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梦璃将一盆清水兜头泼下。
那被吓晕过去的胖官差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却见自己竟是被层层麻绳捆缚在一根梁柱上,四处是堆在一起的破烂干柴,前面两人端坐在临时搬来的椅子上,冷冷看着他。
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遂干笑了声:“不知二位公子是何许人也,我做了错事,报官将我下狱便可,为何将我绑在这里啊?”
李雨泽已换了一身干爽衣衫,正翘脚等着他招供,听闻此言冷哼一声,方想发话,却见身旁的王敬轩已经站了起来,拿着马鞭重重抽在那人脸上,霎时出现一道血痕!
“死到临头了还在狡辩,别以为进了衙门我就不能那你怎么样,你给人下药,竟不知药的是谁么?”
“我、我……”胖官差还欲回话,却见王敬轩一步步走到他跟前,面色黑沉,脾性暴烈好似夜叉,身上不住抖成了筛糠,“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也是奉上头命令行事,确实、确实不知二位是何身份。”
“奉上头行事?哪个上头?”李雨泽疾问。
胖官差见状眼色一敛,支支吾吾拿起来乔,非要上了公堂再说。
李雨泽心中了然,冷笑一声,亦站起身来,拽过马鞭,低头缓缓把玩。
王敬轩正不知她何意,见她猛然扬鞭,“啪!”一声响,胖官差猝不及防,大嚎一声。
李雨泽启唇:“你还有什么话么?”
胖官差脸上挂着两条对称鞭痕,这下方才老实,倒豆子一样将来龙去脉细细说了。
原这胖瘦两官差被李雨泽掳走了罪犯后,瘦官差自知无法交差,消沉半日便脱了官袍,打道回乡去了。胖官差却不服,急忙去了当地的县衙报官,却因办事不力被那昏庸县衙下狱关起来了。
可到了夜里,竟有一黑衣人给他开了门,将他带了出去。
胖官差感恩戴德无以言表,那人却并不打算就这么放了他,而是给他一些盘缠,要他去邻水县等消息。那人许诺他,若是完成任务,他不仅能官复原职,还能拿到一笔大赏银。
再后来他就收到了蒙汗药和那下药命令……
王敬轩面色阴沉,如坠冰窟。
若胖官差所言属实,那洪水决堤、将士出事当真是意外吗?
若非李雨泽及时赶到,怕是他的死也会被伪装成一场意外。
是谁?竟大费周章想要他的命!
李雨泽亦觉得脚下生寒,面上却不露声色,接着问:“救你那人是谁,你如何知道他是‘上头’的?”
“他有……郡丞的腰牌——”
“嘭!”窗牖大破,一支羽箭自李雨泽眼前划过,有破空铮鸣之音,电光火石间,她欲去抓。
那箭却已然穿透胖官差的喉咙,死死钉在木柱之上,汩汩鲜血自他口中流出。
梦璃自跳窗去抓人,王敬轩见胖官差已死,又惊又怒:“姓于的竟如此大胆!”
李雨泽拍了拍他,僵着脸走到惨死的胖官差身前,以袖覆手,用力将那箭簇拔了出来,勾带出不少血肉,看着着实可怖。
“一箭封喉,力道之深,不是一般刺客,说于程锦有胆量调用你的兵,给我做圈套,我是新信的,若说要你的命,我怕他是没有这个胆子。”李雨泽转头看向王敬轩,“这暗中势力心机深沉,为杀你费尽心机;又如此谨慎,不愿暴露自己行踪,骗了个蠢人去下药……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你亦危矣。”
王敬轩面露恨怒之色,随口问道:“你为何会突然去邻水?”
“是我前两日旧救的那个探花,说是观天象如何如何……”
正说着,李雨泽忽的噤声。是周念之提醒,她才会连夜去邻水,怕不会惹王敬轩怀疑?
那病秧子可受不了王敬轩的审讯手段。
那人看起来,不太像是甘愿为人卖命的角色,他身上有秘密,她还是打算徐徐图之。
正欲掩盖,却见王敬轩并为多想,惊讶道:“竟如此神奇?他可是救了我一命,改日我定然得好好谢他一回。”
李雨泽囫囵点了头,将话题扯了回来:“表哥,你行军多年,是否有得罪过何人?”
却见王敬轩径直道:“那可真是数不过来,唉!”
“……”
两人等了半刻,梦璃猛地从破烂的窗户翻滚进来,将王敬轩吓了一跳。
梦璃站起身来,朝王敬轩点头以示歉意,又对李雨泽道:“那人功法很好,隔得太远,我没追上,但可以肯定,锦州城内他还有同伙。”
除了不知真假的郡丞腰牌,和那莫名报信的病秧子。线索全断,李雨泽思忖片刻:“走吧,去太守府。”
王敬轩疑道:“你不说姓于的使唤不动这刺客?”
“去看看也无妨。”李雨泽朝他狡黠的眨了眼,“再者,我又非单为了此事。”
*
太守府衙是一个两进的院子,前院是各部办公,后院作临时休憩之用。
一夜暴雨,前院中本繁盛开着的海棠木残花遍地,于程锦触景伤情。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自走到廊下,瞧着依旧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禁心绪起伏,忽而眼眸亮起。
“丁启!”
东厢一青年搁笔回道:“太守有何吩咐?”
“我这方得了一首诗作,必能比得上你上次所作。”他得意朝着各处门房官差道,“你们也且听听看。”
于程锦抬手起势方要吟诵,却听哐当一声巨响,悚然扭头朝门口望去。
王敬轩竟破门而入,雨水顺着他的刀削般的面颊淌下,凛然生威,让人难以逼视。
于程锦官职比王敬轩高,此时也心生惧意,强自撑着诘问:“中郎将这是干甚?是要闯我太守府衙吗?”
王敬轩未回话,侧身让出了身后撑这一把油纸伞的李雨泽。
“于太守这是说的什么话!”李雨泽浅笑着朝廊下走去,于伞下抬眼看着于程锦的眼睛,“自上次醉仙楼一叙,好长时间未见太守了,今日趁中郎将得空,特地约他一起前来拜访。”
于程锦见她如此亲和作态,怕意渐熄,镇静了下来,拿出太守的做派:“下官以为王爷应不理政事,不知来我府衙是为何?”
李雨泽走进屋内,施施然坐在了他的位子上,摆弄摆弄毛笔和砚台,漫不经心道:“我来此自然是有要事想商,不知太守府的郡丞是哪位?”
丁启眼皮一跳,走上前行了礼:“下官在,不知王爷找我何事?”
李雨泽细细看了他,见此人年不过三十,身穿灰扑布衣,头戴璞头,一派彬彬书生模样,便问道:“郡丞乃是太守的左膀右臂,应是日日伴于太守左右?”
“自然。”
“那我来锦州的前一日,你也伴在太守左右么?”
丁启垂眸:“回王爷,这几日公务繁忙,我都是吃住在太守府的。”
李雨泽点头,依旧淡淡地:“那先生丢过腰牌?”
丁启平静回答:“上一个前两日是在集市上不小心丢了,便又讨了个新的。”
李雨泽点头,朝于程锦道:“于太守,有人拿着县丞丢失的腰牌为非作乱,竟指使人朝中郎将下毒,幸而中郎将未有大碍,若是有些损失,便不是我今日盘问一遍了。”
于程锦一惊:“竟有此事!”
王敬轩何许人也,开国元老王家的二代独子,岂是他能真得罪的起的。只在这犄角旮旯之地逞威风便罢了,怎可能有胆子伤人性命。
虽不知真假,也讷讷点头:“王爷放心,此时我必定彻查,多谢王爷提点。”
“不用谢,”李雨泽挥挥手, “况且我来也使要找你帮忙的。”
于程锦心知不妙,可此时承着别人的情,只得问了一句:“王爷请讲。”
李雨泽莞尔,便将昨夜锦江决堤之事与他细细道了,最后又语重心长叹了句:“如今邻水县百户人家受冻挨饿,本王实在不忍,想着上奏父皇以呈民情,却也知若我这一闲人都知道了水患,太守这边还无知无觉,恐怕不太好,特来告知。”
于程锦脸色一红一白,愈发没了火气,着急忙慌地担保自会去安抚百姓。
见李雨泽和王敬轩走远了,才松了口气,见左右官员都瞧着他,登时觉得面上无光,转身回了自己的案几上,拿起笔,欲继续题诗。
却一字写不出了,深深叹气,道:“丁启,将库房中的储粮清点,派人送去邻水发放,其他详细事宜,你自行安排吧。”
*
街巷行人匆匆,有两人漫行雨中,一人清瘦些,撑着油伞,另一人肩宽体阔,生生淋着雨倒也自得。
正是李雨泽二人。
经历生死一遭,一天心绪起伏,王敬轩如今走在雨中才感到些平静,他侧头看伞下依旧干爽的人,她眉头轻蹙,面若玉质,不知为何想起了她尚在襁褓中的模样,粉雕玉琢,一派憨态可爱,于现在忧心忡忡的模样大不相同。
心中多了些柔软之感,不由得靠的李雨泽近了些。
不经意间额上一凉,见是她的油纸伞的边角磕在自己额上,咳嗽几声都不见她有反应,柔软之意顿时消散了,又拉远了距离。
行了有百米,却听李雨泽道:“丁启不简单。”
王敬轩正恼,不搭她话。
李雨泽回想起方才的情景,自顾自说了:“你不觉得,他好似完全不奇怪我会盘问他这些,不怕甚至都不紧张,所有疑点都能解释的清,就好似以前预想过一样……”
“明刀易躲,暗箭难防,表哥不妨派人日日盯着他,要格外小心才是。”
王敬轩听她真切关怀,也不知自己方才恼什么,面上赧然:“自然。”
说罢与李雨泽告辞,快步走了。
李雨泽见他背影匆匆,心中疑惑,但思绪很快就飘远了。
可以确定周念之是李沐泽派来的,黑衣人也是他们派来的吗?若是的话,为何他们不让周念之与黑衣人合作,或者说……他们并没有那么信任周念之,反而阴差阳错让他毁了他们的计谋。
那黑衣人和丁启有什么关系呢?当真是捡到的郡丞腰牌吗?若不是,这丁启是安插在于程锦身边的探子?
可这于程锦已经在锦州几年了,若他未被远调,把丁启安插在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有何用呢?
锦州真是……不太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