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班的时候,陆泽顺路来接他们回家。
谈长庭兴奋地爬上汽车后座,对跟着坐到他旁边的陆泽说:“我跟你说,老师今天把委员会所有人都罚了!全部!所有人!都罚了!”
黎师坐在副驾驶上,有些安静。
“是吗?”陆泽问,“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谈长庭摇头:“没有。一直都是老师在发挥,我跟在他身边像个小跟班,根本用不着我出场,他一个人就把那些人都说得还不了嘴。”
陆泽摸了摸他的头,表扬道:“做得好,以后就这样做,那些得罪人的事情,劳心费力的事情都让黎师去做,你就跟在他身边看着学习一下就好了。”
前面的黎师都听笑了,终于开口:“你还是人吗?”
陆泽理直气壮、理所当然:“难道你要他一个孕夫去跟那些狡猾的家伙吵架?”
黎师扬了扬眉,“行吧,爱护老孕病残。”
谈长庭难为情,顶着手上的石膏挠了挠脸,又戳戳陆泽,凑到他耳边,悄声跟他说:“老师今天好像心情不好。”
陆泽看了眼又沉默下来的黎师,也低下头,悄声问他:“为什么?”
“不知道。”谈长庭说,“但就是觉得他今天去了委员会之后就不太开心。”
陆泽大概知道了,但他没有说,摸了摸谈长庭的头,只道:“回家跟你说。”
黎师:“……”他好歹是个3A级的alpha,谈长庭不清楚这个概念,但陆泽肯定是清楚的。
结果这两个人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儿八卦起他的事情来了。
黎师虽然无奈,但被关心的感觉到底是温暖的,冲散了一些他心中的阴霾。
陆泽今天不忙,于是把书房让给了黎师和谈长庭,自己饭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看报纸。
秦叔站在他身边,很无语。
“你就这么把他们两个单独放在书房里了?”他问。
陆泽不懂:“有什么问题吗?”
秦叔:“……”问题大了好嘛!
最后陆泽被秦叔赶进了书房里,借着给谈长庭送牛奶的借口,听秦叔的话,赖在书房的沙发上不走了。
黎师见他巍然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觉得好笑。
谈长庭打了个哈欠,问黎师:“还有多久写完啊?”
黎师看了眼时间,才晚上八点而已。
“困了就去睡吧,剩下的我自己写就行了。”他说。
谈长庭还没说话,陆泽已经收了报纸站起来,过去把他牵起来,一点儿也不客气地跟黎师说:“那就辛苦你了。”
谈长庭跟陆泽洗漱完了躺在床上,睡意却没了。
陆泽见他睁着眼睛,看起来很精神,问他:“你们在写什么?”
谈长庭:“老师说要狐假虎威,重新制定一下委员会的行为条例,还要对现有的联盟机关进行改革。”
陆泽有些意外,说:“这是好事,这些事情他比我擅长。”
“但老师以前从来没说过他会这些。”谈长庭说,“他在……”他顿了顿,小声说:“他在破晓军团给我们当指导老师的时候,从来没说过他还懂这些。”
“他母亲原本是委员会的一员。”陆泽说,“一位女性omega。他小时候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对联盟的事情比我更清楚。”
谈长庭没有听老师说过自己的家庭,这会儿听陆泽说起来,想知道更多:“之后呢?我从来没听老师说过他的家庭。”
“没什么好说的。”陆泽平静道,“他父亲是带着自己的孩子入赘到他母亲家的,那时候他母亲已经在委员会身居要职。后来有了他,他母亲的身体出了问题,逐渐被委员会的其他alpha边缘化,最终被踢出了委员会。而在他母亲去世后不久,他父亲就凭借他母亲留下来的功绩进了委员会,一直到现在。”
谈长庭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有些难过。
老师总是一张温柔的笑脸,他以为老师这样温柔的人,应该也是在一个温柔和爱的环境里长大的,不然就会像他一样敏感易怒,像个被生活压垮的失败者。
“我还以为老师的家庭很幸福。”谈长庭说,“我们当初一直觉得,只有强大的家庭才能养出老师那么强大的人。我们那时候每天都被吓得睡不着觉,但老师从来都不怕,哪怕子弹从他的头顶划过,他也面不改色。”
陆泽没说话,过了会儿才道:“所以我才说他比我讨喜。”
明明他也很强大,他也可以在子弹划过头顶的时候面不改色,但谈长庭的崇拜和景仰似乎只对着黎师。
对于谈长庭对黎师的那份憧憬之情,陆泽在他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他的心先一步感觉到了不舒服。
而破晓军团的那些人,似乎也只记得当初黎师在困苦的战争中守护着他们。
没人记得最终是他拖着重伤的身体救了他们。
“那不一样的。”谈长庭突然开口。
陆泽转头看向他。
谈长庭又说:“老师的职业就是老师,他就是需要有亲和力,他的职业需要他讨人喜欢。但将军是军人,还是军部长官。军部需要纪律严明,我知道的所有军部长官都是威严不容侵犯的。军队是严肃的,他们也必须是严肃的。我觉得将军也很好,虽然将军看上去很威严,但我觉得将军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在陆泽出生后的有限记忆里,谈长庭是第一个说他温柔的人。
他看着谈长庭的侧脸,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这种感觉陌生又久远,但他克制住了,只是微不可察地呼了口气。
谈长庭见他没反应,又说:“你知道我今天在委员会,看到老师雷厉风行地打击那些委员的时候,我气都不敢喘。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老师也不是只有温和的一面。我想,如果老师也是军人的话,那他应该会跟你一样严肃。”
陆泽翻身抱住了他,说:“你知道他今天为什么不高兴吗?”
谈长庭被他带歪了话题,好奇问:“为什么?”
“他去常川的那些年,捣毁了一个豢养omega少男少女的非法组织。”陆泽说,“那个非法组织背后的人是委员会里的。他当时很愤怒,找到了我面前,但我没有帮他。他对我很失望,之后就去了破晓军团。我以为他要跟我绝交,但后来他又回来找我了。”
谈长庭从他怀里抬起脑袋,看着他问:“那些人现在还在委员会里吗?”
陆泽:“是。”
难怪老师那么生气,谈长庭皱眉,问:“为什么他们做了那种事还能在委员会待着?”
陆泽无法回答。
他是军部的最高统领,但联盟不是只有军部,行政部门几乎是委员会的天下。有时候他的手伸不到那么长。
他看着谈长庭,说:“但这次的议庭是一个好的开端。这多亏了你,才能有借口打破委员会的权力垄断。”
谈长庭一下就来了干劲,举起他的石膏拳头,目光炯炯地向他保证:“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和老师失望的!”
陆泽按下他的拳头,说:“好,我相信你。睡吧,明天还要工作。”
谈长庭立马闭上了眼睛,原本亢奋的精神,没一会儿就萎靡了,不到十分钟就美美睡熟了。
陆泽看着他的睡脸,注意到他额间的那条伤疤,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上去。
他忽然想到,七年前的那场战争,也许谈长庭亦在其内,毕竟七年前的时候,他应该还在常川的破晓军团服役。
他是否会像那些破晓叛军一样,对联盟、对联盟军团心怀怨恨?
他是否记得,在他们军团覆灭之际,有个人救了他们?
陆泽可以直接问他,但他总觉得,谈长庭会像之前不开心的时候一样,不会轻易跟他说实话。而这个问题要比他不开心的原因难回答得多。
所以他干脆也就不问了。
他又把人抱紧,闭上了眼睛。
没关系,日子还长,总会知道的。
黎师这一份报告写得他心烦意乱。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书房的灯还亮着,出门倒水喝的陆泽看见了,瞧敲了敲他的门。
“进。”
陆泽见他皱眉烦躁的模样,问:“怎么了?”
黎师看他一眼,没说话。
陆泽拖了把椅子,跟他隔着书桌相对而坐,说:“我听长庭说,你计划要对联盟机关进行改革。”
黎师哼了声,面对着陆泽,毫无忌惮地展示着平时收敛起来的恶意和攻击性:“我算是什么东西,我哪儿有这个本事。”
“你不是要狐假虎威吗?”陆泽说,“你把这件事借长庭的口告诉我,不是想要我支持你吗?”
“你以为我愿意管这种事吗?”黎师说,“还不是你把我骗回来的。这难道不是你希望的吗?”
陆泽端起手中的杯子喝了口水,没说话。
两人静默片刻,黎师又问:“你最近一直在忙破晓军团的事?”
“是。”陆泽对他没有隐瞒,“他们在联盟内的据点已经悉数被捣毁了,在据点抓捕到的叛军间谍也已经被押回了首都。后续需要一一审问。”
黎师没说话。
陆泽看着他,说:“这里面说不定有你的学生,为了你的安全,以后破晓军团的事情你还是不要过问了。”
黎师哼了一声,还是没说话。
陆泽又问:“今天你在委员会看见谁了?”
黎师:“关你屁事。”
他合上手上的文件,起身往外走。
陆泽:“去哪儿?”
黎师:“睡觉。”
黎师离开后,陆泽坐在原地,慢悠悠地喝完了一杯水,而后起身走到书桌另一边,翻开黎师写的文件看了眼。
上面只有一个标题:联盟机关改革计划。
下面干干净净,比陆泽的脸还白。
黎师在书房待了四个小时,只写了一句标题。
陆泽抬起杯子喝完了最后一口水,合上文件,抬步出了书房。
次日早晨的饭桌上,谈长庭敏锐地察觉到了陆泽和黎师之间微妙的气氛。
他嘴里咬着秦叔专门给他做的包子——是的秦叔厨艺很好,眼神在这两个alpha之间来回游走。
陆泽今天军部有事,吃完饭没有等着送他们,只是临走前嘱咐谈长庭:“今天如果要再去外面巡察,记得多带几个议庭的alpha,不是所有人都是乖乖等着吃瘪的。”
谈长庭看了眼慢条斯理喝粥的黎师,对陆泽乖乖点了点头。
等陆泽走了,谈长庭问黎师:“老师,你们两个吵架了吗?”
黎师意外他的敏锐,转念却又想到这孩子从前也是这样,于是笑了声:“没有吵架。”
谈长庭两只石膏手夹起碗,替陆泽说好话:“将军就是有时候不太会说话,他脑子直直的,但人还是很好的。要是惹你不开心了,你得告诉他,不然他不知道,你们的误会和矛盾会越来越深的。”
秦叔听得一脸复杂表情。
真是喜忧参半啊。
好消息:小庭知道维护小泽了。
坏消息:在小庭心里,小泽脑子直直的……这听着就不像什么好话。
黎师这下是真笑了,说:“我跟他没什么事,他那个猪脑子我已经习惯了。”
“……”谈长庭不敢说话。这都骂上猪脑子了,还说没什么事呢?
“倒是你,这才跟他认识几天,就开始为他说好话了?”黎师故意逗他,“了解他是什么人吗?”
谈长庭这下听出来了,他是真没什么事,于是也小声嘟囔:“那能怎么办,孩子都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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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黎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