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三月,清明连绵细雨以后,京城接连晴了好几日,眼下春光融融,正是好友相邀出游的好时节。
但苏宜丹此番出门并非与好友相约,而是求人帮忙。
她十五岁及笄那年,恰逢钦天监那位仙风道骨的老监正仙逝。
老监正深得先帝敬重,死前只留下一句密语,说七品小官之女苏宜丹身负凤命、贵不可言。
自那以后,苏家的门槛几乎要被好奇的人踏破了,连那些身份尊贵的公子贵女都纷纷与苏家结交。
突如其来的泼天富贵令苏家人晕头转向,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
但苏宜丹一直都很担心。
倒不是她天生悲观,只是这京城中风云莫测,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结局。
她一个才情家世都再普通不过的女子,要当皇后真没那么容易吧?
因此她一直谨小慎微地应付,也清楚其中真心不多,时刻警醒自己。
果然,谁也没料到,一个月前先帝突然驾崩,结果三位最得势的皇子谁也没讨到好。
被先皇遗诏指定为北魏下一任君王的,竟是最没有存在感、最不受宠的大皇子萧寂言!
这位大皇子有多没存在感呢?
就是苏宜丹生在京城、长在京城,细细想来竟没有听说过这位皇长子的任何事迹。
分明生来就应该天下瞩目的皇家长子,竟然悄无声息长到二十多岁,甚至有人以为早就夭折了。
倘若不是这回他雷霆手段夺下帝位,恐怕满京城也没几个人记得,先帝膝下还有这样一个儿子。
苏宜丹叹口气,这些日子她家里人个个忧心忡忡,四处打听这位新帝的性情喜好,但一无所获。
所有人都觉得,她曾经周旋在那三位皇子之中,若当上皇后,那的确是满门福气。
可若是像现在这样,半路杀出个大皇子,必定对她极其嫌弃厌恶。
毕竟谁也不喜欢捡别人剩下的东西,更何况是已经成了九五之尊的新帝萧寂言。
实际也确实是这样,转眼间新帝登基已有两三个月,期间一次也没见过苏家人。
哪怕苏家人主动求见,亦是没有动静,别说见了,连讨好的贡品都递不上去。
说到底,苏家不过六品小官之家,上面的人不给脸面,底下再怎么把脖子伸长也没用。
只是家里人总不肯死心,还要她多多想办法,仿佛只要能见上新帝一面,事情就还有转机似的。
可苏宜丹清楚,见到又如何,不过白白地让人更嫌弃,哎。
丫鬟脆桃撩起车帘,递话的语气有些小心:“小姐,已经到了杜院使府门口。”
午后昏昏,苏宜丹按了按太阳穴,想起自己是要去见太医院院使之女杜珮怡。
以她的身份,本来无法与这等五品大员府中嫡女交友,只不过前几年毕竟沾了凤命的光,这些贵女也都愿意与她来往。
久而久之关系不错,私下还会说一些闲话。
这次上门,正是为了请对方帮忙,带她一起参加定于三日后的太傅府宴会。
杜府下人将主仆二人一路引到内院杜珮怡的住处,又端了茶水和点心上来,一应礼数都极其周全。
不像前几家,要么敷衍地见一面、推脱几句,要么干脆连门都不应、给她吃个闭门羹。
苏宜丹心里不由燃起些希望,刚坐下便示意丫鬟脆桃把东西拿出来。
是一支翡翠花簪。
用的翡翠不算上品,对这些贵女来说算不得贵重,但也值个二三两银子,是她手里比较能拿得出手的。
可对面的杜珮怡抬眼一瞧,却没接,只尴尬道:“苏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事我答应不了,你问谁都一样。姚小姐既然没给你下春熙宴的帖子,意思便很明显了,我又怎么好擅自带你去?”
苏宜丹眼里那一点期盼的光随之暗淡下去,多少有些失落。
姚小姐指的就是姚太傅之女姚曾柔。
听说她与新帝萧寂言十年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是白月光一般的人物。
萧寂言继位主政第一天,便下旨赐恩师姚存玉正一品太傅衔,以示不忘十年师恩。
民间无人不赞颂新帝与姚太傅师徒情深,无人不感慨新帝对姚家女情比金坚,都说姚小姐必是新朝皇后。
可前两年,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无论哪位皇子继承大统,苏家女一定是中宫之主。
谁知最后登基的偏偏是大皇子萧寂言,如此一来,苏宜丹的身份便显得格外尴尬,倒像是她硬要插足一对好鸳鸯。
姚曾柔更是将她视作敌人,近月来举办宴会款待各家贵女,但每次都将她排除在外。
苏宜丹叹气,不说话了。
倘若不是家里催得紧,她也不想这样的。
杜珮怡看着面前的女子,尽管认识许久,也不得不感叹一句的确是极美。
雪肤花貌不过如是。
尤其巴掌大的脸蛋上生了一双柔润清澈的杏眼,微圆的眼角每每睁开,便好似盛满了荡漾的春水,让人的心里跟着荡开一个一个的涟漪。
现下又轻蹙着眉,露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同为女子她都有些心软,更别提那些男人了。
不怨姚小姐这般防备着,实在是不敢让她与新帝有所接触,怕男人的魂都被勾走。
杜珮怡挪开眼道:“你想去春熙宴,无非是听说陛下会到场,想借机上去讨好,我说的可对?”
苏宜丹张了下唇,却无从辩驳。
杜珮怡当她默认,语气冷了几分:“苏小姐,看在我们两年交情的份上,我不说难听的话。可你明知道姚小姐与陛下十年情分,为何非要横插一脚?”
“我问你,陛下登基也有一两个月了,宫里可曾给你递过任何消息?”
苏宜丹摇摇头。
杜珮怡又问:“那陛下私底下可曾召见过你?”
苏宜丹再次摇摇头,知道她想说什么。
从前她凤命在身,几个皇子都相继与她交好,古玩珍宝更是流水似的往苏家送。
偏偏如今登基的这位毫无反应,甚至连她的面都没见,就这么冷落着。
明眼人都知道,这说明新帝对她没那个意思,也不在乎她身上所谓的皇后命格。
原先那些对她热情的公子贵女,更是心照不宣地渐渐倒向姚曾柔那边,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苏宜丹一时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拘谨地坐在那里。
杜珮怡见她这样,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幽幽道:“时也命也,你又何必眼高手低、守着那凤命过一辈子,还不如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陛下心里只有姚小姐,你这样巴巴地往上贴,到头来只会耽误你自己的大事。”
“好自为之吧。”
这样一番毫不留情的话落地,原以为对方定会羞愧得无地自容,可苏宜丹却只是温顺地垂着眼,一副任由评说的模样。
只在听完后,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显得有些可怜。
杜珮怡便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
可面对着这张乖巧无害的漂亮脸蛋,实在又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只冷着脸让人送客。
从杜府出来坐上回家的马车,丫鬟脆桃忍不住担心道:“小姐,事情又没办成,回去老太爷又要数落您了。”
苏宜丹撩动侧帘的动作一顿,明媚春光落在女子白皙精致的脸上,宛如瓷玉一般光洁无瑕。
她小声道:“那有什么办法,已按照祖父说的去做了,不能怪我。”
苏老爷子一生都有个飞黄腾达的梦,年轻时自己科举屡次不中,便寄希望于儿子。
儿子倒是顺利科举入仕,只可惜也没什么大出息,至今不过是光禄寺掌管宫宴膳食的六品寺丞。
后来苏宜丹成了凤命之女,苏老爷子整日容光焕发。
他从前就总催着苏宜丹去结交那三位皇子,如今更是日日督促她多多留意新帝的动向。
但皇帝岂是那么好见的,苏老爷子便出了个主意,让她来找杜珮怡帮忙。
可就算见到又如何,说到底新帝根本就不认识她,说不定还很讨厌她,强扭的瓜哪会甜呢?
如今在旁人眼里,新帝与姚曾柔情投意合,她上蹿下跳不过是小丑行径,平白让人看笑话。
苏宜丹捏紧手指,难办极了。
其实她并不想做什么皇后,也从未想过飞上枝头变凤凰,这些日子被人笑笑便罢了。
总会时间一久,京城就会有新的风光无限好,也没人记得她一个小小的六品寺丞之女。
因而杜家事情没办成,苏宜丹心中甚至有几分不可说的庆幸。
主仆二人刚踏进自家大门,苏老爷子屋里伺候的刘叔就来请她了,这点庆幸又都成了煎熬。
她只得硬着头皮去见了祖父。
一进屋,扑鼻而来便是浓郁的药味,似将这屋里的房梁门柱都熏入了味。
苏老爷子这几年一直卧病在床,虽日日喝药调理着,但总没什么好转,日渐消瘦,只剩一把老骨头。
见到孙女立即强撑着起来,急忙问:“丹儿来了,如何?杜家姑娘答应了吗?”
苏宜丹摇摇头,端起搁在旁边的一碗颜色浑浊的汤药:“药晾好了,祖父把药喝了吧?”
“哎呀!”苏老爷子拍着床板,唉声叹气,“我哪有心思喝药?你一日见不着陛下,我就一日放不下心,再这样下去,你还怎么当皇后!?”
“到时候你怎么办?苏家怎么办?你爹是个不争气的,祖父就指望着我的乖孙女当皇后,让咱们家风风光光的!”
“不然等我死了,哪有颜面去底下见苏家列祖列宗!?”
他每日就是这么些话来回念叨,念得苏宜丹一个头两个大,干巴巴地道:“祖父别说这种话,身子要紧。”
“你若真在意我这个祖父,那就好好按我说的做!”苏老爷子推开药碗,瞪着眼睛道,“这都快两个月了,连陛下的面都没见着!你说像话吗?”
苏宜丹讷讷道:“您说的方法我都试过了,姚小姐防得紧,没人愿意帮我。”
苏老爷子冷笑一声:“榆木脑袋,等你自己去做,我这老骨头怕是都化成灰了,放心,我给你想了个新办法。”
可所谓办法,不外乎让她放低身段去攀附、去应承、去讨好。
她真担心祖父执念太过,往后连什么生米煮成熟饭的馊主意都敢出……
苏宜丹看着碗里浓稠的汤药,鼓起勇气道:“祖父,其实钦天监也并非事事准确,或许我这所谓的凤命只是误传,如今陛下都不肯见我,我们又何必强求……”
“你这是什么话!”
谁料苏老爷子没听完就气得吼了一声,几乎要从床上挣扎着站起,“你凤命在身,这是天大的恩赐!怎么能自己先失了上进心!苏家列祖列宗都看着呢!你……咳咳咳咳咳!!”
满头白发的老人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好似一声一声惊雷在屋内震响。
他歪过头,哇地吐出一摊鲜血。
苏宜丹吓了一跳,忙过去扶住祖父清瘦的身子,同时让丫鬟去找大夫。
苏老爷子面容枯槁苍白,眼睛却死死盯着孙女:“丹丫头,你是要当皇后的人。”
苏宜丹不是第一回试探着说这样的话,但却是第一回看到祖父的反应如此之大。
大抵是老人家的身子骨越发孱弱,如同那即将燃尽的油灯灯芯,一点刺激都受不起了。
她脸色发白,将满肚子的话咽回去:“……孙女知道了。”
开文,撒花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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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崤身为北晋武将之首,铁血从武十余年,天生一张暴戾无情的脸,看谁都带三分凛然杀气,京城上下无不退避三舍。
家族为他挑选妻子,不过是想借机安插耳目、探他虚实。
李崤对此厌恶至极,当夜提剑踏入新房,打算直接撕破脸来。
满屋丫鬟侍从皆是屏气凝神、瑟瑟发抖,唯恐血溅当场,祸及池鱼。
谁知新夫人自个儿掀开盖头,咬着唇怯怯抬头,一双盈盈杏眼里满是迷茫懵懂:“……是夫君么?我自幼眼睛不好,瞧不清楚。”
李崤动作顿住,望着女子那张柔弱带怯的脸,怕是多说一个重字就会吓到晕厥。
他喉头哽住,阴沉着脸将满肚子的狠话都咽了回去。
算了,跟个病恹恹的娘们有什么好计较的。
*
秦玉若患眼疾多年、难以清晰视物,旁人都说她是为妹妹哭坏了眼。
几年前,秦家妹妹被掳去京城后便再无消息,有人说妹妹被卖了、有人说妹妹已死,都让她往前看、好好过日子。
可秦玉若总梦到妹妹含泪的眼。
她只想查明真相,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但京城山高水远,她需要有个落脚的地方。
恰逢李大将军选妻,她主动顶替那位不肯远嫁的江南千金,被抬进了将军府。
为了获得李崤的宠爱,她卖乖示弱、故作娇柔、无所不用其极。
秦玉若心里比谁都清楚,以利用、欺瞒为开始的感情必定不会有好的结局。
等一切结束,她会自请下堂离去。
可真到了那一日,她收拾好东西准备离京,被骗的李大将军竟强硬地拦在门口——
京城最凶厉悍勇的男人主动低下了头:“我又介意……不能不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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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有好事者来找李崤告状:“将军,您不觉得夫人那般柔弱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吗?她在骗您啊!”
李崤震怒:“放屁!谁说老子被骗了!?这是夫妻情趣!夫妻情趣懂不懂!滚!!”
#哼,老子才没被骗,一切都在本将军计划之中,别管#
★表面柔弱白莲花×凶神恶煞大将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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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