在陛下身边蹭的福气!”钟实脸上故意作怪,大着胆子反驳道。
梁惟予好笑地摇摇头:“阿今这里伙食太好,钟实你真的胖了。”又打量了一下自己,不确定道:“我是不是也胖了?”
乾清宫多了位新主人,伙食上多有变化,食欲也跟着增长。
谢明笙乐道:“没有,陛下依然威武不凡。”
梁惟予才不相信明笙说的话,打算明日早上起来多打一套拳。
又问:“马上寿宴,阿今筹备的怎么样?”
“都差不多了。”谢明笙想起一事,询问,“太后会出席吗?”
梁惟予的表情刹那变得有些古怪,钟实也眼见着神色不太对。谢明笙心中悄然一惊,莫不是问错话了?
梁惟予含笑说,瞧不出高不高兴:“你可以去问问。”
太后与他一直都是表面母子,两人互看不顺眼,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若非孝字压头,他早就废了她。
昭文元年他不曾大办寿宴,自是没有过这个问题。今年,梁惟予猜想,或许太后会出席。毕竟这是太后现在唯一可以接触到王家的机会。他并不介意太后利用他的寿宴行事,反而有一丝的期待。皇后太能干,最近的太后衬托得很是没用,但这不应该,肯定有后手。
既然这么说,谢明笙心中便有数了,“我会去问问太后。”
梁惟予提醒道:“太后在寿宴上肯定会有动作,阿今小心。”
“我知道。”谢明笙轻轻笑起,她等的就是这。
*
三日后,帝王圣辰之日,万民庆。
承天门,守卫仔细筛查着每一个来往的人。
远处有一辆低调的马车停靠在一旁许久,有一高鬓侍女绕过人群走向马车,站在车窗边。
“殿下,人来了。”
伸出一只手,缓缓将暗色的帘子掀开,未曾露脸,只见灯影绰约。
“如何?”漂亮的声线优雅动听。
“灵秀明净,性柔贞淑。”
帘落。
马车外虽然低调不起眼,但车内却精细讲究,随意摆置着的物件都有着玄色的花纹。
华装盛衣的丹阳长公主掸掸袖子,看向自己的儿子。
“如何?……听着可与你心里那位性子差不多?你该知足了。”
陆斯榆勉强提起嘴角,自嘲道:“有劳母亲为儿子费心,母亲满意就够了。”
丹阳轻叹,毕竟是自己儿子,难得解释道:“并非母亲不通情达理,你想要的那个人,你祖父和父亲都不会同意的。”
“这位,祖父与父亲也不会同意。”
陆斯榆知道自己想要娶心上人很难,他只是不满母亲如此专断。
丹阳只是笑笑不语,没再多说,她自然是什么都考虑过的。
皇帝受生身母亲端熹皇后影响颇深,只要这位谢氏不做多余的事,就不会被废。
那谢氏身后的家族只要识趣,便能安安稳稳的。若是榆儿娶了谢氏的姑娘,也算是有个保障。
丹阳长公主眼神有些黯然闪过,陆家的心已经被养大了,她又还能护榆儿和满熙多久。
陆斯榆看了看沉默的母亲,抿嘴也跟着沉默下来。
“殿下,人少了,可以进去了。”
“走吧。”丹阳长公主深吸口气,她回京就是要为自己,为儿子女儿争出一条路来的。
承天门门口,谢家一行人已经过了检查,准备分开。
“谢夫人留步。”
谢家自从被封了公侯已有许久不曾有人这样叫过她们。今日谢家来了五位女眷,也不知这人喊得是谁。
丹阳步履不停,靠近谢家一群人,陆斯榆在后头,遥遥跟着,并不靠近一行女眷。
“见过丹阳长公主。”杨氏领着人行过礼。
丹阳抬手,轻拍了一下自己,有些懊恼道,“哎呦,瞧我瞧我。太师夫人我们一起进去吧。”
杨氏与裴锦书对视一眼,对谢明毓道:“灵玉,你和兰佩带着弟弟妹妹先行吧。”
丹阳长公主神色不改,果然是离京太久,尾巴都扫不干净了。
杨氏淡笑着:“丹阳长公主,请。”
谢云茹的婚事屡次不顺,谢家人早有怀疑。谢云茹父亲是嫡支里的庶出,若要分化谢家,不就是从这里下手。
杨氏忍不住想笑,这也太过看轻谢家了。谢家的嫡庶都是放在一起教导的,除了长子的教导不同些,其余没什么不同。谢闲又是个懒性子,不然也不会一直在外地打转,不愿回京。
她们做长辈的还没来得及查,小辈就自己做了,总要帮忙扫扫尾巴,然后就发现了几条大鱼。
王家的那个小姑娘哪里能使唤得禅恩寺的大师,自然有王家帮忙,但也不止王家。
杨氏眼神略过一旁的陆斯榆,陆家心不齐,做不得亲家。
“这是?”
丹阳有些气恼,她还想着让陆斯榆跟着谢家小辈走呢。
“这是我的小儿子,陆斯榆。”木头似的,丹阳瞪了眼儿子,“快及冠了,就带他回京来相看。斯榆,还不过来拜见太夫人。”
懒得迂回了,谢家一看就不想结亲,不挑明哪有话头。
陆斯榆无奈上前。
“真是少年英姿。”杨氏看了一番,点点头,“这京中男儿怕是要有危机感喽,还好我家那两个小子成亲早。”
裴锦书接着话:“是啊,小公子风姿不凡,殿下真有福气。”
丹阳眼底一亮:“那谢家可有适龄的姑娘,愿与我家这个小子凑一对?”
裴锦书差点挂不住嘴角,这丹阳长公主怎么听不出客套话,只能说道:“是有个姑娘还没成亲,但她母亲不在这,我做不得主的。”
丹阳摆摆手:“无事,我赶明儿登门拜访就是。”
陆斯榆觉着谢家的人脸色好像都黑了黑,扯了扯丹阳长公主的衣袖,“母亲,我们还没去见过陛下。”
皇族宗室入京要去拜过天子,以示从未忘过皇恩浩荡。
丹阳不满的拉回袖子,温柔笑笑,“抱歉了,还有事在身。”
杨氏在这时却看了眼陆斯榆,见其面带尴尬,便了然于心。
小子还算机灵。
“无妨,殿下的事重要。”
丹阳长公主走向另一边,步履从慢到快,直到离远了谢家人,到一无人之处。
“你小子!就你聪明,就你机灵是吧。好姑娘是要抢的,小心别人抢走了。”丹阳拧着陆斯榆的耳朵,快言骂道,“也是,你巴不得娶不上,好娶你那位心上人。”
陆斯榆冲着母亲苦笑,“母亲。”
丹阳松了手,叹气:“我也很喜欢嘉乐这个孩子,但陛下也好,你祖父父亲都不会同意。陆家如今是个什么光景,谁都知道。就连这位谢姑娘人谢家都不一定会答应。”
“母亲,你就不能对儿子多点期盼。我明年就下场了,等拿到功名就不用母亲这么担心了。”陆斯榆劝道。
丹阳却没有这样的好心态。
太祖为了百姓发展,以工代赈,兴修运河,连通了南北。南边的商人借此行商,因此江南豪族众多。又为了避免商人不择手段,限制颇多。
「工商之家,不得预于士。」
因此商人子弟难以从正常途径入仕。但总有例外。
为了笼络,她下嫁了江宁陆家,先帝特许她生的孩子入朝科举,这样陆斯榆才有了资格。不然若只是一介白身,她也是不敢求娶谢家姑娘。
“你懂什么……”丹阳心中烦闷,陆家人心不齐,几房相争。她嫁入大房后,其他几房整日在陆家主面前说她要把整个陆家送给皇帝,惹得陆家主开始怀疑,且已经不再信任大房。
要不是驸马不能纳妾,陆老夫人早就给儿子送女人了。
两人各有各的愁绪,朝着太和殿走去。
“工商之家,不得预于士。”出自通典。隋朝刚开科举时可能对参加的科举的人限制不严格,但唐初期,商人家庭在科举上面还是有不少限制的。从正常途径上比较难,但也是存在一些特殊情况。所以在参考的时候,这里私设,永和帝为了施恩,特许了公主的孩子可以参加科举。
我在文里对科举的设定是有参考岁末唐初还不完善的科举制度,这样可操作性比较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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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