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心 第2章 寻药

青云山上生灵众多，却从未有人见过凶兽毒虫的踪迹。

许是因村民们常常上山去观里参拜，故而这偌大山林之中，只有些不怕人的鸟雀和兔子，连野猪都十分罕见。

该上哪儿去找那传说中的仙灵草呢，青竹开始犯难。说到悬崖峭壁，毒蛇野兽出没的险峻之所，青竹脑海中逐渐浮现出黑风山的轮廓，她冷不防打个哆嗦，想起六岁那年发生的事来。

那时的她，入师门仅一年，但凭着过人的天资，青竹已习得所有低阶术法。

不单单是修习速度令人望尘莫及，之后青竹更是一举掌握了只有玄参和白兰才会的御风术，将早她三年入门，却至今还在练习御风的赭石师兄远远甩在了后头。青竹不由有些得意忘形起来。

这天，青竹和往常一样，趁师傅闭关，一个人偷溜出去闲逛。

她本是在林中追一只棕兔子，突然又见到一只蓝色的蝴蝶。正要去捉，忽见一只鸮从身边掠过。这鸮好生奇怪，分明还未日落，它便已出门了，莫不是和自己一样，偷偷出来玩的？青竹怪道。

好奇之下，她御风去追。可好似是在故意捉弄她一般，每每与它咫尺之遥，唾手可得之际，那鸮便振翅飞走，青竹只捉到几根散落的尾羽。

半个时辰后，由于尚未完全熟悉御风术而强行长时间催动，青竹的气力几乎耗尽。她勉强支撑着，只希望自己不会太快掉下去，并竭力控制方向往一处山坡飞去，这时青竹突然发觉不知何时天已黑了。

落地之际，青竹没有像她原先预料的那样触碰到普通的草木，而是径直陷入了一片巨大的花丛里。

更加诡异的是，那花香味竟似迷药一般，不但熏得她头晕脑胀，还令她开始产生种种幻觉。

青竹抬头望天试图辨明方位，只是沉沉一片，星月皆不见影踪。

青竹觉得此处似乎有些不寻常，于是决定传音向师兄求助。她在心底默念口诀，半晌后，却并无回音。她紧张地检查了一下，发现自己如今居然法力全无。体内那原本充沛的灵力，此刻就犹如沙漠里的泉水，半滴也匀不出。

无奈之下，青竹只好强忍困意，努力撑起眼皮，挣扎着尝试爬出去。

这里的花生得又多又密，仿若没有尽头的汪洋大海。而在她爬行的过程中，花茎上的一根根尖刺更是不断扎进她的身体，青竹感觉似乎有某种物质注入了她的身体，可当下她已顾不上思考这些问题了。

一步，两步，眼看青竹已到极限了，她也终于抵达了花丛的边缘。可就在这时，突然，有什么东西阻挡住她的去路。

似乎是一个人，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清楚那人的样貌，青竹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隐约间，好像有人在自己梦里交谈。

“再有一刻，她就会化为噬魂花的养料，你却放过了她，这是何故？莫不是见到同门的师妹，心软了？还是说，她让你想起了曾经的自己，那个不可一世的修道奇才？”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问道。

“她会再回来的，那时的她，会比现在更有价值。”紫甯语气笃定，不容置疑。

青竹心中升起许多疑问，但在噬魂花汁液的作用下，她很快便忘了这些，进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时，青竹已回到青云山。

“姐姐，姐姐醒了。”一个约莫三岁的小女孩倚在门边，怯怯地望着她。

“是你救了我吗？”青竹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她在空中僵持了片刻，终于还是倒在床上。

“姐姐你先别起来，我这就去找人来帮你。”小女孩飞速跑了出去，很快便拉来一位妇人，那妇人手里还端着碗热腾腾的粥。

“姐姐你要起床吗，我让娘亲帮你。”小女孩望着青竹，认真说道。

那位端着粥的妇人想必就是女孩的娘亲了，她并没有立刻扶青竹起来，而是温柔地问青竹是不是饿坏了，要不要先喝点粥垫垫肚子。

青竹婉言谢绝了她的好意，只是请求她为自己取几段新鲜竹子来，放在她枕旁。趁着母女俩去吃饭的功夫，青竹用辟谷术将竹内的日精月华吸了个干净，总算是恢复了几分气力。

用饭回来的妇人发现青竹脸色好了许多，以为青竹是过于劳累才倒下的，于是嘱咐女儿小荷不要过多打扰客人，便织布去了。

小荷玩着一个泼浪鼓，忽而想起母亲说的话，便又乖乖放下了。小荷百无聊赖地憋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我叫小荷，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青竹。”有门规在，青竹本不想告知自己的名字，不过看着小荷眼中的光芒，她还是松了口。

“青竹，哦，就是青色的竹子吧，那小荷就叫你竹子姐姐吧。原来姐姐你的名字里就有竹字，怪不得这么喜欢竹子，生病了也想要它。”小荷摆弄着那几段竹子，感觉它们似乎有些黯淡。

“姐姐你看起来好多了，现在你有力气了吗，要不要和小荷一起玩？”小荷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姐姐还没有完全好，明天等姐姐好了再陪你一起玩好吗？”

“那姐姐要怎样才能完全好呢，啊我知道了，是竹子对不对，姐姐我这就去给你找竹子。”说罢，小荷从床上跳下来，一溜烟跑了出去。

后面的事情青竹只剩下些模糊的记忆，似乎是她和小荷一起玩了几天，然后被休沐回来的师兄抓了回去，还被师傅罚去清泉阁关了大半个时辰。

或许是那时的经历给她留下了阴影，回去之后，青竹的修习速度慢了下来。

在一次小考中，她的术法甚至输给了天资平平的赭石师兄。

众人只当是伤仲永，可青竹自己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自黑风山一事后，她便常常做同一个梦。

梦里的她，犹如被人操纵的提线木偶，丝毫不受自己控制，不仅打伤了大师兄，更杀死了师傅。

而这一切发生时，其他师兄师姐只是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呜呜呜......”

一声声凄厉的狼嚎打断了青竹的回忆。

如今她已在黑风山待了整整四晚，却依然没能找到仙灵草。

疲惫不堪的她好不容易找到这处洞穴，遍地残骨，到处都是斑斑血迹。

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只凶猛野兽的居所。

此刻的她，正静静埋伏在穴内的一块巨石后，等待着那野兽的归来。

说来奇怪，这几日，她夜里分明听到过无数次怒号狂吼，可却从未真正见过一只虎，一头狼，甚至连山里常有的锦鸡和山雀都未曾瞧见。

仿佛是有一层看不见的隔膜，将青竹与那些动物都隔绝开了。

漫漫黑风山，独剩下满山草木与日夜不息的虫鸣，很是不对劲。

青竹紧紧盯着洞口的方向，心底生出几分不安。

忽然，洞口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是一只麂。

青竹立刻追了过去。

那麂在山石岩壁间灵巧地跳跃着，很快来到一处峭壁。

那峭壁的一处石缝中透着一抹紫。

是一株植物，墨绿的叶片中间夹着朵淡紫的小花，正是她魂牵梦萦的仙灵草。

一时之间，青竹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她还未来得及仔细察看周围环境，便伸手去采那药草。

她全然没注意到，一只猛虎悄悄藏身在身后不远处的草丛处，正伺机而动。

青竹刚触及仙灵草，正要将它摘下时，她身后的大虫也同一时间发动攻势。

只听一声虎啸，三山颤动，青竹一个翻滚险险避过。

闪到一旁的她下意识施出定神诀与那老虎抗衡，无奈她这几日来奔波不停，又未得补给，灵力几乎枯竭，因此尽管青竹使出全力，也只是堪堪制住它的身形，而无法控制其神识。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人一虎就这样在崖边僵持了近半个时辰，青竹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不由得感到后悔，或许师傅说的没错，她修为尚浅，历事不多，过去自己仗着天资，凡事都不放在眼里，直到闯下祸事，这才落到了如今的地步。

想到这里，她越发沮丧，更觉无力回天。

就在她打算放弃，跳下山崖谋求一线生机的时候，银光一闪，一支利箭划破夜空，射在了那白虎旁的大石上，入石三寸有余。白虎长啸一声，转身跑开了。

青竹想起师傅讲过的故事，莫非真是太阴星君显灵，有贵人相助？她激动地寻找起箭的主人。

“你也是为那杀人草而来的吧？”来人是一个十五六岁，猎户打扮的的少女，在她身旁，还有一只健壮的黑狗。

那黑狗主动朝青竹跑来，一边热切地摇着尾巴，一边围着青竹转起圈来。

“杀人草？”青竹看着黑狗，有些疑惑地问道。

“就是你刚才要采的那株草药。自三个月前，那杀人草开花，我不知看见多少人为它丧命。不是葬身虎口，就是被蟒蛇吞吃入腹，半点尸骨也不剩。你是我救下的第一个，说到这个，你还得感谢小黑。”

说罢，她吹了声口哨将小黑叫了回来，然后轻轻拍了拍它。

“其实我本来都睡着了。是小黑听见了虎啸，这才带我来救你。”