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怀当过小半年的混混,然而,初高中的小混混们真打架的不多,多是人多势众,仗势欺人,真要他这个混混堆里的狗头军师上场的机会不多,这回亲临“战场”肾上腺素飙升,到这会儿身体里还残留着余韵,看什么都是激动的。
临到平时睡觉的十一点,他脑袋还清醒得很。
他看了看手上的吊瓶,再看看自己皮开肉绽的刀伤,不管还是精神还是□□都处在高峰时刻,他觉得自己今晚自己注定是睡不着了。
他坐在冰冰凉凉的座椅上,头靠在墙上,安然地闭上眼,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但是,身体还是不够争气的,不管大脑如何下达冷静地命令,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烦躁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蓝雅君安然地坐在身边,眼神放空,望着前方,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消失了,但却是一种奇异的安然。
荆楚怀愣了一下,身体奇迹般地跟着放松。
他动了动嘴,难得主动开了口,问道:“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吗?”
蓝雅君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说,你还是不回家。
荆楚怀吊着眼皮,亮了亮身上的伤,道:“你看我一个无亲无故的异乡客受了这么重的伤,大半夜的能回哪个方向的家?”
蓝雅君笑了,答道:“我也是,大半夜的无家可归啊。”
荆楚怀挑了挑眉,蓝雅君紧接着说:“开玩笑的。”
她意味深长地说:“妈妈和家里那位‘久别重逢’,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我就不好做‘电灯炮’了。”
荆楚怀看着蓝雅君从始至终似笑非笑,真不知道她哪句真哪句假。
而且“家里那位”的称呼有点奇怪,他想,这说的是她父亲吗?
荆楚怀有点想问,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以己度人一下,他觉得蓝雅君估计跟他一样跟家里关系别扭,他抿着唇,顿生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心理上擅自跟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萍水相逢的过客亲近了许多。
他问:“那你不回家,打算在哪个地方歇着?”
蓝雅君答道:“去局子里蹲一晚上。”
荆楚怀瞪大眼睛:“?!”
蓝雅君哈哈大笑,荆楚怀知道她又是开玩笑的,瞪大的眼睛又无奈地半阖了回去。
“开玩笑的,”她果然这么说,“我打算今晚上就在医院呆一晚上了。”
说着,她就很靠谱地站起来跑到输液室喊道:“姐姐,23号液快输完了,得换一瓶新的。”
值班护士熬着大夜,心情很不美丽,急诊室里到处都是急症病人,暂时轮不到荆楚怀,她刚想吼一句“等着”,抬起头就见蓝雅君笑意盈盈,暴躁的心顿时被平复了许多,她不由自主地缓和了语气,说:“等我把前面几个人弄完。”
她顿了顿,看了23号的荆楚怀一眼,注意到他瓶中的液体果然要输完了,便强调道:“回流的时候叫我。”
蓝雅君点点头,走了回来。
荆楚怀抬头看了看吊瓶,他一晚上都在走神,没想到手上的吊瓶已经输了这么多了。
荆楚怀抬头望着吊瓶,问:“我这是皮外伤,用得着输这么多营养液吗?”
蓝雅君诡异地停了片刻,说:“可能用得着。”
荆楚怀看了她一眼。
“大夫给你开的,就老老实实打完呗。”
荆楚怀收回了眼神。
他怀疑值班大夫熬大夜,困迷糊了,弄错了。
“喂,”他戳了戳身边的蓝雅君,忽然问,“你今天怎么拿着的菜刀半途又放下来了?”
蓝雅君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答道:“难道我还要真砍下去吗?我可不想成少年犯。”
荆楚怀被这话噎住了,讪讪道:“你刚刚还说要进局子蹲着。”
“不是说了开玩笑了吗?”
你刚刚看上去可不像是开玩笑。
荆楚怀抽了抽嘴角,他活了十五年,一路顺风顺水,从小到大朋友圈里都是些一路向阳的祖国好花朵,实在是没见过食人花,都有点辩不明真假了。
他随之沉默了一会儿,就见手上的针管回流出血来了,身边的蓝雅君站起来又去喊忙的要死的护士了。
值班护士对笑意盈盈的蓝雅君那叫一个春风和煦,对冷着脸一副臭屁样的荆楚怀就是辣手摧花。
荆楚怀看着自己的手都青了,愣是一声不吭。
无他,实在要脸。
他谢绝了再挂一瓶的要求,拔了针,抱着衣服就要往外走。
蓝雅君追在屁股后面,看他走得飞快问他要干嘛。
荆楚怀“啧”了一声,忽然停住,蓝雅君跟着撞到他背后,撞到头了,她抱住头,看着荆楚怀转过身,指着身后的厕所标志,冷声道:“上厕所。”
他弯下腰,咬牙切齿:“不行吗?”
吊瓶一瓶子晃荡百分之70都是水,一瓶打下来,是个人都得尿急了。
一向从容的蓝雅君终于愣了一下,眨了眨眼,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荆楚怀拦住她,说:“这是男厕所!”
蓝雅君“哦”了一声,指着右边的那个,说:“我去女厕所。”
荆楚怀:“……”神经病。
荆楚怀转过头就走,但是蓝雅君好像真没骗他,等他出来的时候,她还没出来,荆楚怀以为她走了,不耐地左右看了看,但离了原地,更找不到人,只能更不耐烦地等在原地,等了大概两分钟,蓝雅君就脸色苍白地从厕所出来了。
蓝雅君涂了口红,艳丽的口红衬着本就白皙的皮肤更白,大晚上的在白炽灯的照耀下简直像个鬼了。
荆楚怀见她突然病恹恹的,奇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
她转过身,就往前走。
荆楚怀看着她的背影远走,然后忽然瞪大眼睛。
白炽灯下蓝雅君裙子后面那块猩红惊人的扎眼,荆楚怀吓了一大跳,他脑子里在几秒里瞬间脑补了无数个暗地里替他挡刀然后隐伤不说的大侠风范题材的琼瑶剧,大步上前,拽住了蓝雅君的手,急道:“你怎么受伤了?!”
蓝雅君:“……?”
荆楚怀:“你裙子后面全是血!”
蓝雅君苍白的脸缓缓地、缓缓地红了。
荆楚怀:“你怎么脸还红了?”
看来伤太重了,已经感染了。
荆楚怀怀疑蓝雅君是感染发烧了,拽着她就要找大夫。
幸好在医院,荆楚怀想,不然可就出大事了。
蓝雅君甩开了荆楚怀的手,红着脸,难得窘迫地说:“我没受伤。”
“别开玩笑了。”荆楚怀冷静地指着她身后的血,“都流了这么多血了。”
两个人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对峙半天,等到又有一个人路过看到了蓝雅君身后的血,瞧瞧指了一下,被荆楚怀瞪回去之后,蓝雅君终于开口,她摊开手,说:“把你外套借我一下。”
荆楚怀皱着眉觉得奇怪,但还是给了。
蓝雅君将衣服展开,围着腰,用外套把裙子后面染血的部分包住了。
荆楚怀觉得她在掩耳盗铃。
蓝雅君觉得他在无理取闹。
她脸上的红晕慢慢淡下去了,又是一副百毒不侵的笑脸,讥讽道:“你初中生理课都上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荆楚怀“呵”了一声,说:“少来,我全年级第一。”
“你全年级第一跟你生理课不好好上有什么关系,”蓝雅君冷笑道,“反正生理课内容又不考。”
她说的其实很有道理,这玩意不仅考试不考,竞赛还不竞,实在不在荆楚怀这上课戴耳机刷题的家伙考虑范围之内。
见荆楚怀这个屁都不懂的王八羔子还要瞎逼逼,蓝雅君抬手打断道:“我没受伤,我这是来亲戚了。”
亲戚?
荆楚怀立即抬头左右看了看,问:“哪个?”
蓝雅君心里起了无名火,抬起手就给他背上来了一巴掌,荆楚怀今天本就被砍了几刀,虽然都只是皮肉伤,他要脸全程一声不吭,但不代表他不疼,忽然来一下,他又疼又气,怒道:“你干嘛?!”
蓝雅君也气了,她反正也不是个多要脸的人,跟着他怒道:“大姨妈、生理期、月经,你到底听得懂哪一个?!!”
荆楚怀愣在了原地。
他没好好上过课,还没有见过同班男生哄笑女生落红吗?
他当时看着女生被笑得窘迫地差点要哭了,还上手把几个脑子缺根弦的混蛋揍了,紧接着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王八蛋们又开始造谣他和那个女生在早恋,把班主任都惊动了。
一群青春期躁动的王八蛋连带着把超凡脱俗、一心向学的大仙儿也给拖到凡尘,随大流开始了漫长的青春期。
荆楚怀的脸慢慢红了。
蓝雅君知道他这算是听懂了,转头就走。
荆楚怀却又拽住她。
“干嘛?!”
荆楚怀看看天,看看地,结结巴巴许久,问:“你带那个了吗?”
蓝雅君:“?”
“咳咳,”他欲盖弥彰地看了看蓝雅君腰上的外套,非常尴尬地说,“总不能让它一直流吧。”
蓝雅君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又给他伤口来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