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鸿襄脸瞬间沉了下去,未等其作答,姜啸立马识相地改口:“罢罢,我失言,少主莫怪,再不提此事了还不行?”
接着他又转移话题:“少主,您刚刚问我为何又来。怎能不来?万一再遭袭呢?至少回虞国前,您去哪,我便要跟到哪,除非是实在跟不进去的地方。”
上次余容公主遇袭,鸿襄当时就觉那两名刺客的目标像是自己,后又仔细回顾,就更确定当时的判断是对的。
至于那位云国丞相所给出的查案结论,说什么两名刺客只是刚流窜到新京的两名小毛贼,他连信都不信,便让处于暗处的自己师父开始小心探查,看看到底是哪方人出的手。
可惜截至目前,还没查出任何头绪。
所以,师父会对他的安危过于紧张,也能理解。
鸿襄点了点头:“师父,那我便不管您了,只一样,凡事都小心,咱们已经输不起丁点。还有,别再将我与公主胡乱拉郎配。我一介男儿倒无所谓,但公主是姑娘家,且尚未婚配,如此乱讲,与其名节有碍。”
姜啸不在乎地翻了个白眼:“我也只与少主说说,姜某一个存在暗处之人,到哪去乱嚼舌根?再者,那公主的名声,少主,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云国的公主从开国至今就没一个省油的灯。不过嘛,这位余容您倒可以放心,据姜某观察,她只名声差些,却并无什么实质……”
“莫再说!”鸿襄忽然冷声打断,“师父,旁人说什么都是旁人的事,我自己有眼睛看!另外,君子应常思己过,而莫论他人是非。我与这公主,目前也仅算主仆一场,待到关系结束,便又各自相安。所以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与我何干?”
说罢,不待自己师父再劝什么,他一转身就离开了。
姜啸站在原地,望着鸿襄的背影,恨铁不成钢的小声嘀咕道:“哼,看您嘴硬到何时!”
接着,他轻巧几个跳跃,又悄无声息消失在了公主府的屋顶。
*
后日就是母后的生辰,蘅芮今日再在自己公主府里临阵磨最后一回枪,明日便要回宫,去帮母后张罗生辰宴了。
但今日她不光要练剑,还要试试将在母后生辰宴上穿的几套新裁制吉服,和试戴各种首饰发饰。
因此整个上午,蘅芮都是在卧房里,被轻灵和几个宫人团团围住,鼓捣来鼓捣去。
终于,宴席该穿的正式吉服试完,她开始试自己最期待的那套正红色团花暗纹缎纱长裙。
这是她舞剑时要穿的一套衣裳,上半身与男子练武所穿的劲装一样,小立领,右衽,束腰束袖,剪裁比较贴合身形,方便手臂利落出剑,下半身则是百褶长裙样式,料子轻巧,并不繁复,总之不仅不会影响腿脚上动作,还会在旋转跳跃间尽显飘逸灵动。
蘅芮换上后,轻灵又为她梳了一个简洁的高马尾样式发髻,绑发用了与衣裙同样正红色,但中间夹杂着金色丝线和一些缀了彩色宝石丝绦的发带。
发带很长,绑好后还会与“马尾”一同垂下,行走间,一旦“马尾”摆动,绞了金丝的红绳与缀了彩宝的丝绦,就会在如瀑的黑发间若隐若现,极为漂亮。
如此一装扮上,站在落地铜镜前的女孩立马英气灵动起来,似一抹夏日朝霞般,火红耀眼。
周围的宫人们,无一眼中不透出惊艳。
等蘅芮跑到公主府后院,校场中正练剑的鸿襄,只一眼就停下了手中的剑。
他静静注视正一步步朝自己跑来的红衣女孩,能清晰听见心跳声渐渐与其步伐一致,就仿佛她的每一步都踏在了他心上。
“见过余容公主!”
周围侍卫们的施礼声终于拉回了鸿襄的心神,他倏地垂下眼,也随之弯身一揖。
蘅芮并没察觉出什么,她抬了抬手:“免礼。”之后朝侍卫们,“你们继续吧。”再转向鸿襄。
她炫耀般转了一圈,笑笑道:“鸿襄,好看吗?后日母后生辰宴,本公主就穿这身去为母后舞剑,你觉得怎么样?”
鸿襄先顿了一下,然后才抬起头直视。
他说话时,神色不带一丝情绪:“好看。公主这样妆扮,很美……”
蘅芮立即瞪大眼睛,脸上笑意掩都掩不住:“真的?”
平日从这人嘴里鲜少能听到赞许,所以他说很美,那自己这身就一定很美咯!
“嗯,真的。”鸿襄再次点头确认。
蘅芮脸上笑意立马扩大。
她边低头往自己身上看去,边兴奋道:“嘿嘿,总算不枉本公主耗费了好几匹这难得的红云纱。”
下意识随女孩视线一起扫过去,却只一眼,鸿襄立马别开了脸。
之后他毫无预兆,突然转身,迈步径直往校场中央走去,还边走边问:“公主不是在试装,却又为何来了这边?”
蘅芮听见,她抬起头,朝鸿襄的背影答道:“我来练一遍剑啊!这身红裙好看是好看,但还没穿着它练过剑呢,便想过来试一回,万一动作起来哪里不舒服,还剩一日可以再改改。”
鸿襄了然,他再转身,已面色如常,淡淡道:“那,过来开始吧。”
“嗯。”蘅芮应过一声,立即提起裙摆跳进校场,一路小跑着跟了过去。
待她跑到校场中央,鸿襄已退至一旁,她就从腰间抽出他所赠那柄短剑,摆出了起手架势。
一套剑招,她早练得烂熟,虽没男子那般硬朗有气概,却也独具女子的轻巧与柔美。
再配以此身绚丽妆扮,脚步腾挪和手臂挥舞间,蘅芮便整个人似一朵怒放的火红芍药,在初夏的暖风中肆意摇曳,简直华美至极。
甚至,她吸引得整个校场内外,无论侍卫宫人,都停下动作,一眼不错地朝这边看过来。
包括鸿襄。
若说第一眼他见她如此妆扮时是惊艳,那此刻便是震撼。
鸿襄从不知,疾风利剑竟可以与华丽绝美相联系,也不知,一个红裙女孩的一场舞剑,将长久刻进自己脑中,以至许多年后,他还能清晰记起,此时眼前的这幅画面……
蘅芮放开手脚使完整套剑招,待收式一停,她立马满怀期待地朝鸿襄看去,结果只见对方目光灼灼看向自己,却定在那里老半天不言语。
“嗯?怎么了?这遍打的不好吗?”蘅芮不解。
不过,她倒还挺满意这条红裙的,至少耍这整套剑招期间没觉出一丝束缚,裙摆飞舞起来也好像挺好看。
听到公主声音,鸿襄终于回神,他的目光也终于从女孩身上移开。
“咳咳……”不自然清了清嗓子,鸿襄顿了顿才摇头道,“没,很好,这遍比以往哪遍打得都好,没什么问题。”
蘅芮闻言一笑:“那本公主就放心了。鸿襄,明日我回宫,你也可以回质子府去歇息一阵子了。这段时日辛苦了,待母后生辰宴过后,本公主再来与你论功行赏。
“对了,此前赏你的那些药材,是不是也该使的都差不多了?正好最近云国南边又进贡了好些……”
“公主!”鸿襄不禁皱眉。
蘅芮被打断,不解的看过去:“怎么了?”
“公主缘何总要赏鸿某各种名贵药材?其实鸿某早就想问,究竟是什么,让公主总觉鸿襄……体虚,需要进补?”
他实在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
蘅芮愣了愣,她想想后答道:“你太瘦了,脸比旁的男子还都要白,嗯……反正,本公主一见到你那被风吹得猎猎而动,看着有些空的衣袖,就觉你好似……嗯……弱不禁风……”
其实她也知,自己可能有些太想当然了,毕竟每次一比武,对方都能轻易掀翻那些要比他壮得多的侍卫,但是赏赐嘛,总要有个理由不是?
鸿襄眉头纠得更深:“弱?不?禁?风?”
蘅芮鼓了鼓腮:“呃……这个词呢,好像是用的不太对……你吧,其实还挺有力气的……哎呀,我说不清楚啦!反正大概就那意思,东西既已赏了你,你便都收着不就完了,要用要卖的,也都随你,计较那么多干嘛?”
鸿襄深吸一口气,尽力压下所有情绪,之后声音一如既往淡淡:“那鸿某便郑重与公主解释一回,鸿某天生体瘦,肤白是随了母亲,却都并非为体虚的表现。所以,公主以后实在无需再挂心。”
蘅芮眨了眨眼:“哦,知道了。”
鸿襄抬眸看过去,显然对方并没将他的话往心里去。
蘅芮此时却已有些不耐烦:“好啦好啦,本公主试完了这套,觉得没什么问题,该回屋再去试其他的了。鸿襄,你自便吧。”
说罢,她就如来时一般,又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待余容公主带着自己宫人跑得不见,侍卫中为首的那名校尉才走到鸿襄身边。
他拍了拍他肩。
“公主也不只赏你药材,平时年节,我们都能得些。其实这是公主想的周到。你便说,除银两外,公主若想加赏你我,还能再赏些什么?
“珠宝?宫中的珠宝都有皇家标记,拿到宫外,哪家店铺敢收?赏了你我,便只能全摆在家里干看着。
“布匹?公主对有女眷的侍卫倒也赏些,可于你我这般的单身汉,又都习武之人,那些缎啊,纱啊的,岂不暴殄天物?且也不好贩卖进坊间的铺子,毕竟都是皇家东西,全一眼就能瞧出来。”
“所以啊,还是药材最合适,无论自用或去换成银两,都方便。
“其实原来公主还赏过米粮。但米粮笨重,每次她赏完,我们从公主府搬回自家时都太惹眼,或引贼惦记,或引那些爱占便宜的亲戚们惦记,就有侍卫去求了府中管事,要将赏的米粮换成药材。
“后来公主得知,便从此,除银两外只赏药材了。”
鸿襄起初只静静听着,到后来,却眼中渐渐有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