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年底,我回了一趟老家迎神,顺便治一下牙,为此请了几天假。本来我准备轻装回去,什么也不带,临出发前被老妈通知要帮人带东西,因而在去搭高铁前又去了一趟大学城。
说实话,这件事对于我这种怕麻烦的人来说是避之不及的,劝说对方可以寄顺丰,同省隔天就到。
这个所谓的对方,是我一个远房亲戚,论起关系来,我得喊人表姐,只是我们的年龄相差有三十岁,表姐的儿女还比我大几岁。
家里人常常让我有空去这位表姐那里坐坐,每每我都是听过就算。我不擅长与人保持长久联系,更何况是有如此大年龄差距的表姐。
我妈是个心软的女人,想起她家的境况,还是要求我帮忙。我诉求无果,最后还是接下了这趟差事。
表姐一家在大学城开小吃店,起早贪黑赚辛苦钱。小吃店生意好还是蛮赚钱的,所以经济上并不差,甚至是可以说比我家好得多。
小孩是比我年龄大一岁的小孩,当然,在世俗辈分里,他仍然要喊我表姨。
新卤的鹅,南澳的紫菜,晒好的菜干,满满当当一大袋,最后我不得已用行李箱来装。
“不是狮头鹅,这边买不到,阿明,辛苦你啦。”殷切的目光投向我,所谓的麻烦并不单指带货。
这种人肉带货的事,我很多年没有干过了,而且方向还是反的,不是从家里带到这个城市的落脚点,而是从这座城市带回老家。
比起年龄差距过大的表姐,这位表外甥才是我小时候的玩伴。
孩提时代,我们会爬上对儿童来讲非常高的老旧屋墙,从屋脊上摘下瓦松的花。那时老家还没修路,到了夏收的季节,就会有蹭满泥土拖拉车来村里收粮米。而小孩子们将稻草垛烧成一团火一团灰,将掘地后剩下的红薯藏在那团火里。
实际上我们之间并没有闹过什么大的矛盾,我们长大后渐渐生疏,也不过是这世间情态里非常常见的一种情况。
到家后母亲并没有催着我去他家,而是略有些担忧地问我能不能去,要不还是她拿着东西过去就好了。
表外甥如今并不爱同人讲话,不爱同人讲话的毛病比我更甚。这也是那位表姐为什么要拜托我的原因,在她看来,我这个曾经的童年玩伴,又是同龄人,也许能同他讲上两句话。
“没事的,拿个东西去而已。”
我安慰着母亲,心里头有一种漂浮的情绪,并不准备认真对待这件事。我认为那并不算是什么病症,是以对于表姐一家那种落在水面上漾起一圈又一圈波纹如同羽毛般的担忧不以为然。
现在想想,伟印变成常人眼中的怪人竟是一件合乎情理的事,种子早在多年前早已埋下。
他最初提起那个东西是在二十年前,那件事在我的脑海里只残存下几个场景。
沿海地区多台风,每年总有几次水浸,这对于大人来讲不是什么好事,会影响庄稼收成。而对于那个时候的我们,台风天竟也不错。雨水倾倒狂风不休,儿童的花伞被风吹到瞧也瞧不清的天际。
在那样的天气里,他同我讲过这样一件事,模糊的记忆中唯有两个人并排在水中行走,手牵着手的画面。
那大地与河道也承接不住雨量所导致的后果,整个村落都会被泡在水中,我们要小心翼翼地贴着右侧尚且还能看到一截灰墙的小路行走,在那条路左侧大概一米的地方,是贯穿村落的河道。
浑浊的水流覆盖住低矮的栅栏,不能从那水流中分辩出哪里是河中哪里是岸上,涨满的河流同雨水交互,连带着游出河岸的还有河中的罗非鱼。
“你知道袁双吗?”冰冷的水流穿过身体,鱼儿也从身旁滑过,他疑心他可以抓住那鱼,便盯着鱼不放,嘴里却还说着话。
“那个死掉的人。”儿童的口吻不带有任何感情,言语是从我的喉舌里弹出的。
“嗯,就是他,溺死在河里的那个,他死的那天,我看到了一个倒转的人,拖着了他哦。”
彼时彼刻我并不懂死亡是什么,我也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对于这个话并没有任何感受。
袁双是村中小卖铺老板的儿子,死的时候已具备了成年人的体格,脸庞稚嫩,还能看出是个少年人。这些是我多年以后回忆时才想起来的情况。
人们将他从河中捞起的时候,我站在人群之外。闹哄哄的人群围在一起,而在那个圈子之外的人群,有好事者,也有我这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被紧张的氛围所迫挟待在原地不敢动弹的小孩。
而他说的这个谎言可怕之处,大概是在于倾听者是我。
我分不清现实与虚构的边界,在一次买零食的过程中,我对老板娘说起了我听到的那句话。
那句话令我得到了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里最狠的一顿打,衣架扭曲成藤条状,飞来的脚踹向了我的头。
以至于我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昏昏沉沉。打人者并不是老板娘,而是我的父亲。
儿童天真的言语总会被认为是真实,一句话造成了村中不小的动荡。
我已回忆不起大多细节,只记得我们被父母带着跑到老板娘家里道歉,两个人身上都挂了彩。而我到现在仍不能想起来父母与老板一家之间说了什么。
我很怕疼,是以那顿毒打令我连同伟印吵闹的气力都抽走了,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再去他家找过他。
他再次向我提及了那个倒转的人是在那年的迎神会上,那是看到迎面而来的老板娘而勾起的不愉快话题。
我无法完整的复述他当时说过的话,只记得一两句。
“她长在了水里。”这样的表述当年的我没有听懂。
在稍大一些后,我便认为伟印是个谎话精。黄衣失踪之谜,桥上的女鬼,墙后的杀人魔,以及被老鼠叼着头颅的人等种种以正经口吻讲述的虚构故事均出于他口。
我一度被他所说的墙后杀人魔吓得不敢入睡。自然,我当时也认为倒转的人是某个谎言中的一部分。
后来伟印跟随父母跑到大城市,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
他在亲戚间出名,是用另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在不来往的情况下,我也能得知他的全部消息。
伟印毕业不久就回到了老家,并对表姐说明他不会再出这个村子,也不会去找工作。
那时表姐尚沉浸在终于将两个小孩供出来的喜悦中,对于伟印的做法难以理解。她拖着一家子放下小吃店的生意,回到老家劝说伟印,结果自然不如她意,期间发生过几次争吵,乃至于表姐对伟印也动起了手。
比起表姐难以自控地找亲戚朋友哭诉不同,伟印的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他隐身于这场闹剧之后,在确认伟印不会改变想法后,就拉着表姐又回了大学城。
“伊是不想要伊了。”这样的结论是从我的母亲的口中说出的。
事实也正如我母亲所说的一样,伟印父亲停止了对老家一切杂费的缴纳,包括水电费以及垃圾费。
伟印对此似乎适应良好,哪怕到了这种地步,伟印仍然没有出去工作的想法。
说明一下我老家现在的情况,同二十年前每家每户务农的情况不同。现如今已经很少有人种地了,那些土地都承包给了外来的农业大户,采用机器统一耕种统一收割。
还有一部分有地的农户并没有将地租出去,而是将自家的地同农业大户租的地换位置,换到整片田区最靠近小渠的地界,用以栽种蔬果。许多人栽种蔬果并非为了卖钱,只是为了供应给自家吃,是以常常出现蔬果直接烂在地里,无人采摘的情况。这些就是伟印那一段时间的食物来源。村里人在某些方面有一种质朴且纯粹的良善,对于伟印的行为并没有计较。
这场无声的对峙里,最先输掉的既不是伟印,也不是伟印父亲,而是我的表姐,她已换了一套说词。
“孩子健康平安就好,也不靠他赚钱。”这句话被亲戚在背地里嗤笑过。伟印父亲对表姐接济儿子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仿佛也默认了这种行为。
就在表姐已经接受了自家孩子不事生产这件事后,对她来讲更难堪的事情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发生了。
他们说,伟印疯了。
伟印是疯子的说法最初来源于某个在河边浅水区玩耍的小孩,小黄鸭的求生圈套在他肥肥的肚子上。伟印如同一抹幽灵一般站到了河边,随后,将那个肥肥的小男孩,按压到了水里。
与那男孩一同玩耍的小孩听到的那样的一句话。
“闭上眼睛。”
没有人意识到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而伟印的行为对于小黄鸭男孩来说无疑是一场谋杀。尽管他并未在那十多秒的按压里受到任何不可逆的致命伤害,可那种感觉大抵是过于可怖,他的哭诉令伟印的癫狂行为在小孩群中流传,又藉由小孩的口传到了大人的耳朵里。
之后,又有几次,伟印对其他下河游玩的孩子重复同样的行为,无人受伤亦引起了村里人的不满。好似曾被人找上门过,只是那人最后也未对伟印做些什么。
如此,远离伟印远离河溪成了村里人约定俗成的规矩,伟印也在远离着人群。居住于村中老屋里的伟印,与他相伴的是一排又一排的破旧老屋,其中零星有几间住着年过花甲的老人。
以下这种说法,是从老人的口中传到我母亲耳朵里的。
“他常常对着那些死物自言自语,有时候又笑,跟他打招呼又不理。感觉怪怪的,真的是有病。”我的母亲并没有将这样的话复述给我的表姐,而是用一种惋惜的语气同我讲。
我理解她那种对于后辈的惋惜感。
当我时隔几年再次见到伟印时,已是当天下午五点多。缘由是我在村里迷路了。
这同附近高铁站建设是有些关系的,为了推出高速公路来,填农田拆农屋在所难免,是以靠近大路的一些老房已作烟土散,成为了沥青路下一抹瞧不见的幽魂。加上我有许多年没去过老屋那边,更是对今昔变化感到陌生。
“我是表姨”这样的好友申请久久没有通过。我努力地搜寻着旧时的影子,企图从相似的巷口中找寻到正确的路。趴伏在巷口的野猫似乎不在意路人的目光,肆意地倒在巷口晒太阳。
“阿明,是阿明吗?“我听到了一声呼唤,呼唤我的人不是伟印,而是一个老太,眼神光从两道皮褶子里透出来。我几乎已经忘却了这样一张脸,这是幼年时尚且居住在老屋旁的邻居。
同这位老邻居问了路,终于找到了伟印的家。
我那时并不理解伟印为什么搬到老屋里居住。伟印家的家境其实比我们家还好一些,在村里还有一栋四层小楼的新居,既然都是啃老,何不回自家的新居住呢,总比老屋要舒服得多。
伟印居住的地方是位于两条巷口的交界处,在五房祠堂的正后方,一个小小的院落里,低矮的平房墙面覆盖着灰色斑驳的墙皮,如同一个正在脱皮的老妪。
我见到他时,他正坐在院子的阶石上,怀中抱着一条橘色的猫,颜色同刚才巷口看到的野猫别无二致,恐有姻亲关系。
许久未见,便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大概是不常晒太阳的缘故,伟印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青色的血管浮现在手臂上,面庞上有淡淡的红血丝。
面孔瘦削,眼眶凹陷,眼睛却还保留着一种异样的光彩,竟有几分像他怀中所抱的猫。
“你妈叫我带给你的,你自己拿好。”行李箱的轮子在卡在青石缝里,发出咔咔声
对于我母亲嘱咐我的那些话,我已然抛却在了脑后,别人想怎么活,本来就不干我事,何苦要我去劝说。只想应付。
正如我前面所言,我已许久未见到他,他亦是许久未见到我。我不知道他的母亲有没有给他发我要过来的事,看到他怔愣的表情,我猜是没有。
“哇,好久不见,你还是跟十年前没什么区别嘛。”我听到他用一种轻快的语气同我打招呼。
“他们都说你疯了,我看你也没疯嘛。”
“谁说的,老姑?”青年笑笑,显然对旁人的说法不以为意。
“所有人,托你的福,我妈都不催我相亲结婚了。”这又是人们对伟印疯掉的另一层猜想,将矛头对准他的父母。都是父母逼得太紧啦。这样的说法也有人信服,尽管被此说法说服的人拿不出一丁半点伟印曾受父母胁迫的事例。
橘猫挣脱了伟印的手臂,绕着行李箱打转,找不到突破的口,便上手挠,刺挠声听得人耳膜发疼。
“你养的,鼻子挺灵的嘛。”
“不是,是这村子里的野猫,村子里有好多野猫呢。”
“有名字吗?”人类总会给自己相熟的事物起名,一只塑料袋也会有自己的名字。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跟伟印完全是同一种人,我们有着一致的脑电波,是以那些传闻中关于伟印喜欢对着死物自言自语的部分,在我看来并不是什么不合理的行为。人们之所以将这种行为也归类到伟印是疯子的证据中,也不过是先假定有了果,再去寻找可同这个结果相印证的蛛丝马迹。
伟印不耐烦听那刺挠声,站了起来,将那行李箱拉进了老屋内。那靠近门口的崭新冰箱显然只能是表姐采购的玩意。
“银翘”伟印答道。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名字如何得来全不可知。青年的面庞掩在冰箱盖后,嗡声嗡气。
可爱猫咪令我想起童年时我们曾对着一条死掉的小猫一齐流泪的画面,他那轻快的语气更是让人松懈。
在此之前,我已听过许多关于伟印性格大变,不爱与人交谈的传闻。瞧着倒也还好。即使如此我也不准备进门同他寒暄,十年的时间足够令我们之间没有话题可聊,我不知道他看到的是怎样的世界,他也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样的人生。而这些东西,说出来又是无谓。
甚至到底是不是十年未见,我也记不清,随着年龄的增长,往前数的日子界限愈来愈模糊。
我定定地站在门口,那忽如其来的亲近感像有一根弦系在我的心头,令我并没有如之前设想的一般马上离开,困惑如一条冒泡的鱼。
在所有与伟印相关的传闻中,我不理解的只有两点,一个是躺平为什么不住到自家的新房里,二是那些对小孩的恶作剧。
小孩,是危险品。一副咸鱼样的伟印不厌其烦地捉弄那群小孩,只是为了自己的恶作剧癖好吗?
这并不是伟印喜欢的恶作剧,他更喜欢用一本正经的语气,煞有其事地同人讲一些虚幻的缥缈的诡异的故事。看到某个人被他的谎言搞到心神不宁。
而这个某人,其实只有我,我是一个十分好骗的人。在没有手机,没有网络,获取知识只能通过勉强能收到几个频道的电视的信息闭塞年代,我分辨能力近乎于无。
“你为什么要捉弄那些小孩,这样很危险。”所说的危险,指的是对伟印很危险。
天色有些昏暗,却还没有完全暗下来,西沉的太阳是远行的旅人,弯钩月亮已挂在天上,坐在屋中等待客人进场的青年听到了门口女人的问话。
静默了许久。
我疑心他在这场静默里又编织了一个针对我的谎言,不免在心里笑,今非昔比,我早已过了那种相信鬼故事亦或者杀人狂故事的年纪。
“不要试图在这种时候编织一个故事来骗我,我已经不相信神神鬼鬼了。”
院中的野猫没了可供抓取的行李箱,慢悠悠地往巷道走去,不时发出喵呜声,似在呼唤自己的猫友。
事后想想,就该是我,若不是我,他不会再提起孩提时代的那个谎言,那个关于倒转人的“谎言”。
“阿明,你还记得袁双吗?”
一模一样的台词经由同一个人在二十年后说了出来,我几乎是在听到这句话的第一时间,就忍不住紧抱双臂。
那并非是对于一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的惧怕,而是对那顿毒打的恐惧感,这种恐惧令我至今没办法回忆起那起事件里头太多的细节。
“又是他。”
天色已暗,远处滋滋虫鸣。伟印并没急着将事情继续往下说,而是提着手电筒,示意一起到村子里转一转。
我的直觉告诉我,不了,最好别去了,现在就回家,把这神神叨叨的人当成一个屁一样放掉。可我还是跟着去了,为什么伟印每次都可以骗到我呢,除了我容易相信他人的言语这一点外,还有一个关键的原因,我是个具有极强好奇心的人,阴暗逼,但好奇。
我并不知道伟印要带我去哪,只是盲目地跟着他走,期间,他问我。
“你觉得倒转的人是什么。”
“是跳河的人吧。”这个答案我是在某一次看到从岸上往下跳的人才想到的,有些人会直直往下跳,而有些人同则是一头扎进去。扎进去的人头朝下脚朝上,正是一个倒转过来的人。
伟印并没有说我的答案是否正确,而是带我去看到了答案。
河面映出两岸灯火的光辉,以及挂在天际随水波摇摇晃晃的弯月钩。
伟印将手臂搭在我的肩上,让我蹲下。
铁制的栅栏早已替代了我记忆中的矮篱笆,我们从铁制栅栏间隙中观望河面。
直至今日,我仍不能相信我所见到的东西是真实的,或者说,那本就不是“真实”。
那不该是我能看到的场景。河底是没有任何光源,按道理河面之下的任何物事都是我无法用这双眼睛能看到的东西。
可偏偏观测到了那样的东西,那仿佛是一种直接作用于脑内的幻觉。
一个苍白的**女人,正在水面下行走。水面为地,水底为天。脚掌贴着那随风飘荡的水波,头发亦随着水波流动。
“嗬”
“那是什么?”声音再一次从我的喉舌里弹出。
伟印并没有阻止我说话。
“不知道哩,这就是你那些问题的答案了,只是答案背后的东西,我也不清楚。”
我被那样的场景所震慑,心里头的疑问非但没有办法得到解答,反随着所见而多出了几个。
“那二十年前呢?”
“那个时候你们看不到。可是现在你看到了。你要小心一点了。”
彼时彼刻我并不能思考这句话的意思,眼睛紧盯着河面之下的人,疑心其下一秒就要转身向我们这边走来。
“你最好也回到村子里来。”
那是我听到伟印说的最后一句话。
据我的母亲说,我回到家时神色呆滞,家里人喊了几句,也不回应。而我的记忆仍停留在那天夜里所见到的那一幕上,对于如何同伟印分别又回到家的记忆全无。
“老杨,那河里···”嗫嚅着,终究没有说出口。
我的母亲不明所以地望着我,对于让我去看伟印这件事似已感到后悔,嘴里嘟囔着。
“哎,你不用理你表姐了,我来跟她说,以后要看儿子让她自己回来,整天都在外头赚钱都不管的,还要你去陪她儿子聊天,你看都把你整得怪怪的了。”
怪怪的,这三个字令我想问的话更是堵在了喉咙里。
随着假期的结束,我又回到了工作的城市,忙碌的生活令我疑心我回家见到的那一切,只是我的一场梦。
可那终究不是梦,在不能询问家里人的情况下,我只能从旧时的新闻里获取那条河的信息。比起旧时新闻,我相信伟印知道的会更多,只是无论我如何给他发信息,他都没有回复过我。
旧时新闻的相关报道也是少得可怜,在我自己的印象中,这条河道有过一次枯竭,也曾经历过改道,这些并不会被本地地方报所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这只是一条小河道罢了。
那寥寥无几的新闻报道,指的其实只有两条新闻。
一宗是我与伟印亲眼所见的,是关于袁双溺
水的新闻,另外一桩,则发生在更久远之前,是我尚且未出生的年代里发生的事。
一个年轻的姑娘,跳了河,死在了河里,是自杀案。新闻并没有报道那女人叫什么名字,只以袁某代称。模糊的扫描档案上有一张女人小小的照片,似乎是生前所照的学生照。
我是从另一些人的嘴里知道这个女人的故事的,或者说,我早就听说过这个女人的故事,只是一直没有将他们联系起来。在那场妇女八卦茶话会里,我只是一个旁听的装饰,那时的我比听到倒转人这件事时更小,人们并不把我当作听众,是以肆无忌惮地同街坊邻居讲话,提及了这桩古远的事。
我早就记不清原话内容了,也不想加入一些自己臆想语言来写出她们的对话。简短点讲,那个女人同自己的父亲相恋了,尔后以自杀收场,而那个男人仍好好地活在世上。至少在我当时听到的时候那个男人还活着。
我并不知道这样一个自杀而死的魂灵是否就是我那天所见到的河下女人,将自己的猜想以及找到的资料发给伟印,仍是没有得到回复。
伟印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对我多作回应,抑或说不回应本身就是一种回应。
伟印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回去。回去,对于伟印来说是安全的行为。有河下女人在的地方,是安全的,这是伟印的行为背后所代表的意思。那么,谁是那些令伟印觉得危险的事物,“它们”又存在于哪里。
伟印所能观测到的事物,意味着那也是我能观测到的事物。也许在我习以为常的日常中,我早已与“它们”相遇,只是我还没有发现。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想,我真正意义上见到它的日子已然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