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已亮,谢明笙朦朦胧胧的清醒过来,只轻轻动了动,便感觉身子一阵酸软,忍不住闭眼准备重新入睡,想着睡着了就舒服了。
一声轻笑,谢明笙猛然惊醒,坐起身,乌发随着动作垂落。
“几时了?”谢明笙嗓音里透着慌乱,今日大婚后头一天不仅要去祭拜宗庙,还要去太后那里走一遭,她不会起迟了吧……
梁惟予忍不住笑,他这个皇后从昨夜到今早不知怎的瞧着可有意思。
“辰时一刻。”梁惟予起身,走至一旁取了衣袍穿好,才摇铃让人进殿。
谢明笙倒吸一口冷气,全然没反应过来与她搭话的人是谁。
听到铃音,青韵领着人低头进来,等着扶了人下床,谢明笙才反应过来,赶忙望向一边欲屈膝,梁惟予直接伸手扶住人,让人起来。
“陛下,妾身失仪,还望陛下赎罪。”谢明笙不敢抬头看人,她起得比皇帝还晚也就算了,竟还未意识到皇帝的存在,还让皇帝自己穿衣,忘了规矩,失了礼仪。
谢明笙心中叹息,她这性格还是要改改,确实太散漫了些。
“无妨,你昨晚估计也没睡好,按你在家中习惯来就可以了。”
梁惟予笑笑,不太在意。他早就知道谢明笙的生活习惯,毎日睡到巳时都是颇为正常的。况且昨晚他没收住怕是累着人了,她能辰时醒来想必还是睡不安稳的。
谢明笙谢过恩,由着宫女给她换衣上妆,踌躇着要不要开口。
“陛下……这时辰是不是有些晚了……”
“嗯,还好。”梁惟予把玩着茶杯,兴致盎扬地瞧着自己的皇后换衣,忍不住道,“换那件玄色的,阿今穿这个颜色好看。”
谢明笙淡定下来,转眼就恢复了雍容大气的模样,看得梁惟予心中好笑。
四年前他就让人把谢家的事都一一禀报给了他,自然少不了谢明笙从小到大的事,当然知道谢家主母花了多大力气教导女儿才能在外面装出一副温婉贤淑的样子。
梁惟予也没想着拆穿什么的,只是觉得很有趣,世家贵女每个都装模作样的,将自己的本性藏在千篇一律的皮囊下,规矩淑婉,仿佛都以为自己本性如此,就连他自己也是套了个温和谦逊的壳子。难得他的皇后只是松松垮垮地披了层皮,掩耳盗铃似的,有趣极了。
他既然娶了她,便也没准备要改变她。
待谢明笙收拾好,两人绕过屏风,钟实已着人摆好了膳食。
“待会儿还需要阿今帮忙配合一下演演戏。”梁惟予待人一一试过菜后,端起碗,缓缓道。
谢明笙眨眼,微笑着应:“妾身明白。陛下,妾身以后可以使用小厨房吗?”
“你自己做主就可以了,以后在承乾宫随意些。”梁惟予搅着浓粥,温和说道。
“是。”谢明笙闻言眼睫轻轻垂下,应道。
这时,钟实躬着身领了一位女子进来,在谢明笙面前跪下。
“娘娘,这位是承乾宫以前的掌事姑姑,白絮。”
女子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眉目间平和有力,眼神坚定,看着是个坚韧的性子。
“奴婢白絮见过皇后。”
谢明笙瞬间了然,原是在这,皇帝光明正大地放了人过来。
“白絮姑姑快起来吧,既然原来你是这承乾宫的掌事,那便仍旧由姑姑当着吧,也让我身边的这几个丫头跟着姑姑好好学学。”
谢明笙浅笑,搁了碗,招手让青韵几人上前。
青韵上前扶起白絮,青兰也跟着挽着白絮的胳膊,笑吟吟道:“白絮姑姑可别藏着,我们姐妹一定好好跟着姑姑学。”
梁惟予默默吃茶,明白谢明笙已知晓了他的意思。
一旁钟实偷偷打量着皇后的神色,发现并没有不悦,松了口气,陛下这个习惯从小到大都这样,瑞王与婧嘉公主身边都放了人,就连当初先帝爷身边都没落下过。
慈宁宫,太后已端坐在位置上,等着皇帝皇后祭过宗庙。
“太后娘娘,您要不先去歇歇吧,估摸着时间还要好一阵呢。”于嬷嬷心疼极了,太后天不亮时就起了身,一直坐在这儿等着。
太后直挺挺地端正坐在椅子上,冷淡道:“不用。”
有一瞬间眼神涣散,太后喃喃自语:“谁让哀家没有资格去宗庙呢。”
于嬷嬷心中焦急,前些日子因着王氏的姑娘竟去了离太和殿最远的宫里住着,太后才病了一场,现在还要拖着病体等着皇帝皇后来拜见,这都巳时了人还没来。
于嬷嬷忍不住怨怪皇帝皇后,果然不是亲生的哪能孝顺,楚王就孝顺得很,每次早早的就来了。
又等了许久,巳时六刻,殿外传来通禀声。
梁惟予与谢明笙两人携手进殿,太后见此眼神欲发冷漠。
若不是谢氏临时杀出来,这皇帝身边的位置就该是王氏女子的。
入内,谢明笙向太后行礼奉茶,太后只是眼神示意了于嬷嬷上前端过,搁在一旁不再理会。
谢明笙也不介意,这太后不是皇帝生母,不喝她的茶也理所应当。
梁惟予望着,眼神沉凝,出声道:“这茶水谁倒的?烫得太后都喝不下去了。”
瞬间反应过来,谢明笙起身屈礼:“太后娘娘,您这宫里的人办事看着不太牢靠,连茶水都弄不好。妾身入宫前就听说您前阵子还病了,想来是这宫里下人不尽心的缘故,要不妾身给您换一批人吧。”
谢明笙扬手,欲让人把慈宁宫的人都带走。
太后冷眼看着皇帝皇后两人一唱一和,跟搭戏台子似的:“不必了,皇帝的关心哀家心中知晓。这宫里的人哀家已经用惯了,还是不用换了。”
谢明笙却眼睛一眨,眼眶泛红,眼角垂泪道:“太后娘娘可是觉得妾身多事,只是太后的身体多少人都关心着,若是出了问题这该如何是好……陛下,要不还是为太后娘娘换掉这批不得用的吧。”
钟实早就在谢明笙第一次说要换人时就出了殿领了人进来,极为迅速地绑了慈宁宫的下人就准备带走。
又亲自上前拿了绳子把太后身后的于嬷嬷拖出来捆住。
太后看着满殿的乱糟糟,努力维持着身形凤仪,眼下见人都要拖出宫了,终于忍不住抬手拂掉茶杯。
茶杯坠落,声音清脆,却掩在满宫的哭声下。
“够了,哀家累了,皇帝和皇后要是没什么事就退下吧。”太后强压着怒意,不过是一杯茶就要换了她整个宫里的人,谢氏皇后可真是好样的。
梁惟予面色淡定如常,起身牵过谢明笙,“那太后好好养着身体,可千万别伤着身体。若是伤了,想来怕是上了年纪,身体就弱了,也管不了太多了。”
领着谢明笙出了殿,又走远了,梁惟予才停下。
“你倒是反应快。”梁惟予揉了揉谢明笙耳垂,感受手中触感软嫩,心中不免松快,笑道。
谢明笙无奈,也不知为何,这人老是喜欢揉她耳垂。
“陛下也配合得不错。”谢明笙垂目思索,“不过妾身也没想到太后会直接不接茶。”
“本就不该她接,她要是敢接也喝不下去。”梁惟予冷笑轻嘲。
不知想到什么,梁惟予冷了声,淡淡问道:“钟实,绑了多少人出来?”
钟实道:“陛下,半数以上。”
不过可惜了,那个姓于的老太婆没捆出来,钟实暗气。
“无妨。”梁惟予轻轻抚过谢明笙耳后,“我还有些事要做,中午记得给我留膳。”
说完,梁惟予便带着人离开,谢明笙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才慢慢动身回宫。
承乾宫,青韵正收拾着谢明笙带过来的东西,与白絮姑姑商量着放在哪。
谢明笙此次带了六个侍女进宫,本来打算着让青韵与青黛做掌事,这下梁惟予送了一个人过来,只能让其与青韵一同做掌事宫女。
青兰善武,青棠善医,若是要出宫殿便是领着这二人出去。
只不过不知道梁惟予知不知道青兰善武之事。
谢明笙倚坐在靠榻上,时不时揉着腰。
“白絮,你在宫里多少年了?”谢明笙道。
白絮停了手中的活,走上前来。
“回皇后娘娘,奴婢在宫里已经待了二十多年了。”
谢明笙动作一停,“早前是跟着哪位娘娘?”
白絮听见问话,却没有马上回答,立在原地眼神恍然片刻。
青韵在后头悄悄拍了拍白絮。
白絮回神,“奴婢之前是跟着姜皇后的。”
青韵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些不敢吭声。
谢明笙却没再追问,只是说道:“姑姑在宫里待得久,若是寻着法子把这宫里心思不定的人清一清吧。辛苦了。”
白絮很是感激谢明笙没有深问,连忙应是,与青韵继续去做事。
殿内的人悄悄的都出去了,只余了谢明笙一人。
谢明笙仰躺下去,忍不住扶额。
居然是姜后身边的人,皇帝一看就是个心思极重的人,不过这才第一天就安插人,还都明目张胆的,想来还是给了她不少信任的。
拍了拍一边的木柄,青兰闻声进内。
“那四位如何?”谢明笙幽幽问道。
青兰不解:“哪四位?”
谢明笙无言,青兰这脑子里除了练武估计也没别的了。
青韵听见声音也跟着进来了,她已经把白絮支开了,叹气:“娘娘,青兰是个木头脑袋,您别生气。奴婢已经向白絮姑姑了解过了。”
谢明笙讶异:“白絮主动与你说的?”
“是的,白絮姑姑说宫里的四位娘娘都还没有承过宠。德妃进宫第一天就去了太后宫里,待了整整一天,后面有人瞧见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淑妃与杨昭仪都在第二天的时候分别去找了李太妃和杨太妃,而陈昭容一直待在宫里没出去过。”
谢明笙闻言丝毫不意外,德妃与太后都出身王家,德妃入宫自然是要去找太后的。只是四人无一人承宠她没有想到,也难怪太后今日对她态度冷淡,不承宠就意味着没有怀龙嗣的机会。
皇后之位已失,太后与王家只能寄希望于德妃能够率先生下皇长子。淑妃与李太妃同出一家,杨昭仪与杨太妃也是一家,二十几年待在宫里想必积累不少。
谢明笙叹息,她虽是皇后,宫中人手还是太少了,后宫六尚局总归是要握在手里才安心的。
越想越止不住叹气,谢明笙两眼无神,这才入宫她就已经叹气八百遍了真真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