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小钰最近开始早出晚归,陈杏一般要十点多才回来。
祈求世界毁灭的白卉在床上躺尸,宿舍里只剩她和江木遥,这会恢复平静,静得她开始思考要不要直接睡了。
隔壁宿舍也安静无声,四个人都在,每个人在做着自己的事情。
明栀的帘子遮光效果很好,拉紧之后里面几乎见不到什么光亮,她躲在昏暗的空间里,盖着被子屈膝坐在床上,怀里坐着原本放在桌面上的熊,这是她的领域里的唯一一只毛绒玩偶。
两个人在交往的过程中总会发生矛盾摩擦,她和张宋泊从小一起长大,就没少吵,有时候气急了还会动手,所以她一直没觉得吵架闹矛盾这件事有什么值得人去苦恼的。
直到她遇见了白卉。
那是一个心思很细腻的女生,但明栀自己总是二马一虎,有时候她会忽略对方的需求或想法,而且也总是猜不透白卉的心思。
有一次明栀问白卉:“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呢?”
白卉答道:“你不是觉得那没什么吗?所以也就没什么说的必要。”
可是你在意啊!
明栀没有说出口,她只是看着白卉,眼神复杂。
不是不想说,而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张宋泊说她,明明就是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的事,这六个字哪里那么难说。
不知道,可能生她的人剥夺了她爱的能力。
在他们第一次当着她的面争吵的时候。
不记得那对夫妻是第几次吵架,十六岁的明栀站在卧室门背后,暖白色的门板显得冰冷而可怖,仿佛那扇门的背后,客厅之中,不是她朝夕相伴的父母,而是一对仇人,此时在用刺耳的言语刀剑相向。
她忽然有些恍惚,又有些害怕。
啤酒瓶子被踢倒,发出踢里哐啷的声音。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女人的哭泣声,男人的不耐烦声中,明栀的手脚,以及思维,开始麻木。
为什么我要出生在这个家里呢?
为什么她不可以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家?
日历在门上挂着,正对着明栀。
那是一张崭新的挂历,因为今天是新的一年,1月1号。
“你打我啊?你有种就打死我!又不是没打过!来啊!”
咔——
卧室的门被打开了。
明栀将颤抖着手被掩在身后,勉强维持着平常的声线和语气。
“不早了,睡觉吧。”
她害怕争吵,但争吵伴随了她的整个青春期,从初一,到高一,也许还会更久。
她甚至冷漠地想过,为什么她的父母不能在每个月才回来一两天的孩子面前收敛一下,装作其乐融融的样子来骗骗她。
她不在意这和睦是假象。
客厅里的人被她突然的出现打断,但也只是一瞬,站在电视前面的男人依旧满脸怒气,转过身向她挥了挥手。
“我和你妈的事,你少掺和,去睡觉。”
“你们要吵就吵,动什么手?”
“不用你管,回去睡觉。”
“你爸在外面已经找好新的了,要赶我走呢,等我走了就安静了。”
“你们到底有完没完了!睡觉睡觉!你们也知道现在是睡觉的时间,别人不要睡觉吗?你们吵来吵去,怎么睡?啊?”
明栀喊得很大声,好像把从第一次争吵开始就积攒的情绪全部发泄了出来,嗓子很疼,她没有感觉到轻松。
好难过,她想。
曾经她无数次地躲在屋子里,有时也会像现在这样站在门后,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出面制止一下。
最后无一例外,不了了之,她从门后回到床上,把自己藏在棉被里,戴好耳机放着音乐,声音调大到会耳朵疼的程度,好像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就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然后安静地等待这场不知道是什么引起的硝烟平息,在第二天继续扮演着一家人的角色。
高一之后,几乎每次她放假回来,都会听到那些大吵小吵,有时姥姥会当着她的面劝母亲,孩子还小,为了孩子,忍一忍就过去了,然后母亲就会以一种不忍而又怨恨的复杂目光看着她,她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开始讨厌长大,又迫切地想要成年。
吵架后母亲有时候会回娘家,家里独留她和父亲,那时她都会极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防止被还没消干净的怒气殃及。
但这次,她在学校待的太久了,父母的矛盾与争吵内容也是她没有听过的,他们在吵离婚。
然后,她就做了那件错事。
在那句崩溃的喊声之后,二人的争吵理由名正言顺地多了一个——孩子。
这场名为婚姻的战争里,有人甘愿成为俘虏,有人出于好意却被无辜波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加入,打破了战争的平衡,曾千篇一律的结局被不知名的推手改写,也许是日积月累的隐忍与退让,又也许是出言最后一根稻草角色的演员出现了演出事故。
简而言之,这场战争结束了,她的父亲摔门而去,在凌晨两点。
明栀有些担心,天寒地冻,黑灯瞎火的,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很难理解,为什么孩子都快成年的成年人会如此不成熟不理智。
这个问题,她之后有事没事就会想起来,并认真地思考过。但思来想去,结果就是没有答案。
也许这世界疯了吧。
没错,世界疯了。
“同学,你还好吗?”
元旦假期结束,晚自习放学后坐在宿舍门口台阶上的明栀从臂弯中抬起头,眼前的女生在晦暗的黄色灯光下宛如天使降临。
天使少女站在台阶下面,仰着那张看不清的脸,好像很担忧地看着明栀,手臂向上伸着,悬停在空中,掌心有一包面巾纸。
那一瞬间,明栀觉得,她的世界疯了。
泪水再也忍不住,就此决堤。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陌生的少女会驻足于此,也许是因为她的善心,可一个陌生人都可以为她而担忧,为什么她的亲生父母不可以。
女生被明栀突如其来的泪水弄得不知所措,她手忙脚乱地迈上几节台阶,想了想索性坐在正在抱头痛哭的人身边,她笨拙地拍着对方的背,温声细语:“乖呀乖呀,哭吧哭吧,哭了就不难过了。”
明栀哭得更大声了,从那种隐忍的啜泣转为放声嚎啕。
冰天雪地里,两个女生在台阶上坐了许久,直到宿舍铃响了一遍又一遍,马上门禁。
“抱歉……”
哭声断的太过突然,明栀还不能很好地收声,只能克制着抽噎,不至于太狼狈。
殊不知这场初遇已经够狼狈了。
女生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十分钟门禁,她从包装袋里抽出一张面巾纸,轻轻地擦拭着对方哭花了的脸蛋,从口袋里翻出来一块糖放到小花猫的怀里,语气温柔地安慰着这只可怜的小兽:“只剩下这个了,吃些甜的可能会开心一点,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说说,虽然我不能帮你解决,但说出来也许会轻松一些,反正我们是陌生人,过了今晚谁也不认识谁了……不过,只剩下十分钟啦,不然我们两个要睡大街了哦。”
少女体贴温暖的话语似有蛊惑人心的魔力,明栀渐渐止住了抽泣,带着鼻音开口:“我好像做了错事,让某些矛盾因为我而激化了……”
她本不用涉足那摊烂泥,却因为自以为是和那不成熟的忍耐力,将那摊烂泥搅成了沼泽。
“也许矛盾根本不在意是谁的错呢?没有你,也有别人,别的理由,人类总是擅长推卸责任,找替罪羊。”
不算皎洁的月光下,少女的神色比月色更纯白,明栀听到一句话,像是在为她开解,为她除惑,宛若神谕。
——“你也是出于好意对吧,那根本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很努力了,不必去愧疚。”
那根本不是她的错。
她的神明降下了神谕,毫不知情,她的那位新生的唯一信徒从此为其献上了她的所有虔诚。
尽管那名少女只是给了她一块对于她来说如同毒物的芒果软糖,和一句外人看来微不足道的安慰的话。
但那确实是三年多以来,唯一一个说错不在她,让她别愧疚的人。
十分钟很快过去,在宿管阿姨的呼唤声里,她们回到宿舍楼。
明栀始终低着头,兴许是怕被人看清那副狼狈的样子,而女生自始至终也没有过分打量,十分善解人意。
明栀住在一楼,她们很快分道扬镳,不甘心就此形同陌路的人偷偷地跟着对方上了四楼,知道了她的宿舍号,之后时不时找借口上楼去转一圈,打探她的消息。
幸好那天晚上背着光,对方也没有刻意地看她的脸,方便了某些仿佛变态的行迹。
这是一种好奇和喜欢的表现。
明栀自我辩解着。
毕竟她没有恶意,只是想多了解一下她的小神明。
皇天不负有心人,暗中窥伺了半年,她的视线终于能在光下生存。
再次见面时,少女像初遇一样,给了她一块芒果味的糖。
这块糖是从小眼镜那里来的,她不喜欢。
不是第一次给她的那种软糖,她不喜欢。
这块糖闻起来像真芒果,会过敏。
不像那块软糖,不会过敏,她喜欢。
第二更[加油]
(谢谢菜单一批宝宝的营养液[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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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