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长庭又有些想哭,低声说:“老师说过,在这个文明被野蛮驱逐的时代,要守好本心。可我没有做到。”
黎师:“人类首先有了生存繁衍,而后诞生文明。繁衍生息是一个种族的生存之本,文明只是人类迈向高质量生存而诞生的手段。当连基本生存都受到威胁的时候,文明自然不存在了。这不是你的过错,也不是你需要反思的事情,毕竟你连活着都需要竭尽全力。所以我所说的那些,当然也并不适用于你。”
说完他又自嘲一笑:“况且纸上谈兵的东西,不要太把它放在心上。”
黎师从谈长庭房门口离开时,在楼梯的拐角处见到了身姿挺直的秦叔。
两人对上视线,黎师停下脚步,温声向他问好:“秦叔还是这么精神。”
秦叔想到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心境复杂,问:“你想劝小庭离开?”
黎师摇头:“我不是一定要他离开,毕竟我看他们两个相处得还不错,说不定可以让陆泽早点醒悟。只是这个计划本身就毫无人性可言,他曾经是我的学生,我真的不希望他参与进来。”
秦叔叹气:“已经晚了,但小泽会保护他的。”
黎师没说什么,只是跟着他叹了声气:“但愿如此。”
谈长庭第二天早早醒了,看上去精神满满。
陆泽睡醒的时候,就看见他睁着一双大眼在自己怀里抬头看着自己。
他把人放开,就见这人瞬间从床上爬起来,兴致勃勃地去洗漱。
陆泽见他高兴,自己心情也不错。
早饭后把他跟黎师送到联盟大楼,这才动身去军部。
谈长庭站在大楼楼下,仰头望着高入天际的大楼,问黎师:“老师,你来过这儿吗?”
黎师:“来过。”
谈长庭憨憨挠了挠头,笑嘿嘿道:“那我一会儿就跟着你,”
黎师笑了:“你才是庭长,我只是副的。”
谈长庭笑脸垮了。
他硬着头皮走在前面,踏进了联盟大楼。
议庭的办公地在顶层,有专属直达电梯。
他们到了顶层以后,发现整个顶层已经有了很多人,每个人行色匆匆又有条不紊地忙着工作。
秩序井然,像个成熟的政府机关。
谈长庭踏出电梯的脚又收回去了。
电梯门因为无人进出自动关闭。
黎师问他:“怎么了?”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谈长庭疑惑,“外面有人。”
黎师笑了:“虽然陆泽把这令人眼馋的庭长位置给你坐了,但它好歹是个层级很高的政府机关,除了你我之外,当然还有其他人了。而且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各自工位上开始工作了。”
谈长庭囧,默默地又摁开电梯,板着一张唬人的酷脸出现在了议庭职员们的视线里。
为了方便照顾,陆泽把谈长庭和黎师的办公室连在了一起。
医生团队也在不远处有自己的办公室。
政府机关的职员都相当有眼色,在看见谈长庭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谁了,连忙把他俩带去了办公室。
谈长庭刚在椅子上坐下,一名女beta敲门进来,恭敬道:“庭长,我是您的秘书。”
谈长庭不自觉挺直了背,沉声道:“进来吧。”
黎师在他对面观察着自己的办公位,见他这么紧张的模样,低头偷笑了声。
秘书进来将手里的资料递给他,说:“这是委员会包括委员长在内的信息资料,需要您看完以后下发指导意见,我们好明确下一步的工作方向。”
“……”他板着脸,眼神偷偷游移,向黎师投去求助的目光。
但他的老师莫名被房间墙上的画吸引了注意力,压根儿没往他这边看过一眼。
他终于面露苦色,挠了挠头,对秘书尴尬笑笑:“那我先看看,你先去忙吧。”
秘书:“好的。”
等秘书走了,谈长庭脸一垮,幽怨开口:“老师——”
黎师转头看他,笑了:“不就是看个资料,怎么这个表情?”
谈长庭又憨憨挠头:“也不是,就是在别人面前觉得有点紧张。”
陆泽在自己工位的椅子上坐下,说:“习惯就好了。陆泽这也是在为你铺路,你已经身陷其中,他在尽可能地扩大你的影响力,增加你的话语权。这样即便没有他这个军部长官护着你,联盟也不敢动你。”
谈长庭叹气:“我明白了。老师要一起看吗?”
黎师摇头:“你自己看吧,我对他们都了如指掌。”
谈长庭:“那好吧。”
他原本以为这种资料会很枯燥,但翻开第一页,他就被上面的官员秘辛吸引住了。
原本他还正襟危坐着,后来看着看着人就开始下滑,最后直接瘫在了椅子里,这段时间养出来的双下巴都挤出来了。
写这资料的人实在是天才。
语言诙谐带着冷幽默,冷不丁地在言语中幽默一下,害得谈长庭时不时地就嘿嘿一声。
看到好笑的地方,要么就嘿嘿笑,要么就哈哈大笑;看到生气的地方就愤愤地“卧槽”;看到难以置信的地方就“卧槽?”;看到叹为观止的地方就“卧槽!”。
黎师在书架里随机挑了本书看,坐在工位里,听着谈长庭一会儿嘿嘿笑,一会儿哈哈笑,一会儿又用着不同语调说“卧槽”。
他没忍住也跟着笑了声。
还以为这孩子这几年变沉闷了,没想到还是跟当初一样跳脱。
万幸他没有泯灭乐观的天性。
谈长庭看故事书一样看完了资料,信息量太大,冲击得他一时有些放空,缓过神后,坐直了身体,对黎师道:“老师,我们要做点正事。”
黎师放下书,问:“要怎么做?”
“嘿嘿嘿嘿嘿!”谈长庭狡黠笑着,“我们下楼去委员会转一圈。”
委员会由十二位委员和一位委员长组成。
委员长和黎委员因为之前针对谈长庭的事情,被陆泽警告了,这会儿都各自在家里闭门思过。
这会儿的委员会里只有十一位委员在工作。
其中一些谈长庭在之前的宴会上见过,还有一些面生的,刚才看资料也认识了。
跟陆泽的军部比起来,委员会实在是闲得很,毕竟工作都分发到下属各个部门了。
委员会上下都被陆泽发了通知,他们对谈长庭的模样那是铭记于心。
宋春乔正忙里偷闲喝着老婆给他炖的排骨汤,结果抬头间一个不经意跟迈进委员会办公区的谈长庭对上了视线,吓得差点把嘴里的汤喷出来。
他转着椅子扭头躲开谈长庭的视线,一口气把碗里的汤闷了,抽了张餐巾纸潦草地抹了把嘴,而后笑容满面地起身迎了上去。
“谈庭长,黎副庭长。”宋春乔笑着伸手,“您好您好,我是委员会的总秘书长,我叫宋春乔,你们可以叫我小宋、小乔、小春都可以哈哈哈。”
谈长庭和黎师跟他握了手,还没等开口就听他又道:“二位是来视察工作的吧?那我先带二位在这儿转一圈?”
谈长庭准备了一肚子“耀武扬威”的腹稿没派上用场,板着张脸点了点头,无奈地跟在他后面。
委员会分了两个区域,一个是委员们和委员长的办公区和休息室,一个是下属各部门的办公区,分别在大楼的两侧,中间部分是面朝四面的电梯。
宋春乔先带他们去了转了下属部门的工作区。
下属部门与议庭的状态差不多,职员们大多行色匆忙,但忙中有序,秩序井然、有条不紊的,看得出来都是经验丰富的老职员了。
谈长庭和黎师穿着议庭的工作服、胸前戴着工牌突然出现在这里,但那些职员大多数没有抬头,偶尔抬头的也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又继续工作了。
下属部门的职员们,每个人工作都很认真努力,单看他们,是绝对不会想到,他们这么努力运营的联盟,却呈现着日渐倾颓之势。
之后宋春乔又带他们去往委员们的办公区。
只是宋春乔脸上虽然笑着,但心里叫苦不迭。
这下真要完蛋了,毕竟委员会的大部分人在非重要会议决策期间,那是一点儿正事儿不干的。
虽然他们可能都不把谈长庭这个初出茅庐、靠着将军上位的beta放在眼里,但也不敢得罪陆泽,回头肯定会把这个怒火撒到他这个秘书长身上,怪罪他为什么没有提前通风报信。
已经预想到后果的宋春乔,面上笑呵呵地将谈长庭二人引了进去,心里已经痛哭流涕地抱住了自己。
离着他们最近的是耿元白的休息室。
耿元白今年三十三岁,资料上写他□□成性,没事儿的时候天天在休息室里跟各种各样的人上床,好像中了什么不做·爱就会死的诅咒一样。
宋春乔带他们来到耿元白的办公室前,深吸一口气敲门,没关严的门自己开了,但办公室内并没有人。
而旁边的休息室里却传出了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动静极大。
宋春乔笑脸僵住了,两眼一闭,沉默地不愿意面对这一刻。
尽管谈长庭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很显眼准备不够。
那声音太有冲击力了,在他有限的经验里,从来不知道这种事怎么可以放浪成这样。
刚开始他还能强装淡定,但后来他就撑不住了,悄悄挪到了黎师身后,抬起石膏手捂住通红的耳朵,额头抵在黎师背上,试图逃避。
宋春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冷汗直流。
黎师在宋春乔忐忑的目光中,拖着身后的谈长庭,几步走到休息室门前,一脚踹开了门。
听着像少年一样的声音尖叫起来。
谈长庭从黎师身后探头,看到一个白白嫩嫩的少年慌里慌张地在床上四处乱爬要把自己藏起来,而另一位alpha大咧咧地坐着,见他们来了也不窘迫,慢条斯理地起身捡自己的裤子。
谈长庭又猛地缩回了黎师身后,懊恼地一脑袋砸在了黎师后背上。
啊!!!要长针眼了!!!
“哎哟。”alpha穿好裤子,裸着上身给自己点了根烟,“这不是老黎家的小公子吗,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他又往黎师身后看了眼,邪笑道:“后面那是我们议庭的新庭长吧,怎么跟个omega似的这么羞涩呢。”
谈长庭又探头瞄了一眼,见他把裤子穿好了,这才板着脸从黎师身后出来。
黎师没让谈长庭跟他交流,直接道:“上班时间不务正业白日宣淫,扣一个月工资。”
耿元白嘴角一抽,气笑了,但想到陆泽那个神经病,又硬生生把这口气吞了回去,说:“行,扣吧扣吧,反正我也不是靠那一个月工资活着。”
谈长庭皱眉,听他这话,是他还有别的收入来源。
他看了眼黎师,黎师冲他摇摇头。
谈长庭以为这是老师有所顾虑,耿元白暂时不能动的意思,结果下一秒就听见他老师开口:“联盟机关委员会是联盟最高行政部门,非联盟机关人员不得入内。这位先生想必是从外面来的吧。”
耿元白脸色当即变了,警告他:“黎师,我劝你做人最好给自己留个后路。”
黎师没搭理他,直接宣告:“按照委员会监督管理条例,将外部人员无故带入联盟机关,从现在起,你被停职了。”
耿元白难以置信:“……”
谈长庭目瞪口呆。
宋春乔瞠目结舌。
耿元白又气笑了:“你说停职就停职,你算什么东西?”
“……”谈长庭是真无语,他又算什么东西,敢骂他老师?
但黎师没有被他的愤怒拖下水,只说:“相关处罚稍后我会发到整个联盟机关,如果对这项处罚有异议,你可以上访。”
说完就带着谈长庭走了。
宋春乔在脸被气歪的耿元白和气定神闲的黎师、谈长庭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迈着小碎步跟着他们走了。
也许是因为老师的职业,黎师一向是温和的,温和地讲话,温和地行动,温和地对待一切。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谈长庭总觉得,黎师在看到耿元白之后,整个人的气势就变得有攻击性了。
甚至那种攻击性现在还在持续。
黎师气场太强,谈长庭这个庭长在他这个副庭长面前大气都不敢喘,有点唯唯诺诺地问:“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黎师冷笑一声,没有回答,但一脚一个,挨个踹开了委员们的休息室门。
好家伙,睡觉的睡觉,翘班的翘班,搞黄的搞黄,甚至翘了班的也是换了个地方搞黄。
那些家伙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黎师工牌糊脸骂了一顿,然后该停职的停职,该罚钱的罚钱。
到最后没有被罚的委员只有两个。
而被罚的委员们顶着被自己工牌糊住的黑脸,碍于议庭背后的陆泽,敢怒不敢言。
临了要走的时候,谈长庭一言难尽地看着跟了他们一路的宋春乔,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联盟还能活到现在,真是辛苦你们了。”
宋春乔闻言,抹了把眼角不存在的辛酸泪:“都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