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与钟晓璐吃完烧烤,又回办公室。她待到晚上十点多,才合上电脑。关灯离开前,她想起钟晓璐说办公室空荡荡的,应该摆两盆绿植。
大四那年沈鲤送给过自己一个盆栽,忘记叫什么名字。她只记得那盆花娇贵,每天要晒太阳。自己曾经抱怨过养它还不如养仙人球呢。后来,他把花要了回去。
锁门下楼,她心想还是算了吧。自己的名字虽然带棠,既有落叶乔木之意,又有植物果实之趣。然而她和花果树木甚至盆栽的现实缘分却很浅。
他们家因为林女士怕一切虫子,家里不允许出现任何绿色植物。水培的,土培的,都不行。还有就是,她自己养这些植物的手艺和做饭的手艺差不多,对植物的生命算是一种摧残。
夏天的晚上,十点多其实并不晚。校园里虽然因为假期比较冷清,几个理科办公楼里依旧亮着不少灯光。
本科刚入学的时候,阮棠看到大学物理习题不用动笔就能知道答案。班上有些同学给了答案都不能完全看懂。起初她确实狂傲过,嫌弃作业简单不想写,嫌课堂水不想听。
那时候,沈鲤送了她一本书,带她去了一次实验室。书是卓里奇的,实验室里她被沈鲤的实践能力给秒杀。沈鲤捍卫了物理奥赛保送生的尊严。他也用师长的口吻教育阮棠,“你如果要学好物理或者数学,仅靠智商和兴趣是不够的,成绩是时间堆出来的。作业要按时完成,课堂上可以自学其他的,但是人要出现。”
大学四年里,他们基本上都是晚上十点、十一点甚至更晚的节奏离开图书馆或者实验室的。这个习惯,在博士期间和博后期间被阮棠保留下来。
清清爽爽睡了一觉,醒来后阮棠接到爸妈的视频电话。妈妈先告知她,他们夫妻二人要启程去东北部几个州,除了拜访同学旧友外,还要去各地博物馆转转。然后提醒说明天是她生日,因为是工作日,她一个人也要记得吃长寿面和蛋糕。还有,生日礼物是从网上下单的,邮寄地址是家里。物流信息显示下午能到,记得及时收取。
爸爸插话说,礼物是我挑选的,你肯定喜欢。另外我和你妈妈在网上预定了一束鲜花,地址留的是你们学院。明天去上班的时候,记得从家里带个花瓶。如果忘记带,也没关系,鲜花反正摆桌不了几天就会蔫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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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无论在省城还是燕城,她生日的时候,爸妈总说小孩子的生日不能太隆重,不然容易折损福气。每年生日唯一特殊的就是一碗加了鸡蛋的素面。她不挑食,只是有一阵子不喜欢素面和煎鸡蛋,连带着沈鲤也有大半年时间没踏进过面食部。
十八岁生日,爸妈送了她一套路飞的手办。可偏偏那时候她喜欢罗罗诺亚·索隆,为此还悄悄不高兴了一阵子。不高兴之后,她跟爸妈说以后自己不过生日了,他们也不用专门准备礼物。
后来,每年她的生日,爸妈都是发个大红包。倒是今年,有些隆重,又是准备礼物,又是送鲜花的。
她一边冲咖啡一边回想着那套路飞手办去哪儿了。哦,被自己转送给沈鲤做他十九岁的生日礼物了。他十八岁生日的时候送了他一只蝎子。虽然他很欣喜地接受了,不过她的室友们一致认为,沈鲤一定是顾及她面子才表现的高兴。那份高兴未必是真开心。如果让一个人真开心应该送他喜欢的东西。
沈鲤说过他与孙悟空有点像。阮棠没有买到合适的悟空手办,想着路飞是从另一个悟空身上获得的灵感。于是转手把路飞送沈鲤了。
二十岁生日送了他什么?好像没送。那时候因为沈鲤突然说他想留在国内念书,不出去了。这打断了他们一直以来的计划,让她有些生气。他们冷战分手,刚好在他生日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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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棠,棠宝?”
她的注意力刚刚不在视频聊天上,有片刻时间没有听到爸妈说了什么。她喝了口咖啡来掩饰自己的跑神儿,“嗯?”
爸爸重复了一遍,“明天有朋友约你一起过生日吗?”
她摇头,“没有。一个寻常周一而已。大家都很忙,我也会很忙。”
爸爸继续说,“工作之余记得和朋友们联络一下。你的大学同学留在燕城的比较多,没事约他们吃饭啊。”
妈妈在旁边忍不住打岔,“你爸是怕你一个人太孤单了。”
阮棠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不孤单呀。工作有很多同事,课题也不是一个人独立做的。除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之外,其他时候都在人群里。回家也只是睡觉,不需要和人一起的。”
阮爸见女儿有些急,赶紧安抚。“好,挺好的。你工作上我和你妈帮不上忙,遇到困难别钻牛角尖。我们要去收拾行李,先挂了。”
“爸爸,妈妈,你们路上顺利,拜拜。”
阮爸爸和林女士挂断电话,看着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撇嘴摊手相视一笑。俩人之前打赌在阮棠心里哪个男孩子的分量重一些。阮爸爸笃定地说,姓沈的。阮棠在四个offer里挑中燕大,必然是心里有盘算。不然,前沿的交叉学科领域,无论留加州还是去麻省,科研环境都非同一般。
他们不是不希望女儿回去,而是觉得要回去,带着成果回,才是最好的时机。
不过,从小到大,他们两个都左右不了阮棠。她的决定,他们只有被告知的份儿。
林女士笑着打趣老公,“不管是许勖还是以前那小子,还是以后的谁。谁让你女儿选择了,谁就是最好的。学校和工作是这样,人也是这样。甭操心了。”
阮爸不服气地问,“你不也隐晦地撮合她和许勖吗?”
林妈妈说,“哪有。我只是提点她一些人情世故。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早年没有薛老师帮忙跑动,我调去语言大学可没那么容易。许勖他们基金赞助了不少高校实验室,现在搞科研又不是闷头苦干的年代,高校合作必不可少。棠棠负责学术方面,如果行政事务有人帮她联络,肯定能事半功倍。这又不一定非要是爱情,友情到位的话也可以做到的。”
阮爸爸说,“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许岚他们夫妻才对许勖抱有好感呢。”许岚是许勖的妈妈,也是林妈妈多年好友。
林妈妈歇了口气,说道,“许岚和老言只是很小的因素。算了,不操心。棠棠自己有分寸。”
阮棠的早餐是咖啡配羊角面包。她一直喜欢中式早餐,北方的大包子配豆浆或者豆腐脑。只是语言大学暑期开放的食堂有限,距离她们家最近的那个食堂来回走路也要半个小时。没办法,她只能在家里囤面包和咖啡。
她吃饭凑合惯了,羊角面包从冰箱里取出,不加热直接啃。没滋没味的,明天还是去自己的学校吃食堂吧。
她用过早餐后去语言大学游泳馆游了两个小时泳,回到家里,窝在沙发上抱着西瓜看动漫。中午饭用半包苏打饼干和半个西瓜把自己打发了。
下午阮棠才从沙发上起来把海运回来的书整理出来搬回书房。其中两本书里掉出一本薄薄的记事本,那是她出国后弄的密码簿。她并不是完全记不清原来的密码,而是她有个习惯,每隔一个月便更换一次密码,更换次数多了有时候会记混。于是每次更改,她都在密码簿上记录下来新密码的特征。
在美国的第一年冬天,她已经完全记起来原来账号的密码特征,并随手记录在这本账簿的最后一页。她翻看这发黄的内页,看到自己最初的msn和gmail账户和密码,七年后她依然清晰记得。
她大一到大三期间使用最多的聊天工具还是Q/Q,主要是传输文件非常方便。后来开始申请学校,她和沈鲤联络用的通讯工具变成gtalk。她那阵子挂gtalk挂得勤快,几乎是早上起床开电脑挂起来。每次见到通讯录第一个头像前亮起小绿点就会莫名地开心。
她后来即便找回密码,依旧没有登陆过最初的账号。她新申请的账号也仅限于工作使用,再之后微软和谷歌分别放弃了msn和gtalk,她也彻底将这两组账号弃之不用。
时代在过去七年突飞猛进,原本线下的存储方式都转移至云端。一些以前收藏的纸质书籍也许久没有翻阅,需要的时候,查询云端数据库很快可以搞定。科技改变的不仅仅是生活,还有他们的工作方式。
阮棠把写了字的那几页扯下来,撕了个粉碎。更薄的小本子被她丢弃在垃圾桶里。这个飘洋过海去了美洲,又从美洲飘洋过海回来的记事本依旧没有逃脱它前辈们的命运。
她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这些书柜里的书籍,利用率低的,她要捐给需要它们的地方。书籍只有流动起来,知识只有被更多人接纳,才是有用的。
于是,她把全部书籍又摊在书桌上,地板上,甚至椅子上。一本一本翻阅,决定捐赠的书重新放回纸箱子,暂时要留下的书放在书架。
嗯,日版漫画书要留下来。这是沈鲤托他在日本留学的高中同学假期背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