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整理书籍完全忘记时间。
许勖下飞机打车到达预订的包厢,一个人独自等待了半个小时后既没等到人,也没等来消息。他才拿起手机拨打电话询问什么情况。
“等我十分钟。抱歉,抱歉!”
阮棠是在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才意识到晚上还有约,而她给忘记了。已经迟到了不少时间,她顾不上洗脸化妆,只是简单净手,换上罩头连衣裙,拿着手机和钥匙跑出家门。
即便如此,她还是又迟到了一刻钟。
许勖在她坐下后,递给她湿毛巾让擦汗,同时给她的杯子里添水。
“从学校赶来的?”他问道,“其实不用这么着急的。你微信告诉我,我会等的。”
她摇头,“今天是我的错。在家整理海运回来的书,忘记时间。抱歉。”她没回避错误,坦诚道歉。“点菜了么?没有忌口的话。我来点,烤鸭必须来一套,其他的特色菜来一份。”
许勖笑着说,“行。二十年没回来过,还真有点想念烤鸭。”
阮棠边点菜边说,“这次回来吃个够。”
许勖看着她,他们有一年没见过面。她回国的消息之前一直捂着,等offer落定,机票定好,他才知晓。
那天爸爸对他说,国内这些年发展得不错,你们公司不是新开了办公室吗?回去看看吧。
不过他这一趟回来不是常驻,只是走访亚太办公室与合作伙伴见面联络感情。正式的任命要到九月份才能下来。“以后约你吃饭,可要常出来。”
阮棠避开他言语里的陷阱,“这个我不敢保证。工作忙起来的话,可没法随叫随到。”
语气平常,神态自若,还有一些朋友间的不客套。挺好的。
许勖时不时给她夹菜,询问道,“回来适应吗?”
她没和他客气,夹来的菜也照常吃掉,漫不经心说,“适应呀。我成年后在这里呆过四年,不适应的话,之前也不会选择回来。”她的认知体系里十六岁之后都是成年。
许勖继续问,“学校和院系环境呢,也都能适应?求学和工作肯定不一样。我听说国内科研环境并不友好,学术不端是常态。”
她放下筷子,看着他。这次语气严肃起来,“学校和学院都挺好的。工作上,我有充分的自主权。学院提供了全方位的便利,以及充分尊重我现阶段不想教课的想法。我没有不适应的地方,也没有感受到所谓的不友好。学术不端无论在哪里都是个体行为,国内外都是,个体行为还是不要上升到集体。有些事情还是先向内部人求证。不然道听途说来的消息,真假难辨。”
这个话题就此停了下来。
许勖转移了话题。他聊起在香港机场碰到一个他们的小学同学丁俊。那位同学和许勖同岁,当年也是被阮棠在智力上鄙视的主。“他在一家上市公司上班,负责投资者关系。我们以后应该会有工作交集。他父亲去年调任至隔壁市,是市长。丁俊也经常飞燕城。下次我们三个一起约顿饭。”
阮棠兴致寥寥。她因为小学和初中都跳过级,与以前同学很生疏。“噢。到时候再说吧。我好些年没回省城,和他们联系不多。”
为了避免话题再偏向自己不感兴趣的方向,阮棠决定自己来主导聊天。
“你们投资的几家人工智能公司技术进展如何?”
“听起来和Adobe的firefly很像呢?”
“这些版权纠纷要怎么解决呢?”
“产品端要更上一个台阶,什么时候上线?”
这是关于他公司之前投资的AI科技公司的话题。
她紧接着又问起他国内新岗位的工作职责。
“你以后是看项目还是搞政府关系的呢?”
“人工智能领域还是生物制药领域?”
“国内的星链产业链?”
……
饭桌上话题几乎围绕着前沿科技热点展开。阮棠见时间差不多九点钟,提议结束饭局。手机上有几条新的未读消息,不过碍于许勖还在,她没点开。
散场的时候,许勖要送她到家楼下。阮棠婉拒,“你回酒店早点休息吧,明早还要赶早班机。我家就在不远处,挺近的。”
许勖在这一点上比较坚持,“既然挺近的,我也不差这点时间。毕竟是晚上,送你到楼下我就离开。”
俩人行走在路上,许勖拉杆箱的轮子在夜里格外醒目。他后来索性把箱子提在手上。他也果然在她家楼下停下脚步,行李箱又回到地上。
许勖弯腰从拉杆箱里取出一个袋子,递给阮棠,开口劝道,“提前祝你生日快乐。礼物不贵重,所以别拒绝。不然我很没面子的。”
阮棠看了袋子上的logo以及里面盒子的大小,接了过来,轻笑着道谢。
她在自家楼下的马路边,帮他呼叫网约车。在等待车子来的时候,阮棠向他介绍以后来国内生活和工作的话,几款常用的APP,打车叫外卖甚至生活娱乐都很方便。她拿着手机,向他简单展示应用程序的功能。
不远处,雄伟粗壮的梧桐树将它身旁的人身形完全遮住。
沈鲤最先认出阮棠,她穿着一身休闲的亚麻裙,很是居家。她身旁提着行李箱的男人,是两年前送她花的人。他送她礼物,她靠近他向他展示手机屏幕。自己两个小时前发送的消息还是没被回复。
在沈鲤心里焦灼的时候,来了一辆出租车,男的带着行李箱上了车。
沈鲤从梧桐树后面走出来,靠着树干,目光追随着阮棠的背影进单元门。
*
他应该更早约她的时间,只是自己犹豫不定的时候,心想等加完班再说吧。他六点半左右到楼下,天光依旧亮着,无法判断家里是否有人。他坐在梧桐树下的椅子上,看着天色渐渐暗去。楼里的灯光开始一盏盏亮起,五层的,八层的,七层的。唯独六层的一片黑暗。
他这时候才拿起手机发了条微信,“明天你生日,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微信的对话框一直没有动静,连最上方的typing也没有出现过。在手机电量不足百分之十的时候,他上了楼。她家门口放着未拆封的快递件,她确实不在家。
沈鲤手里袋子里有两件生日礼物,一件是买来的,一件是自己的手作。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九点钟之前,阮棠回复自己,他把礼物留下。如果九点钟还是没有消息,他需要离开。
手机电量微弱,手机信号强劲却没等来自己想要的信息。他在九点钟的时候,选择下楼。这次没再停留,而是朝马路对面走去。他刚走到对面,听到行李箱万向轮在地面摩擦的声音。
*
阮棠回到家,先是拆封了爸妈网购的生日礼物,钻石耳钉下挂着一颗珍珠,简约又不显夸张,很合适上班佩戴。她把它们放进木雕的海棠叶子里。
她然后才打开许勖送的袋子,精致盒子里面也是一对耳饰,一对铂金的小圆环。她笑了笑,把铂金耳饰重新装回盒子。
在洗手池前洗手的时候,阮棠才想起自己手机上还有未读消息。
“明天你生日,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来自沈鲤,两个小时前的消息。
这算什么呀,一个个扎堆提前一天送祝福,送礼物。不对,这位连礼物都没有。
手指放在对话框里停留了很久。右手大拇指上的水珠触碰到空格键,对话框里的光标开始跳动,她赶紧点清除。如此反反复复了几次,她还是没想好怎么回复。
沈鲤靠着梧桐树,看着屏幕上方Tang和Typing交替出现,最后他依旧什么也没收到。手机屏幕彻底暗了下去。百分之十的电量先前被挥霍到百分之一,如今连百分之一也没有了。
他走到单元门口,趁着有人下楼丢垃圾的时候蹭了门禁进去。他停留在六层,把自己准备的其中一份礼物挂在门把手上,这次下楼是真的离开。明天还要赶六点一刻的早班机。
阮棠收起手机,起身把中午吃剩下的西瓜以及快递盒子,分好类,准备下楼丢垃圾。
她低头推门,门外门把手上的袋子啪的一声掉地上。阮棠捡起袋子,一个刚刚出现过的盒子再次出现在她眼前,打开后是一对珍珠耳钉。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阮棠还是意识到沈鲤刚刚来过,或者说沈鲤一直都在。这下她才是真的哭笑不得,三个提前来的生日祝福,三个提前来的生日礼物,如此不同却又如此相似。
只是沈鲤的这份礼物这算什么,过往感情的弥补还是同学情谊的证明。
当时是他说要分开的,“博士学业和研究任务很重,更何况你要跨专业念数学。异地加上时差,我们都不会有更多精力来维系这段感情的,不如就此分别。”
说完这段话的人拿走了自己的绿植,从此消失。之后,学院和学校的毕业典礼都没有出现过他的身影。他的毕业手续都是班长胡一宁帮忙代办。
阮棠把盒子合上,与铂金耳饰的盒子一起丢进柜子里,重新揣起手机钥匙,提着垃圾下楼。楼下没有沈鲤的身影,她来到刚才送走许勖的路边,四处张望,没有人。她点开手机,对话框里也安静得很。
“你在哪儿?”她敲字并发送。
周围依旧安静,并没有新消息的提示音响起,她自然也没有见到那个人的身影。
沈鲤在公交车站。
手机彻底关机,他没带钱包,寸步难行。没办法打车,没办法扫码骑共享单车,原本打算走路回家。他从背包里搜到一张不常用的公交卡。他并不确定是否还有余额,待会儿试试运气吧。如果运气差到家,只能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