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东六宫走的那条宫道上,孙姑娘跟错了路,走到一个不认识的地方。
她刚才在想事情,一个不留神,走岔了道,也不知道走哪儿来了。
心里又着急又害怕,又想到方才忧心忡忡的事情,就急出了眼泪来。
她一边走一边无助的擦着眼泪,迎面正遇见凤龄带着明珠从尚宫局出来。
明珠眼尖,老远就看见了,对凤龄道:“前头好像有个秀女在哭呢。”
凤龄皱着眉:“怎么走这儿来了?”
明珠过去问:“姑娘怎么了,可是走错路了,怎么到东六宫这边来了?”
孙姑娘就跟见了救星一样:“这位姐姐,我一时不慎走错了路,不小心走到这里来了,烦请姐姐带我回南宫去,我是南宫的秀女孙燕燕。”
凤龄走过去:“明珠,叫个人送孙姑娘一趟吧。”
凤龄曾去过南宫几次,孙姑娘认出了她,赶紧道:“多谢尚宫费心。”
明珠应是,又问:“姑娘怎么哭成这样,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孙姑娘忙道:“不敢不敢,宫里哪有什么委屈,我只是在想家里的事情,一时难过起来。”
明珠笑着道:“姑娘从宫里回去,也是参加过选秀的人了,您会成为家中荣耀的。”
孙姑娘抹了一把眼泪,苦笑道:“姐姐这是玩笑话了,秀女中人才辈出,不是美貌出众,就是高门显贵,我父亲只是定陶郡一个小小驿丞,哪里会有我的机会呢?”
“等我落选回到老家后,我继母就要把我嫁给她娘家的瘸腿侄子了,我越想越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才失礼了。”
明珠啊了一声:“怎么会这样啊?”
孙姑娘道:“是我话多了,姐姐别怪罪。”
凤龄听到定陶两个字,就问了句:“孙姑娘家也是定陶的吗,咱们俩是老乡呢。”
孙姑娘惊喜道:“尚宫也是定陶人吗?还真是巧,定陶那么小的地方,在宫里还能遇到同乡人。”
说着又问:“念着同乡的缘分,我斗胆问问尚宫大人,能否给我指一条明路,落选的秀女可否留在宫里当宫女呢,这样我就不用回定陶了。”
凤龄听了,轻笑道:“姑娘别妄自菲薄,秀女是主子,宫女是奴婢,不可相提并论。”
孙姑娘失望的垂下眼:“我怎么能算得上主子呢,您玩笑了,能有个容身之地就不容易了。”
*
翌日,西苑设宴席,邀康王妃,誉王妃等王府女眷参加,再请两位世子殿下在渠水回廊处相看秀女。
太子殿下有事不来,明珠问要不要再去请,凤龄说不必管他:“难得圣上开明,偏要故作清高,由得他去。”
太极殿又命人来传凤龄,圣上问及诸位秀女品行为人。
凤龄便将南宫掌教姚嬷嬷的评价事无巨细禀报上来,至于作何选择,端看圣上了。
圣上翻看秀女名册时,凤龄在旁侍奉。
随手瞄了一眼,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那个在宫道上泪流满面的孙姑娘。
定州府,定陶郡,驿丞孙旺之女,孙燕燕。
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或许是些许怜惜,或许是对定陶郡有着别样的感情。
向来不爱管闲事的她,竟然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这位定州府的孙姑娘也是很不错的,贞静柔婉,宜室宜家,可惜了…就是出身不太高。”
圣上正在翻页的手,因为她的这句话停了一下。
而后道:“其实只要品性好,不在门第高低,也让前朝和民间看看皇室的气度,揽天下英贤,何拘出身门第。”
凤龄笑了笑没再多言,又有点后悔不该多这个嘴。
她向来做事第一条,就是少管闲事。
况且这孙姑娘和她素昧平生,又无交际,只是都来自定陶而已。
何必帮她出这个头。
不过既然已经说了,那也就算了,说不准这孙姑娘有幸被指进哪个王府里,也算有条出路了。
她从来不做好事,或者说从来不做没有回报和利益的事。
也罢了,今天就当做件好事积积德了,盼着老天爷也怜惜怜惜她,将来让她和景砚的事能顺利些。
汇报完后,从太极殿回到尚宫局。
西苑宴席才进行到一半,一个宫女就被捆着送了过来,披头散发狼狈得很,看衣着好像还是尚宫局这边的人。
掖庭来人告诉凤龄:“这贱婢在送给康王世子的茶水中下了催/情药,意图趁世子殿下更衣时勾引成事,结果被康王府的人抓个正着,亲自送到掖庭去,奴婢们已经问过了,是尚宫局的人,名叫月梅,张嬷嬷问您怎么处置?”
月梅,呵,老熟人了,当年和凤龄是同一年进宫的。
张嬷嬷估计知道这个,不知道是不是跟凤龄有交情的人,觉得不好处置,才特意送过来问。
凤龄原本在看司膳局呈上来的菜单,听到下药勾引的事就将那册子啪一下摔到一边去,冷着脸扫了一眼过去。
明珠领会到意思,当即冲过去,狠狠一巴掌将那月梅打翻在地,月梅瘫在地上,捂着脸哭了出来。
凤龄沉着脸看了她一眼:“在宫里都十多年了,还不长脑子吗?”
“你有志向,要登高枝,我不拦着你,你有本事你就让康王府把你名正言顺要了去,别是捆到这里来处置,干出这种下九流的事来,是脏了我尚宫局的名声,更丢了宫里的脸面,即刻送去掖庭,按宫规,杖六十,烙字,逐出宫去。”
月梅吓得魂飞魄散,头磕得碰碰响:“求尚宫饶我一次,是我一时想岔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看在当年一同进宫的情分上,饶我这一次,今后我一定好好当差,再也不敢有非分之想了。”
凤龄觉得可笑:“情分?一个个都来找我要情分,我的情分可不够分,宫规有制,法不容情呐,别说是你,就是明珠犯了事我也照处置不误。”
说着看向两边:“你们是在这站着看戏吗?还不速速将这罪奴送进掖庭?”
旁边那几个宫女这才反应过来,把哭喊不止的月梅拖了出去。
凤龄冷哼:“丢人的东西,正是办大事的时候,弄这些丑事来丢宫里的脸,让外头王府看笑话。”
选秀是大事,办砸了她作为总领尚宫首当其冲要倒霉。
凤龄又对明珠道:“她一个二等宫女,就那么容易近了世子殿下的身?就那么容易下了那些催/情药物?到前头再查查去,我就不信她一个人能干出这些事来。”
明珠凑过来,小声耳语:“方才掖庭的人也审问了,好像是和康王府的大公子有些关系呢,庶长子嫉妒嫡子呗,只不过这招也太损了点,王府兄弟阋墙,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咱们就当不知道就行了。”
凤龄淡淡一笑:“我就说月梅一个奴婢能成什么事?不过康王府敢把人送到我这里来,恐怕王妃自己还蒙在鼓里呢,咱们给她透露点风声,也算我好人做到底了,好好想办法把宝贝儿子护着吧,她会记我这个人情的。”
明珠道:“这些个宗室啊,内里也是一大摊子乌七八糟的事,哪条路都不好走啊。”
她啧啧嘴:“康王府妾室庶子太多,王妃又只有一个儿子,实在势单力薄,这世子殿下还是个单纯的,唉,要是能得个家世显赫,为人利落的世子妃,兴许还能帮扶一把。”
“誉王府嘛,倒是没那么多妾室,不过就誉王妃这一个人就够难缠的了,有这么个厉害的婆母,日子只怕也是不好过啊,论起来还是景王府清静些,可惜景王世子年纪太小。”
凤龄便道:“人嘛,哪有一帆风顺的,看造化了,要是有本事,身处炼狱也能翻身,要是没本事,家财万贯也能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