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ulahanta|神梦静议
摩罗恒殿不属于时间的顺序,也不生于诸神的意愿,它垂悬在神界与梦界之间的裂缝之上,如同一枚倒悬的骨冠,环绕着无声燃烧的星环火带,在永不沉睡的恒灰之中,缓缓旋转。恒殿并非一座建筑,而是一层被遗忘咒文编织成的存在界面,那里的墙壁由过去神咒燃烧后残留的意志构成,每一缕火灰都承载着一段被封存的旧律。光不能进入,声音无法逃逸,只有神的沉默在其中显影,如同一场不曾苏醒的梦境,用无声的语言咬合世界。
那日,裂梦之气从天律边陲穿过,尚未触及神启钟,便在摩罗恒殿的万咒台上升起一缕诡异的双火之焰。那火不属于七神,也不归梦神统御,它如同一滴未成形的意志,被从人间深梦中抽出,凝结成“非神之焰”。焰色深蓝而内骨,其形不定,仿若婴儿初言前的喉音,又似神骨断裂时的低鸣,焰心之中,浮现一枚裂律骨片,上铭原语一道:“第八之眼,非由神设。”
七神之长,颂离,率先入殿。他踏着无火之影而来,周身袍似灰尘织就,骨环垂悬额际,双目紧闭,左眼之下却裂出一道火痕,像是某种被旧律灼烧过的审判痕印。祂未言语,只以左掌触台,识火自掌心翻卷而出,映照出骨片之下的结构,那不是神语,而是一种曾被神弃绝的语言结构——未言之律,梦中所遗。
随后而至的是火战神安帕瓦,他如燃烧中的陨星自无明坠下,足踏骨灰火纹,身背三道断咒锁链,那锁链本是天界用以束缚违律之神的刑具,如今却随祂之躯游动咆哮。祂未怒未语,却有千万焰影在祂脚下自行分裂又归一。
律衡神伊什伽自恒殿逆流之光中现身,双瞳无瞳仁,只存天秤之火,其右手所持权衡尺浮出一道道判语残痕,每一道都试图捕捉那裂律骨片的节奏,却发现其“语”之形态无法量度,只能倾听。
骨神涅罗则由恒殿之骨雾中浮现,半身缠绕咒骨与沉默锁圈,祂的头骨半透明,其中燃着一种冷火,那火不灼物,只灼记忆,凡神目之即忘。
其余三神或自梦云之镜中降临,或由断律光缝中闪现,而唯有梦神之座,依旧空悬于咒火之环,虚幻无实,如同一段未能完成的诗句,在沉默之上荡漾。
七神围坐于恒台之上,中心浮现裂律骨片之咒影,其上文句不断扭曲,如有意志试图自其中挣脱而出,却被祭火所镇压,仅留低语之波穿透神骨。那不是语言的意义,而是语言结构本身被撕裂后溢出的梦音。神无言,却皆起内鸣。颂离的左眼在咒台之上裂出第二道火纹,祂低语中自骨中提出一个审问:“此火从未被奉献,却敢显名于律前。它是由谁所召?”而裂火回应的,是一道记忆碎响。
所有神祇在那一瞬间共同看见——不是通过眼,而是通过骨。一个孩子,火之深处,梦织破裂之时抬起的双眼,不曾说话,却使周围的一切燃起。他未言语,却唤火不息。他未伸手,却使织台自毁。他的眼中所映,不是神,不是人,而是恒殿之上此刻七神的倒影——他在梦中“看见了神”,但不是祈求,而是召唤。
伊什伽在无声中倾斜权衡,其尺上浮现一段断句:“若非奉献,则属遗响;若属遗响,则非神设。”祂第一次无法完成度量,梦律在其天秤两端不断坠落,如同秩序自自身之中脱节。
安帕瓦周身焰火急剧升腾,咒链自行绞缠,断裂之咒隐隐咆哮:“此子是‘未封之火’,若不封口,则天律将崩。”
但涅罗却未动,只将一块旧骨浮于半空,那是梦神留下的最后一枚“骨印”,上有半句未解之言:“彼视非我视,其梦非我梦。”祂看向虚空中梦神之座,座上空无一物,唯有一缕言前之火,未灭、未燃、未响。
在恒灰未息的天界深层,有东西微微震颤,那不是来自神的召唤,而是被观看的回响。在座七神皆知:若此火真为梦神之弃,那便是“神性逃逸”的第一症兆;而若其自人间自生,那便代表着“梦火自治”的开始——律之外之梦,神之外之视,火之外之名。
于是颂离以识火封骨,将咒台收于左目之痕,言曰:“启审听,集直系之子,入神灰之庭,听其名起,断其梦形。”其余六神皆起身,披灰火之冠,燃骨中咒痕,而就在众神转身欲散之际,那空悬之梦神座忽然轻轻震动,如有一个“未成之语”从中吐出,但未发声。
他们听见的,不是声音,而是一个名字未被命名时的模糊轮廓,它穿过所有神骨,潜入每一道神印之下,低语如咒:
“我不在此,但我已听见。”
而梦之深层,一盏旧火忽然燃起,不属于任何供奉,也不等待任何神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