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李雨泽不回话,他笑僵在了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亦不发一言,坐在她对面,用筷子夹了菜,盯着她,一口一口地放入嘴里。
一一试过才放了筷,用巾帕拭了唇,淡淡道:“王爷若不想吃,便扔了吧。”
遂起身消失在门外。
李雨泽竟是被甩了脸子。
她愣住原地,当真是要气笑了,可是又确实是她误会别人在先,她偏又是个讲理之人,难找回场子,硬生生受了。
“宰相肚里能撑船,王爷肚里也能撑船。”她暗自宽慰了自己一通,拿了新的筷去夹那菜,细细品来,竟眼前一亮。
这周念之当真是有些本事,他既不想走,留下他当个厨子也倒不亏。
她倒要看看他欲耍什么花招。
却不知周念之站在门后,觑了一眼屋内,紧抿的唇放松下来,眉目亦疏朗,阔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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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王敬轩答谢的请帖到了,还夹带着一件锦衣,李雨泽拿来一看,果不其然又是醉仙楼。她让梦璃将这帖子和锦衣给周念之递过去。
自上次不欢而散后,周念之再未来找过李雨泽,李雨泽虽也冷着他,但一直派梦璃盯着,看他有什么异常举动。
可他这些天只在自己的院中拈花弄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李雨泽想找茬都找不到。
因此虽共处一院,却鲜少碰见,有事也是梦璃去做传声筒。
周念之见了这请帖倒是当真惊奇,他知道李雨泽已经怀疑他,自演了一出戏给她看,也不知得了几分信任。
却不想非但没有等来李雨泽的刁难,竟然等来了王敬轩的请帖,这是何意?请君入瓮?
心思百转间也不过瞬息,他接过请帖,朝梦璃道谢。
梦璃素来大咧咧惯了,此时也是木着脸,想起方才李雨泽说的话,转述:“锦衣乃是中郎将送的,于王爷没有关系。”
周念之面色一怔,问:“王爷让你说的?”
梦璃本就大大咧咧的性格,也不通晓要替李雨泽遮掩一番:“自然,不然我费这口舌干甚。”
周念之莫名笑了,似微风拂面,春日暖阳,叫人好不亲近。
梦璃看着呆了一瞬,觉得这人虽赖在王爷府不走,似乎也并不算太讨厌,将东西塞给他便离去了。
到了做宴之日,李雨泽这次倒是积极地很,早早进了王敬轩点的雅间,见面熟的柳娘已经弹起了琵琶,自坐到了王敬轩一侧的案几前。
王敬轩斟酒自饮,见她来了,便抬头朝她身后看去,见空无一人,问:“那探花郎呢?怎的没跟你一起来?”
李雨泽斟酒掩了尴尬:“他自有他的安排,又不是你情人,着急什么。”
“自然,自然。”
正说着一人缓缓进门,先是一角靛蓝衣袍映入眼帘,接着是劲瘦腰身,清隽身躯,瓷白面庞,来人正是周念之。
王敬轩自上次驿站一别,竟是第一次见周念之,看他风骨飘逸,丰神俊朗,眼前一亮,登时下了决心欲交这个朋友,迎了上去,上下打量道:“贤弟当真是一表人才,之时不知为何没有穿我送你的衣服啊?”
周念之拱手行了礼:“中郎将身份尊贵,草民无功不受禄,前两日只怕驳了将军的情义,今日与将军说开,我稍后便将衣服送还回去。”
“哈哈哈——”听他这番话,王敬轩笑的开怀,朝李雨泽道,“不愧你称赞有加,果真有几分气节,这个朋友,我王某交定了。”
听了王敬轩的话,周念之朝李雨泽望了过去。
李雨泽当真要被王敬轩胡编乱造给气笑了,她怎不记得有夸过他,结果一抬头,对上了周念之柔柔的目光,一时难以应对,僵着颔首。
军营里混出来的人,消遣无非就是酒肉女人,王敬轩本就爱美人,自然不例外。方才等人之时已经喝了几杯,此时兴致大大地有,唤了老鸨来给周念之点姑娘。
周念之哪里争得过他,欲眼神求助李雨泽,却见那人在哪里端坐着看好戏,看他落得个群芳环绕的下场。
周遭香粉扑鼻,姑娘柔夷不住抚摸着他的脸,周念之纵然心定,却也万分的不适,左右挡不住,开口求了李雨泽:“还请王爷让中郎将将这些女子遣走,草民实在无福消受。”
李雨泽见周念之因挡酒左右支绌,额上都激出了汗,眉毛紧蹙,竟似遇到什么大事,如此活泛,自认识他以来还是第一次。
她挑眉暗笑了下:“哦?怎的无福消受,探花郎难道不是男人么?”
周念之知道她是铁了心看他笑话,抿唇不再言语,脸皮绷的死紧,心中暗想索性人是要经过这一遭的,虚与委蛇罢了,便接过递过来的酒,几杯灌下肚。
没一会眼前景物便变幻莫测,不是抽成了一条便是压成了一块,倒是影影绰绰似万花筒一般,他强撑着睁开眼,瞧见了李雨泽的笑脸。
见她嘴巴一开一合:“你竟也被治了,酒量真差……”
心中羞愤非但没有平息,竟逐渐转而怒怨。
王敬轩亦醉醺醺,不知气氛有异,自顾自向他打听:“我听阿雨说,是你观天象得知邻水县要决堤,这才救了我一命,我听闻你是今年新进的探花郎,怎的学了这能才能?”
周念之压着脾气,自将编将好的身世娓娓道来:“我家本是锦州郊外一处农户,奈何我从小体弱多病,不能劳作,只给父母徒增辛苦,谁知却有一日,一云游道人经过我家,看着我说了一番‘有机缘’‘根骨清奇’云云,将我带去山上学艺数年,因此倒是也会看些天象预兆。”
王敬轩即刻转头看向李雨泽,目中满是嗔怪,怪他有如此高人竟也不引荐一下,心中已是信了**分。
这时听“嗤”一声笑,李雨泽脸上竟满是不屑:“哦?既可勘破天象预兆,为何你如今竟在此处,而不是位居高堂?”
王敬轩这两年在军营,不知听了多少鬼魂玄妙之说,竟还给周念之解释起来了:“算命难算己,如此道理你竟——”
却见周念之迷蒙的眼中一道光亮闪过,竟何也不顾了,打断了王敬轩的话,向李雨泽挑衅道:“草民不敢妄论天机。”
“天机,何天机?不妨说来听听。”王敬轩来了兴致,伸长了脖子问。
“我想问中郎将和王爷,锦州水患是为何?”
“不过是天灾罢了,世事变化无常,怎能从中寻得道理。”李雨泽也打起了精神,听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周念之摇头:“王爷说对了一半,但天灾总伴**,万事皆有因果。如今天子无能,皇子无德,奸臣当道,天怒人怨!”
他的话铿锵有力,竟想巴掌一样火辣辣地打在了李雨泽的脸上,她暴怒之下反而平静,倒是王敬轩一把抄起了剑:“你这乱臣贼子,竟在这口出狂言!找死!”
“慢着!”李雨泽拦住王敬轩,她死咬着牙问周念之,“你倒是说,天子如何无能,皇子又如何无德,奸臣又如何当道了。”
周念之醉酒,歪斜着身子站起来,眼中却透了水一般晶亮无匹:“盛国建国不过十余年,却已然人心离散……方建国之时,天子便鸟尽弓藏,砍杀了一批有功之臣,如今治国无方,边疆屡遭侵扰,却无可用之兵,锦州一方大城,竟由一蠹虫治理,如此桩桩件件,岂不是天子无能。”
“盛国共有二位皇子,本应和气以治国和百姓为先,却兄弟阋墙,结党弄权,这难道不是无德?”
“上梁不正,朝廷群臣亦汲汲营营,各自站队,不斗个你死我活誓不罢休,这难道不是奸臣当道?”
三连诘问振聋发聩,李雨泽喉中滞涩,竟说不出一句话来,猛灌了一杯酒,心中愤怒还是难以平息,直跨过矮几,腾腾腾几步走到周念之跟前,猛地挥出了拳头砸在他鼻梁之上。
柳娘见过大世面,琵琶音只是颤了一颤,姑娘们登时尖叫着抱作一团。
周念之后仰着连退几步,鼻尖酸涩难忍,忽觉得有湿热东西流下,用手一抹,竟是流了两道鼻血,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也不知是醉的还是被打的。
酒壮怂人胆(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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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锦州篇(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