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悬日 第8章 第八章

她话音还没落地，一旁的宰相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边叫还边激动地在原地蹦跶打转。

夏竹一回头，就看到了从晨光里朝这边走来的谢昼。

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在如此充沛的日光下这么细细打量他。

他的皮肤挺白，有点不像常年生活在海岛上的人，个子很高，走路的时候背挺得很直，但步伐又很随意，海风吹起他身上的薄T，晃晃荡荡。

他慢慢走近，视线在夏竹身上落了一秒，很快又移开。

“宰相，坐。”

大黑狗子听到他的指令，乖巧地在他脚边坐了下来，一改刚才看到他时的那个激动样。

谢昼弯腰，奖励般地摸了摸宰相的头。

杨柯问他，“吃过没，要不要给你叫碗面？”

他闻言，抬头摇了摇，“一会再说吧，我先进去洗个澡。”

他抬头的这个姿势，然后他的五官清晰显露在夏竹的眼前。

他的眼睛形状很好看，不说话时眼尾向下压着显得整个人气质冷冽，像不声不响的冬季海风。

恰好从他那个方向吹来一阵湿热的海风，夏竹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空山青竹味道。

谢昼最后揉了把宰相的头，然后进了屋。

夏竹的视线一直跟在他的身后，直到门关上，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嘿，眼睛快黏上去了！”

杨柯在她眼睛前挥了挥手，等夏竹看过去，他凑近了一点，“说真的，你要真对他有意思，我帮你撮合撮合啊！”

夏竹看他一副跃跃欲试又迫不及待想要帮她拉皮条的样子，忍不住道：

“其实比起他，你更像陪酒男模。”

说着，夏竹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打量完又没忍住摇了摇头，“算了你还是做老板吧。”

好心却被莫名奚落一番的杨柯：“……”

谢昼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夏竹刚起身准备走。

“哎那个小夏，一会码头那有个小集市，你有空的话可以去逛逛。”

夏竹没明白杨柯为什么突然说到这个，但她还是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行啊。”

说完她一扭头，对上了谢昼刚好看过来的视线。

夏竹静静地看了他两秒，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感谢的情绪。

但可惜，没找到。

“再见。”

谢昼点了下头，“再见。”

这下，夏竹更气了。

亏她一大早还帮他满山头遛了一圈狗，还耗了她两个半苹果和一根胡萝卜！

竟然一句谢谢都没有。

夏竹离开的背影，隐约带着点气。

杨柯察觉到了，谢昼也察觉到了。

“你刚怎么连声谢谢都不跟人家说？”

谢昼坐下大口喝了半杯水，反问他：“说谢谢？”

“是啊，人家累死累活帮你遛狗哎！你真的有够冷漠的！你家谢宰相有多难带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

谢昼没说话，杨柯就在那自顾自的念叨，“它那个狗性子，跟你一模一样……”

谢昼斜了他一眼，杨柯立马捂住嘴，并做了个拉链的动作。

“你可得好好感谢感谢人家！小姑娘瘦胳膊瘦腿的，这要是宰相犯起浑来，能给人家胳膊拽折啰！”

谢昼眼睛看着他，告诉他一件事，“昨晚是说信誓旦旦说，‘哎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明天起个大早去帮你遛狗，你不用急着赶回来……’”

杨柯“哦”了声，这话他的确说过，但他不认，“是吗，我昨晚喝多了吧？”

-

夏竹在小市集入口看到谢昼时，稍微有些意外。

在她看向他的时候，他也正好看了过来。

夏竹朝他走过去，遮阳的伞微微往后倾，眼前便出现了他完整的脸。

“好巧。”

其实不巧，他是专门在这等她的。

“早上，谢谢你。”

“哦——”夏竹了解了，是来补这句谢谢的。

“只用嘴巴说说？”夏竹率先抬脚，“来点实际的吧。”

谢昼没想到她所谓的“实际”，是让他帮忙讲价。

这事他完全不擅长。

夏竹路过一个卖珍珠的小摊，看了很喜欢便把太阳伞给谢昼，自己弯着腰专心挑选起来。

谢昼看到自己手上突然多出来的伞，人有点没反应过来。

“看什么呢？帮我举一下。”

谢昼这才将伞终于举到她的头顶，稳稳遮住了她头上那一片阳光。

等她终于挑好了，谢昼感觉自己的背都快烤熟了。

夏竹给了他一个眼神，见他没动，才又撞了撞他的胳膊，“愣着干什么？快啊！”

第一次讲价，谢昼不太懂流程，他咳了咳，对着卖珍珠的大婶道：“这些一起多少钱？”

夏竹拿了三条，有长的有短的。

“那条长的300，短的200，三条一起算你们便宜点，600。”

谢昼：“……”

夏竹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再继续说话，又拿手往后戳了戳他。

只是她没回头，没看清位置，戳到了他硬硬的肚子上。

“继续啊！”

夏竹红着脸咬着牙，小声催他。

”能便宜点吗？”他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哎呀没多收你们的，你们自己看看我这的珍珠可都是我家老头亲手开蚌取出来的，那些不好的珍子我们都没要哩！我们卖东西都是实价，真没多收！”

“行……”

他话刚出口，夏竹就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不再让他多说，“大娘，你再给我们便宜点呗，我们不是来这玩的游客——”

说到这，夏竹一把把谢昼从身后拽了过来，“他就是你们这儿的人，就前面那个灯塔酒馆您知道吧，他就在那上班……”

“哦哦杨柯的那个店是吧，嗐是小杨的朋友啊你们早说嘛！”大娘一听到杨柯的名字，脸上的笑意都盛了些，“行行行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跟你们多争了，那三条就给150吧。”

谢昼、夏竹：“……”

夏竹有想过中间会有一些利润空间，不然也不会想到要拉谢昼来帮她讲价的，但她没想到，这个空间竟然会这么大。

就像一块吸了水的海绵。

“谢谢谢谢，谢谢大娘，祝您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夏竹怕大娘反悔，付了钱，赶紧拉着谢昼离开了。

她边走便对着太阳看自己手里的珍珠项链，“你说这玩意不会是假的吧，怎么一下子就从600块降到150块了？”

“这里假的比真的难弄。”

听他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个理。

这么一想夏竹顿时就放下心来，她把珍珠收进包里，又集中精力逛其他的摊位来。

太阳伞还在谢昼手上，夏竹没找他要他也就没还给他。在夏竹专心逛吃逛买的时候，他就当一个毫无怨言的撑伞工具。

夏竹手里拎了很多小零嘴，都是她之前没见过没吃过的，她含着一块糖，叹了一口气。

“不过我是真的没想到啊，你在这里的人气竟然还不如杨柯……”夏竹歪着头，打量他好看的眉眼。

注意到他大半个身子都露在阳光下，夏至推了推伞柄，让伞面往他那里倾斜了一点。

看他的脸都回到伞下后，她才满意地收回了手。

“他是本地人。”

意思是，认识他的人多很正常。

“你不是吗？”

“不是。”

夏竹突然好奇，“那你为什么会留在这儿？”

谢昼嘴巴张了张，还没出声，就被几声热情的招呼打断了。

“小谢，和女朋友出来逛啊！”

“来来来，这些小鱼干拿着当零食吃。”

……

夏竹稀里糊涂地，手里就被塞了很多东西。

再一看谢昼，他也有些意外的样子。

“这些，怎么办？”

谢昼认真想了想，然后道：“拿着吧。”

“随便拿别人的东西不太好吧……”

她话是这么说，但眼里的馋意却明显藏都藏不住。

“那你还回去吧。”谢昼一脸平静，“我在这等你。”

夏竹：“……”

“开玩笑的。吃吧。”

夏竹往嘴里塞了根小鱼干，像嚼他一般，“我才不还，反正欠人情的又不是我！”

“嗯，对。”

夏竹发现，谢昼这个人，平时闷不吭声不爱说话，但暗地里真的蔫儿坏！

竟然还学会了开她玩笑！

四只手都挂满了东西，夏竹想到个问题，扭头问他，“怎么办，好像大家都误会我和你的关系了。”

谢昼看了眼伞柄，连那上面都挂满了乡亲们送她的东西。

“误会就误会了吧。”

夏竹：“？”

“起码我们占到了便宜。”

夏竹一想，有道理。

“那你除了卖特产的，还认识在这儿卖房子的吗？”

最好是海景房的那种。

以后退休了她还可以来这里养老。

谢昼一脸没话说的表情，“你要求有点高。”

行吧。

想想他的工作，确实不能对他有太高的要求。

“不过，倒是没想到你在这里人气还挺高。”

除了那个根本不认识他的珍珠大娘。

“是不是很多人都想把自家的姑娘介绍给你？”夏竹转过身，面对着他倒退着走路。

谢昼要帮她撑伞，又要注意她不会被人撞到，手里还拎着东西，一时也不免有些手乱。

夏竹见他没回答，突然停了脚。

谢昼不察，惯性差点让他撞到她。

一周一次的市集，周边岛上的村民也会过来赶集，不宽的街道上，两侧是挤得满满当当的小摊贩。

来往闲逛的人络绎不绝，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大包小包的塑料袋。

夏竹本来就是逆着人群在走，她忽然停了下来，身旁路过的人时不时就会碰到她。

他稳住前倾的身体，及时伸手帮她挡掉了旁边快蹭到她的扁担。

“有人说过你很不爱说话吗？”

谢昼当然知道自己不太爱说话。

之前也不是没人这么说过，但其他人说的时候顶多就是玩笑般提两句，见他没什么反应就迅速转移话题。

像她这么，非盯着他的眼睛要答案的，还是头一个。

“有。”

夏竹点点头。

果然是不爱说话。

“听杨柯说，你在灯塔里工作？”

“嗯。”

“是那个灯塔？”今天天气好，能见度也高，能很轻易地看见不远处那座灯塔。

“嗯。”

夏竹笑了一声，惹得旁边的谢昼看了过来。

“你看起来，不太像守塔人。”

“守塔人应该是什么样？”

其实夏竹也没见过其他的守塔人，只是脑子里的固有印象，觉得在孤寂的小岛上一个人守着一座灯塔的人，应该是糙的、黝黑的、有力量的。

“唔——”夏竹故意撑着头做思考状，“大概就是，胸肌腹肌肱二头肌，肌肌发达……”

话刚出口，夏竹就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听起来有多歧义，她赶紧捂住了嘴，想要假装自己没说过。

但谢昼那一言难尽的眼神，

显然是什么都听到了。

也什么都想到了。

“口误！真的是口误！”

救命啊，她虽然有点好色，但也不至于好色到对着男人开黄腔吧！

基本的礼义廉耻她还是有的。

但谢昼显然不信。

他移开视线，假装看大海，“这些东西，要帮你送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