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皇后生辰,乃四十整寿,办得比较隆重,不但云国各地都上表送礼朝贺,连幽恒琼州其他四国也全派了使臣前来。
不过虞国比较特别,在皇后生辰宴的前一日,虞国新君才派人传了封书信。
那信上说,就由正在云国做质子的本国太子鸿襄,代表虞国向云国皇后贺寿。
至于寿礼,虽未明说,但也是由虞国太子自行准备的意思。
如此一来,便叫云国及身处云国的不少人陷入了沉思。
御书房里,皇上和任丞相一坐一站,两个人都望着那封信半天没言语。
过了一会儿,还是皇上先开口:“虞国这是何意?”
一旁任韶一垂首:“回禀皇上,微臣拙见,恐怕是虞国不打算再派质子前来云国的意思,外加给正处云国的这位虞国太子制造些麻烦。”
皇上:“嗯,朕也如此作想。那虞国新君夺位后,始终不见其下旨废这旧帝所立太子,先前朕还一直思考,他到底在等些什么,如今看来,不过是不想自己亲子再来我云国做质子的心思。如此,虞国便不用再受我云国钳制。甚至,那新君可能还希望,有一天,朕能拿他们旧帝所立太子祭旗才好。”
说到这,他啪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哼,朕看他虞国是又欠打了!”
任韶皱了皱眉,他垂眸看着地面:“皇上息怒,此时可不是个开战的好时机。咱们云国,虽已休养生息有五六年之久,但奈何老天不作美,多地连年大小灾祸,以至国库始终不见丰盈,所以短期内,真经不起一场大战啊!”
皇上听罢深吸一口气,缓缓又坐了回去:“唉……朕,何尝不知?否则早在虞国宫变之时就与其开战了。唉……罢罢,既然老天不让虞国此时亡,那便再由他蹦跶一阵子,终归有灭他的一日!”
说罢,他再看向任韶:“如此,你今日着人通知那虞太子,明日就由他,代表虞国,前来宫中赴皇后的生辰宴吧。哼,朕倒要看看,他能准备出个什么样的贺礼。而他们虞国,又要怎么来丢这个脸。”
任韶:“臣,领旨。”
*
质子府。
书房里,鸿襄看着手中来自虞国新君的书信,面色平静。
一旁,他的老师吕公,边一手抚着自己颌下花白长须,边闭目思考中。
另一旁,眉头紧锁的鸿襄师父姜啸,则神色有些焦急的视线不断在两人脸上巡睃。
半晌,他单手一拍桌子,蹭地从椅子上站起:“这鸿瀚也太欺人太甚,此时来了这么一封信,岂不是要让少主明日在四国面前丢脸?可少主丢脸,不就是虞国丢脸,他连整个虞国的脸面也不要了?”
鸿瀚便是虞国那位前不久篡位的新君,也是鸿襄的三皇叔。
吕公停下正抚须的手,缓缓睁开眼睛:“虞国有何丢脸?两国本就不和,若真规规矩矩派使臣前来贺寿,那才叫真丢脸,因为那样便是真向虞国俯首臣称了。他要的就是明日云国在四国面前尴尬,少主则由此受到云国厌恶,从而后面在此的日子更加难度。真可谓一石二鸟。”
鸿襄听罢,点了点头:“所以,现在考验的是我了。”
但他却一笑:“如此也好,至少短期内我这个太子之位是不会被废了,等时机成熟,若想行事,身份也合情合理。所以,咱们就走着瞧。他不废我,便有我废他的一日!”
说罢,鸿翔转头去看姜啸:“最近影子武者可有传暗讯过来?母后生前所藏匿的那些财宝,与传国玉玺,可有查出什么线索?”
姜啸摇了摇头:“还没。主要也是鸿瀚在国内查得紧,影子武者们都不敢有太大动作,估计要待那边形势稍缓的吧。”
原来,虞国目前篡位的那位新君,手上一直没有虞国的传国玉玺。
鸿襄的母后,自从发觉虞国先皇并非真心待她后,就派自己死士盗了传国玉玺,也从此开始为自己独子筹备巨资,以防生变。
而鸿襄的父皇,虽脑子里想法颇多,却是个优柔的,明知是自己皇后盗了玉玺,也不敢与其立即撕破脸,毕竟皇后身后的娘家,在虞国可谓十分强势。
结果,帝后两人暗斗了半天,却一直没防蛰伏于暗处,扮猪吃老虎的齐王,最后就叫对方夺了大位,两人也先后命丧黄泉。
听了姜啸的话,鸿襄并没急,只点点头:“告诉他们,都小心为上。”
能用的人本就不多,这些影子武者更是一个都不能折了。
吕公这时看过来:“少主,明日贺云国皇后的生辰礼倒好解决,可……您在公主府为仆一事,恐他们要拿来做文章,估摸,定会在四国使臣面前极力羞辱……”
鸿襄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老师的意图,他先是拱手一揖:“多谢老师割爱。”再又摇头,“无妨,明日我自会应对。”
*
翌日。
一大清早,身为起床困难户的蘅芮,就被轻灵给从床上叫起。
她迷迷糊糊爬到梳妆台前,哪怕对方打湿帕子帮她擦了一把脸,她还是没太清醒。
轻灵也不在乎自家公主清不清醒,只和几个宫人分工明确地帮其梳妆。
等一品公主的妆容、冠饰、礼服都收拾穿戴妥当,她才朝蘅芮屈膝一福:“公主,挪步花厅去用早膳吧。今儿皇后娘娘生辰宴,您可不能去迟了。那些王公大臣家的郡主、小姐们,还都得您来应对呢。”
蘅芮强撑开眼皮,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没什么不妥,才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嗯,知道了。”
因为今日她和母后都是一大早就要开始忙,便没如往常一般到栖凤宫去陪母后早膳。
用过早膳,蘅芮总算完全清醒,叫宫人帮忙再次整理过仪容,并插好最繁琐的公主凤钗后,就带着人,要往今日宫中将举办宴席的明静宫去。
结果她前脚才踏出自己宫门,后脚就又收了回来。
蘅芮侧过头,看向轻灵:“去,将我库房中所藏的那件七宝琉璃茶盏给拿出来。”
轻灵疑惑:“公主,作何?那东西金贵,这会儿拿着不方便吧?若席间万一被谁不长眼给碰着,真碎了,您还不心疼死?那琉璃盏可是先皇活着时,带着还是孩童时的您,偷偷微服溜出宫去,偶遇一丰国商人高价买下的,您不一直宝贝得紧?”
蘅芮摇头:“不要多问,叫你拿就去拿。然后也别经别人手了,只你自己小心拿着。”
轻灵不敢再多问,只道了声“是”,就快步去了库房。
不多时,她手上捧着一只小匣子走了回来,那小匣子颜色古朴,并不显眼。
蘅芮瞥了一眼。
轻灵连忙将匣子托起,想要打开给她看看。
蘅芮却摇摇头:“不用,你藏于袖袋之中,装好,然后咱们出发。”
说罢,一行人就出了公主所居的宫殿,朝明静宫走去……
明静宫,一间偏殿里。
一上午,蘅芮都陪在自己母后身旁,忙活得团团转,等接受完所有命妇的觐见,她才有功夫偷偷溜出来,到一旁去稍稍透一透气。
另一间偏殿里,皇上正在接受王公大臣和四国宾客的觐见。
蘅芮凑到侧门边,小心往里面看了看,很快,她目光就锁定在了一个人身上。
没办法,虽然满殿都是华衣锦服,但总有最惹眼的。
鸿襄,便是那最惹眼的其中之一。
像是被感应到,他明明正躲在末位,默默垂眸而立,却突然抬起眼,目光朝蘅芮这边扫过来。
蘅芮立马眼睛一亮,她朝他轻轻招了招手。
鸿襄显然理解了蘅芮的意图,他在朝殿中看了看,确定众人正畅聊,交际,不会注意到自己后,悄悄绕到殿边的立柱后,朝侧门这边走了过来。
蘅芮见鸿襄出了殿门,她牵起他的手,拉着他就快步朝一个方向跑去。
唯一跟在蘅芮身旁的轻灵,则坠在后面不住回头,帮他们看着,是否有人跟来。
不多时,蘅芮拉着鸿襄一路跑到明静殿的殿后,她才停了下来。
蘅芮先是看向轻灵:“没人跟来吧?”
轻灵摇了摇头:“禀公主,没有。”
蘅芮朝她伸出一只手:“把那个匣子给我,然后你去一旁守着。”
轻灵连忙从袖中拿出那个小匣子,放到公主手中,然后又听话的走开,去到了不远处守着。
蘅芮看回鸿襄:“呐,拿着!一会儿四国宾客要向我母后献生辰礼,我昨晚都听说了,你们虞国的新君根本什么都没给你准备,那不就是要让你出丑?所以这个你拿着,虽不算什么奇珍异宝,但作为一国来贺的生辰礼,也足够了。”
这东西,是小时候她和皇祖父之间的秘密,父皇母后都没见过,所以拿给鸿襄,后面也不会被认出来。
鸿襄先看了看蘅芮,再伸手接过那个小匣子,打开来看了看。
七彩琉璃茶盏,琉璃虽也算贵重之物,却并非什么难得的东西,而这物件,最难得的却是那七彩。
此时接近午间,太阳差不多是一日之中最高的时候,今天天空又无云,那日光就直射了下来。
当日光照到这只盏上,哪怕离得稍远的轻灵,都能清晰看到这只盏所泛出的七彩宝光。
真十分漂亮!
鸿襄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起眼:“为何要替我准备这个?”
蘅芮仰脸看他,理直气壮脱口而出:“你是本公主的人,本公主又怎能叫你受辱?再者,你都赠我短剑了,那短剑一看就不俗,所以这东西,也算我还你人情了。”
鸿襄听罢,定定盯着她,半晌,他突然眉眼一弯,笑了出来:“多谢公主。情谊鸿某心领了,但东西不用,鸿某已有所准备。至于短剑,它算是认主,也不需您一直记挂。”
说罢,他将匣子重新盖上,再双手往公主那边一推。
蘅芮纳闷:“你准备了什么?前阵子不是都要到斗武场去赚钱了吗?”
鸿襄摇了摇头:“公主,待会儿您就知道了。”
蘅芮皱起眉,伸手一把抢过那只匣子,瞪鸿襄道:“不要拉倒!好心当成驴肝肺!本公主倒要看看,一会儿你能拿出个什么来?”
说罢,她一转身就跑掉了。
刚在一旁守着的轻灵这时也有些来气。
她几步凑到鸿襄身边:“你可真不识好歹!那东西乃是公主小时候,她皇祖父所赠,一直都宝贝得很……”
“轻灵,别说了!快走!”
蘅芮这时喝断轻灵的话,叫走了她。
鸿襄望着她们的背影,出神了一阵,最后迈开步,又回了殿中。
待几个人都离开后,这殿后,一株三人都合抱不住的古槐树后,缓缓踱出了一个人。
那人虽面无表情,可垂在身侧的手却已紧紧攥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